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当天道之子很多年 第139章

那些喧嚣与嘈杂渐渐的都被商长殷甩在了身后去,商长殷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行走。

只是走着走着,他停了下来。

不对。

在这里“走”着的,并非只有他自己。

那与商长殷并肩同行之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仍旧在继续自己的行程。他似乎完全看不见、也意识不到商长殷的存在,这么一动,便从之前和商长殷“重叠”的状态当中脱离了出来,径自向前方走去。

商长殷望着那个身影,面上第一次露出了如此失态的表情来。

因为€€€€那个身影,商长殷并不陌生,不如说是过分的熟悉了才对。他知道对方所有的经历,所有的能力,所有的心情与想法,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商长殷更了解对方的一切。

那是商怀歌。

是久远的过去的,他自己。

只是在商长殷的记忆里面,他从来都没有来过这样的一个与墓园相伴、行使着诡异的规则的世界,也没有见过那些人与这一个奇妙的祭节。

但商长殷又不是非常的确定,因为到了现在,商长殷已经能够非常肯定的确认一点,那便是他的记忆确实缺失了一部分,而他并不自知。

冥冥之中,商长殷有了某种预感。

他所缺失的,大概就是这一段记忆。

他于是跟上去了那个过去的自己。

商怀歌当然不可能知道站在遥远的未来,“自己”正在跟着他的步伐前进。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前些日子曾经花了大价钱算了一卦,灵盘言说这边会有他所渴求的机缘现世,所以他才会来到这边转一转。

这是一个以“死亡”作为基本法则的世界,即便是在商怀歌曾经去过的无数世界当中,这个位面也是非常独特的一个。

天道对这个位面的期许是希望日后终有一天,它能够成为诸天万界当中“死亡”的基石,撑起无数个世界的死亡。毕竟能够像是这样完全为“死亡”而生的世界还是非常少见的。

€€€€然而,无论天道对这个世界抱有着怎样的畅想,其中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忽视的一点是,这个位面现在还只是一个非常不入流的、小小的位面,就位面评级来说才堪堪五级,距离最顶层的位置尚且还拥有着不断的距离要走。

而商怀歌需要做的,就是为这个世界梳理之后的路,让它能够如同天道所期望的那样顺利的成长起来。

……真是要命。

商怀歌的心头咂舌,但是既然接下来了天道的这一单,那么打工人就万万没有中途撂挑子不做的道理。

今日会来到这边也是心血来潮,傩族的祭节举世闻名,据说他们是从“死亡”的中心直接诞生的、每百年一次的祭节更是被认为是在连通世界的根源进行叩问。

商怀歌以为这便是他的那一份解决问题的“机缘”,因此才会兴冲冲的前来,只是结果实在是让他有些大失所望。

只是稍微的观看了一会儿祭节,甚至都不需要参与其中,商怀歌便已经能够知晓,这绝非能够帮助到自己的东西。

他很是失望,可是又有些不死心,所以才打算在周围四处逛逛,看看能不能碰到点什么。

而事实证明,机会永远都是垂青有准备的人的。当商怀歌走出了聚居区之后,他在外面的雪地里捡到了一只巴掌大的、看起来诞生并没有多久的黑色的乌鸦。

这一只乌鸦实在是太过于不起眼了,瘦骨嶙峋,身上的羽毛都还没有完全长好。商怀歌捡到它的时候对方正被深深的埋在雪地里面,奄奄一息,或许只需要再迟上片刻被发现,得到的就只会是一具尸体了。

“这可真是……”商怀歌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那小小一只能够摊开来完全的平躺在他掌心里的乌鸦,一时之间居然是有些啼笑皆非,“在这样的地方都能够捡到告死鸦,该说是运气好还是不好?”

商长殷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而那一只小乌鸦的身影也已经同他记忆里的某个对上了号。

莫凭阑。这一只被过去的自己所见到的告死鸦,就是日后的莫凭阑。

这个时候的商怀歌还不知道手中的这一只小乌鸦日后将会成长为九天十地的公主,在诸天万界当中都居于“死亡”的最顶峰的亡灵国主,众死之君。

他只是觉得告死鸦到底也是极为稀少罕有的生物,又和“死亡”拥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便是带回去养一养也没有什么损失。

更何况,这样一只都濒临灭绝的、难得一见的神话生物倘若是因为饥寒交迫而冻死在茫茫大雪当中,未免也有些过于的掉份了。

抱有着这样的想法,这一只小小的告死鸟得以被天道之子揣进了自己的怀中,从这里带离。

这是他们的初见。

***

已经没有必要再继续看下去了。

这虽然仅仅只是一个开始,却也已经足够撬开商长殷脑海当中那横亘在记忆里的长墙,让其后被封存的那一段长长的过往尽数倾泄而出。

这里是商长殷、不,应该说是救世主商怀歌所走过的最后一个世界。

从零开始培养以为死之君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即便是对方原本就已经拥有着极高的天赋和对于这个位置的极强的适应性,那也依旧需要耗费漫长而又悠久的时光。

商怀歌在这个位面待的时间比以往在任何一个位面都要更久,而他也完整的参与了当日被自己捡到的那一只告死鸦的全部成长的过程。

直到有一天,商怀歌感知到乐世界之外传来的某种枯寂与不安。他放眼望去,看到的却是世界树在以极为不正常的速度飞速的枯萎,生机有如流水一般在不断地流逝。

诸天将死。那是这一切背后所代表的无言的隐喻。

而面对这样的情况,商怀歌当然不可能袖手旁观。

他自天道当中诞生,是最备受天道宠爱的孩子。在这样的时候,自然义不容辞的将要以己身去填补空缺。

但是有人并不愿意见到这样的一幕的发生。

“我来代替哥哥。”亡灵国的死之君这样痛世界意志请求,“他不必承担这一份责任,也不必记得这一份忧虑。他已经为诸天万界做了那么多,他理应得到应得的报酬与奖励。”

世界意志同意了这一份交换。

于是,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商怀歌的存在。永世的救世主得以从这样的宿命当中解脱出来,得到了一个新的名字、新的身份,然后也将自然而然的拥有一份新的生活。

在这一次的人生里面,没有责任,没有义务,他应当得到比任何人都多的幸福与宠爱,欢歌与享乐,得到被他人所艳羡和渴慕的一切。

当然。

在这一次的人生里面,也不会有告死鸦,不会有莫凭阑,不应该有诸天与世界树。

***

这是世界树与死之君联手为他偷来的新生,与不愿意他记起的过去。

***

商长殷一只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只觉得脑仁一跳一跳的疼。

即便是他,突然接受如此多的记忆也难免会在精神上受到冲击。

但是这并不影响商长殷清楚的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在将他从这个世界送离之后,彼时已经成为死之君的莫凭阑同世界树联手,以整个亡灵国横亘于世界树的上方,将任何生灵想要前往世界树的通道都堵的严严实实,无从通过,更无从探寻。

而他将会以自己去奉养世界树,直到终有一日,死亡的本源被全部耗尽,诸天无数的位面都同世界树一起陷入漫长的死亡。

商长殷冷笑了一声。

他的指间有金砂一样的光落下,流转之间凝实,成为了一根镶嵌着鸽血红的宝石、被执握在手中的金色的羽毛笔。

倘若是之前,商长殷或许也没有办法寻找到通往世界树的道路;但是阿德莱丝早已经在最后,为他将一切的阻碍都打通和清除。

商长殷握住了羽毛笔,一行同样闪烁着金光的花体字从他的笔尖流淌了出来。

【为我打开通往世界腹地的道路。】

那一行金色的字闪烁着光芒,紧接着随风而散。在散落的金色辉光下,出现的是一扇金色的门扉。

推开这一扇门并不需要多少的力道,只消得轻轻一用力,便应声而开。

门后是一片看不见边际与尽头的空间,如同星空一样在流动的不明的黑暗当中裹挟着星光。

而在这当中生着一颗顶天立地的树,银白色的散发着荧光的枝干,没有树叶也没有花朵。整棵树光秃秃的,上面没有结任何的果实(世界)。

在树下有两个人影。

一道人影倚靠着树干而坐,紧紧的逼着双眸,很难说他究竟还有没有自己的意识。黑色的、海藻一样的长发铺了一地,看上去像是厚厚的地毯。

而另一道站着的人影显得要年幼和稚嫩了一些,此刻因为听到了这里的变动而回过头,恰好同商长殷四目相对。

“……”在那一张脸上,顿时就浮现出了某种极为惶恐和不安的神色来。

“哥、哥哥。”他嗫嚅着、小小声的喊了一声。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第180章 亡灵国(七)

在商长殷出现的那一刻,必须承认,莫凭阑的确是感到了惶恐和不安的。

他看着站在对面红衣的少年,明明理智知道现在应该说点什么缓解一二眼下的情况,但事实上身体完全罔顾了来自大脑的指令,嘴唇哆嗦着说不出来一个字。

……莫凭阑自己都已经要对自己感到绝望了。

他有些慌乱的朝着本体看去,然而死之君的躯壳当然不会给予他任何的回应。这一具躯壳当中的所有的情感都已经被抽离,其存在于此,只不过是一个“工具”,一件“中转的装置”。只要死亡的力量与权柄西依旧在源源不断的为诸天的稳定以及世界树的维系继续供给,那么这一具摆放在这里的躯壳如何都不碍事。

莫凭阑一时之间,只觉得本体也当真是不堪大用。

你不要再这种时候哑巴了啊!

然而商长殷并不会给莫凭阑留下太久的思考和应对的时间。他已经朝着莫凭阑步步紧逼的走过来,这看在莫凭阑的眼中简直比什么都要来的更为恐怖。

商长殷进,莫凭阑就往后退。但是这一处地界看起来很是广阔,实际上真正能够脚踏实地的走的部分也并没有很多。一进一退之间,再加上商长殷有意计算走位,不知不觉的,莫凭阑发现自己的后背抵到了什么东西€€€€他居然是已经靠在了世界树上,无路可退了。

而他更是看到,商长殷的骰子已经是拿出来了。

莫凭阑:吾命休矣!

“哥哥……”莫凭阑小声的说,“我,我可以解释的?”

只是出乎莫凭阑的意料,商长殷并没有要对他动手的打算,取出武器来也只是为了布下让他难以逃脱的天罗地网之阵。

他站在他的面前,影子打在莫凭阑的身上,好半晌都没有开口说话,像是在沉思着些什么。

莫凭阑坐立难安的扭了扭,觉得这种沉默比真正的宣判的来临还要更加让人觉得惶恐和不安。他紧紧的盯着商长殷的一举一动,在心头模拟接下来商长殷可能会怎么做。

无论怎么说,莫凭阑已经做好了被惩罚和被厌恶的准备。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的是,商长殷并没有那样做。莫凭阑能够察觉对方的目光正在他的身上从头到脚的巡游,像是在评估和打量着一些什么。空气当中一时之间弥漫着某种如同被绷紧了的弓弦一样的奇妙的氛围,也像是随时都有可能被引爆的炸药。

但是在真正的发生之前,谁也不知道可能会出现什么样的景况。

莫凭阑身处于这样的氛围当中,只觉得每一份每一秒都是如此的煎熬和难以忍受。就在他终于有些按捺不住,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做些什么,不能够再继续这样下去的时候,却是站在他面前的商长殷先一步的开口了。

“我已经全部都记起来了。”商长殷说。

莫凭阑悚然一惊。如果他现在并非是人身,而依旧是渡鸦的模样的话,那么莫凭阑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毛一定都全部炸了起来,远看就像是一个过于蓬松了的球。

他不知道商长殷是不是在诈自己,因此只能够尽可能的露出清澈而又愚蠢的眼神:“……啊?记起来了什么?”

商长殷以一种似笑非笑的目光望着他:“比如我突然想起来,在很多很多年之前,同样也是在这个位面,我曾经在参加过某一次的祭节之后,从雪地里面捡到了一只乌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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