“我自然不会白白的让您接手这个烂摊子。”阿德莱丝轻声说,“我这里或许有关于诸天会产生如今这样的剧变的线索。”
“而我自然会将其为您尽数奉上。”
商长殷并没有立刻给予她回应。阿德莱丝便也就安静的跪伏在那里,等待着来自他的决断。
似乎只是很短的时间,但又仿佛是过去了一整个世纪那么久远,阿德莱丝终于听到了商长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好,我同意了。”
她于是由衷的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已经有冷汗浸湿了后背整片的衣服。
阿德莱丝定了定心神,同商长殷询问了一个乍看起来风马牛不相干的问题。
“您最后一次见到世界树,是在什么时候?”
第171章 童话书(二十二)
既然阿德莱丝这样询问,那么就证明世界树的存在在这整个事件当中,都占据着非常重要的一个部分。商长殷便也将这件事情重视了起来。
而这一刻他才发现,在此之前,他居然不知道为什么,一直都有意无意的将世界树的存在给忽略了过去。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暗处悄然的改变了他的认知,以至于直到今天阿德莱丝当着他的面说破了【世界树】的存在为止,商长殷居然从来都没有想起来过这件事情。
他的面上不显,但是心头却是已经将警惕提到了最高点。
能够无知无觉的修改商长殷的记忆和认知的存在并不多€€€€甚至完全可以说是“稀少的可怜”。就算是世界意识亲自出马,也必然会引得商长殷的警惕和反击。
然而事实是,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不止一次。
商长殷想到了自己最开始见到那一位死之君的时候所生出来的、诡异的同时掺杂了熟悉与陌生的既视感。
在未曾察觉的时候还不觉得这当中有什么,可一旦开始产生怀疑的时候,便会觉得眼前所见的一切处处都是破绽。
他将这份怀疑暗藏在心底,只回答了阿德莱丝的问题:“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世界树了。”
“如果一定要说最后一次见到她,那么便是从她那里得到了一根枝条,创造了你的时候。”
“这样……”阿德莱丝喃喃自语,眼底有不明的光闪过,像是商长殷的回答为她补上了长久以来都一直缺失的某一块儿拼图,让她瞬间明白了某些一直以来都想不通的事情。
阿德莱丝敛了敛自己眼底的情绪,朝着商长殷行了个礼。
“您知道的,我的本体构成最主要的部分,是世界树的树枝。所以我与世界树之间,也便拥有了一些联系。”
阿德莱丝的手指轻轻的抚过那一支点缀着金乌的羽毛与硕大的宝石的、同创世之书对应的创世之笔,面上似乎有一点悲哀的情绪飞快的划过。
“€€€€因为这样的原因,我大概能够感受到,从某一个时间开始,世界树向我传递来的情绪不再是平和的了。”
“起初只是逐渐的沉寂。然后逐渐变成了痛苦,颤抖,与枯萎。”
“直到最后,世界树开始不再向我传递来任何的情绪了。”
“我试着反向去联络和探索过,但是连接的另一头是一片的死寂,如同将所有的光和声音都全部吞噬的黑洞,无论是什么都不能从其中透出来。”
当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阿德莱丝几乎是立刻的就意识到了不对。
她必须去看一看,世界树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然而阿德莱丝最终并没有能够接近世界树。因为在通往世界树所在的唯一节点上,镇守死亡的亡灵之鸦阻断了一切的前路,禁止任何存在越过他,踏入其后的那一片禁忌之地。
在无人知晓的诸天当中,两位超等位面之主大打出手,谁都没有想过要留手,掀开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战。
阿德莱丝的能力到底不是专精于战斗的方面。如果是其他的对手,自然能轻易的碾压,但死之君与她是同规格的超然的存在,又掌管着暴虐而杀伤力巨大的死亡,阿德莱丝自然就落了下风。
她最后也没有能够一探世界树的究竟,只能铩羽悻悻而归。
“世界树必然出现了什么问题,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诸天才会开始逐渐的枯萎,连带着万界都迈入了无可抵挡的凋亡。”
诸天是一片漆黑的混沌,而在这混沌当中,唯一存在的是一株生长于这里、顶天立地,近乎同混沌等高的世界树。
世界树拥有着银白色的枝干,淡金色的树叶,整株树从上到下都散发着莹白的光泽,看上去就像是什么昂贵华美的艺术品。而在这一棵树上,每一根分出去的枝桠都悬挂的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果实”。
这每一颗果实就是一个位面,有的果实看上去像是缭绕着光带的星球,有的果实看上去是虚实不定的、缭绕散发着光泽的半透明立方体,还有的果实则像是挂在那里闪耀的星星……总而言之,不一而足,在颜色、光泽、形状上都有着诸多的区分,你甚至根本找不到有两颗完全一样的果实。
如果能够看到世界树的现况的话,那么阿德莱丝觉得自己一定能够从其中发现更多的讯息;只是非常可惜的一点是,阿德莱丝并没有能够得到这样的一个机会。
商长殷有些微的失神。
他并没有立刻对阿德莱丝的话予以回应,因为在对方提及到这些的那一瞬间,商长殷只觉得自己的眼前像是有走马灯一样的光影和图像在飞快的闪过。
那是一个青年,穿着黑色的长袍,整个人也都几乎要隐匿于黑暗的氛围当中,以至于根本没有办法看清楚他的脸,唯有那一双仿佛下一秒就能够从其中渗出鲜血来的眼瞳显得异常的亮眼和夺目,是一眼就能够注意到的存在。
“我来代替他。”对方开口,声音听上去含混不清,又嘶哑难辨,像是从喉咙的最深处所溢出的某种模糊的混响,“在我陨落、在【死亡】的概念彻底的从诸天当中消解之前为止,都绝对不会让任何人闯入世界树的腹地当中。”
“我只希望他能够过上他想要的平静的、放松的……不需要再为任何的事情去殚精竭虑的生活。为了这一点,我能够付出我可以付出的一切。”
“你会帮我的。因为你也是这样期望的……不是吗?”
这片段出现的极短,不过是几秒钟的时间,但于商长殷来说,却已经在心头掀起了海浪惊涛。
他曾经就察觉到自己的记忆当中必然有缺失的片段,而现在只不过是让这一点怀疑变的更加的被证实而已。
“通往世界树的通道被死之君所镇守。他是无悲无喜,无知无觉的怪物,既然认定了要将世界树的所在视为自己的领地,那么就绝对不会容许其他任何人降临。”
阿德莱丝说到这里顿了顿,面上忽而露出一个笑来。
“不过,我会有办法的。”
她朝着商长殷盈盈下拜,长长的裙摆在地面上摊开来,看上去像是一朵怒放的花。
“我曾经誓言要守住您留给我的世界,只是现在看来还是有些过于的自不量力。”阿德莱丝看上去有些惋惜,“我原本……有很多东西想要给您看看的。关于这个世界。”
那是她苦心经营的世界,尽自己所能将其妆点的美轮美奂。所谓“梦土”在最早的时候之所以得名,并非是因为其为梦境汇聚之所,而是因为这里的确如同梦境一样的美好。
只是在梦土残破的现在,她曾经满心欢喜的是像是一个小姑娘收纳糖果那样一点一点的准备起来的、要展现给对方看的一切都已经不在了,阿德莱丝便也就羞于提及。
但总归还是会有些惋惜和失望的。
阿德莱丝小心的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不让那点失落露出分毫的端倪来。她抬起手,掌心向上摊开,那一支金色的、华贵非常的笔顿时就化作了金色的流沙与光影朝着商长殷飘了过去,并最终落在他的手中。
当商长殷握住了这一支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称得上是“久违了”的笔的时候,立刻感受到自己和这一支笔之间产生了联系€€€€他现在毫无疑问的拥有这一支笔的使用权。阿德莱丝将其完全的让渡给了他,连带着她的能力与她的权柄。
商长殷原本并不拥有对于精神方面的任何能力,只是因为拥有着远超常人的灵魂与神识,所以哪怕只是最粗浅的运用都已经足够造成“降纬”和“碾压”的效果。
而阿德莱丝毫无疑问长于此道,是精神系列能力的巅峰。现在,她的全部所会所学、独一无二的对于精神和梦境的掌控的权柄都落在了商长殷的身上。
这并不是一个好的意象,商长殷向着阿德莱丝看了过去。
“这是什么意思?”
阿德莱丝只是笑。
“它来自于您,自然最终也应该归还于您。更何况,除了您之外,创世之笔无论落在谁的手上,我都没有办法觉得安心。”
“而我。”阿德莱丝这样说的时候,像是有火光在她的眼底跃动着闪烁,“我会为您……打开通往世界之底的道路。”
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定格,破碎,黑暗像是潮水那样漫卷而上,将眼前的一切都吞噬。
最后能够看到的,只有梦土的女王化作了足以贯穿苍穹的一击,像是划过天际的流星那样,朝着地平线尽头、日之东的由死亡所构筑的苍碑、白帆与墓地狠狠的撞击而去。
“你已闭门太久,但今日,我偏要撞开你的门扉!”
那颗流星,终究是同死寂的亡灵之国撞击在了一起。
尔后,地动山摇。
***
当商长殷醒过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大抵是因为躺的久了的缘故,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发酸发疼,动一动的时候都能听到骨节挣动发出的□□。
外面已经是夜晚,屋内点了灯。过于熟悉了的人影坐在他的床边,手中捧着书卷。
……但商长殷却实在是希望自己还是继续陷于梦中的好。
“既已经醒过来了,便也莫要再继续躺着。起来吃点东西,然后,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太子这话说的是和煦的,然而商长殷只想沉默的把自己打包卷进被子里面。
为什么拯救世界的救世主还要面对来自家长的责问呢?
这一点也不人文关怀!
好在太子事情众多日理万机,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和商长殷打拉锯战。有宫人疾步而来,脚步匆匆,神色惶惶。
“殿下,方才观测部传来加急消息……”
“东之海上,孤岛已沉,梦土破碎。”
第172章 童话书(二十三)
很难说太子在得到了这样一条消息的时候,他的内心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和想法。商长殷只知道,在挥挥手屏退下人之后,他哥看着他的眼神绝对算不上和善。
“小七,大兄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太子冷不丁的道,“似乎每一次大兄想要和你好好的谈一谈的时候,就总会发生一些另外的、情况急迫到必须立刻去处理的事情。”
商长殷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
“大兄,我发誓绝对不是我做的。”商长殷看上去情真意切,不能更真诚,“我从来都没有故意弄出些什么事情来,就为了逃避你的教育。”
“大兄你会信我的吧?”
太子叹了一口气,有些头疼的用力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他看着这个弟弟长大,从襁褓当中的婴儿到如今这风华正茂的少年郎。商长殷摇一摇尾巴,太子都能够知道这个不安分的弟弟肚子里面都在打着一些什么样的鬼主意。
以太子多年来的经验判断,在这件事情上商长殷确实是实话实说,没有撒谎的。
那么一切就只能归结于那虚无缥缈的“运气”了。
太子盯着商长殷看了好一会儿,知道今天自己想要给对方一个教训的计划将会像是以往的每一次那样又胎死腹中。
俗话说的好,一件事情可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再四,太子今天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够对商长殷这种阴奉阳违、总是想着要自己去处理事情、却根本不顾这样做是否会陷入让家人担忧的危险境地当中的行为继续纵然下去了。
他于是狠了狠心,打定主意这一次绝对不能够再心软,接着毫不留情、半分都不怜惜的伸出手来,一把掀开了商长殷的被子。
商长殷:“大兄?”
太子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小七,我看你身体恢复的很好,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既然如此,不若穿上外衣,和我一起去参加这一次的小朝会吧。”
商长殷顿时就愁眉苦脸了起来。
他有说“不”的权利吗?
而且商长殷对于来自自己的兄长的询问,也不能说是完全的问心无愧的。因为他自己心下再清楚不过,尽管他没有刻意的去进行干预,但是身为天道之子的“强运”始终都环绕笼罩在他的身侧,为他的生活提供一切能够提供的便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