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酆都大帝互为纸片人 第4章

沈司星被游戏连环坑了几回,也有了经验,懂得多做多错的道理,破罐破摔直接点击提现。

然而,无事发生。

沈司星:“……”

几次三番被戏弄,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沈司星抿着嘴关掉弹窗,打算退出游戏前狠狠揍陆廷川一顿出气,至于房租问题,只能拖延几天另想办法。

可他刚回到主界面,音容笑貌犹在的鹿蜀已然成为陆廷川脚边的尸块,血肉仍在抽搐,冒着热气儿,垒成小山,另一侧,则是一张叠得规规整整的兽皮。

沈司星眼皮跳了下,这才多久?陆廷川不是道士么?怎么还有庖丁解牛的手艺?

陆廷川将兽皮双手奉上,躬身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一份薄礼,还请上仙笑纳。”

隔着屏幕,沈司星几乎能嗅到那兽皮上的腥臊气,这东西于他无用,可陆廷川的神情恭谨,语气温柔,就好像真的把他当作天上的神仙。

憧憬和喜爱的界限本就暧昧,沈司星许久不曾被人正眼相待,当时就被蛊住了,不忍心拒绝。

他咬了咬下唇,唇线绷成一道短促的线,小老鼠偷灯油似的飞速点击屏幕,收下陆廷川的供奉。

系统背包里立刻多了一样道具:

鹿蜀皮毛

【属性】不俗

【产地】€€阳山

【功效】佩之,可福泽子孙。

【用法】三钱尾毛,一钱鬃毛,打作络子,或置于香囊。

尽管只是虚拟道具,但沈司星情愿把它当作礼物,而不仅仅是供品。沈家河恨不得把他塞回娘胎里,有记忆以来,他就没收到过礼物。

原来收到没有附加条件,没有言语打压,不是二手废品,不是郑劭挑剩下的礼物,是这样的感觉。

有些奇妙,也有点新鲜。

沈司星在背包里戳戳点点,把一张兽皮翻来覆去看了好久,病恹恹的脸上多了几分喜悦。

陆廷川束手静候,也不催他,少顷,才道:“若是上仙喜欢,等在下完成使命,定会收集天材地宝、奇珍异兽供上仙享用赏玩。”

沈司星撇撇嘴,心想,陆廷川分明在夸下海口,却因这张脸平白多了几分真诚。

骗小孩儿去吧,他才不信。

欢喜的心情来得快,去得也快,想到远在天边的房租,沈司星的理智回笼,从游戏和纸片人营造的幻梦中清醒,瞬间跌回现实的阴沟。

他没再跟陆廷川互动,耷拉着眼皮,一个字也没说就退出了游戏。

出租屋闷热潮湿,沈司星解开校服衬衫上面两颗扣子,露出嶙峋的锁骨和单薄的胸膛,双手背在脑后,大字型躺倒在床上,心中怅然若失。

枕头是沈司星花了不到三十块在地摊买的荞麦枕,又薄又硬,用了两三年,有一股子淡淡的霉味,因此,枕头底下多了东西的触感也格外清晰,硌得他后脑勺疼。

沈司星叹口气,吹起额头上的碎发,反手往荞麦枕下摸。

触感光滑,方正,边缘锋利,似乎是……

沈司星的睫毛扑棱几下,小刷子似的,当时就坐直了,掀开枕头,下面是两沓整整齐齐的粉色人民币,散发着新钞特有的油墨味。

第4章 郑劭

咚,咚咚,沈司星心如擂鼓,立即想到他在游戏里随手点击的提现。

可是,新手礼包的奖励不是冥币么?怎么会变成人民币?又为什么会兑现到现实中?

沈司星对自己的运气没信心,直觉其中有诈,心下暗忖,这两捆钱是假.钞也说不定,毕竟,做成纸币模样的冥币也不算罕见。

尽管如此,沈司星还是没能按捺住好奇心,他嘴唇微张,犹豫良久才试探着摸了摸床头的钱,琢磨片刻,再抽出一张对着窗外的阳光查看,居然瞧不出纰漏。

难道……是真的?

沈司星抱着两捆钱跪坐在床头,臀肉抵着脚心,整个人像被从天而降的惊喜砸懵了,半天都没能挤出一个字。

忽然,几张十块、一块的钞票从两沓百元大钞间滑落。沈司星捡起来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四十八元,是游戏许诺会返还的金额。

“呼……”沈司星深吸一口气,平复狂乱的心跳。

不可思议!沈司星想,如果这一切是真的,而不是他白日做梦,那么岂不是他光玩玩游戏,应付应付陆廷川,就能获得源源不断的现金?

倘若如此,他以后再也不用为了生活费跟沈家河低头,不必一分一厘算账,怕吃了上顿没下顿,打印一套卷子都肉疼,能安安心心复习准备高考。

不止,等高考过后,他挑个天南海北的外省大学,就能跟沈家河一家子江湖不见。

一条光明坦途仿佛就在沈司星脚下,亟待他迈出第一步。

沈司星血脉偾张,恨不得马上回到《地府ONLINE》里去玩个昏天黑地,情绪激荡,连手都有些抖,可他刚拿起手机,房门就被人从外面用力敲响。

砰砰砰!

敲门的人力道很大,出租屋的木门猛烈震动,球形门把手咯吱拧转,墙灰哗哗掉落。

“小沈!小沈在家吧?干嘛锁门啊?”房东钟姨扯着嗓子在走廊上喊。

沈司星嘴角向下撇,目露不悦,环顾一圈后,匆匆跳下床把两沓钱藏进帆布衣柜角落,用一条旧牛仔裤包好。他抿嘴思索了一会儿,又从中抽出四张百元大钞揣进裤兜,趿拉着拖鞋去开门。

“哎,我说小沈,我在家楼上都看到你回来了,躲在屋里干什么?出来聊聊,哎哟喂€€€€”

木门突然打开,钟姨半个身子靠在门上,差点儿往屋里摔一跟头。

钟姨是个五六十岁的妇人,职业包租婆,不光是沈司星这套屋子,这一片有三栋自建房都是她和她老公的产业,每天的兴趣爱好就是巡视租屋、收房租、监视租客和打麻将。

沈司星颔首问好,手拘谨地揣在兜里,攥紧那几张纸币:“钟姨。”

房东钟姨嘴里叼着烟,脸上贴着面膜,一双奸猾市侩的眼睛从面膜孔洞里戳出来,上下打量沈司星,心说,瘦得跟豆芽菜似的,真看不出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

她谄笑道:“小沈,跟你爸爸要钱回来啦?这么早回来,也不留在他那儿吃顿晚饭?你年纪小不懂事,亲父子哪有过不去的坎儿?听我的,下回€€€€”

“钟姨。”沈司星被她盯得脸皮刺挠,局促不安,更不想从房东嘴里听到沈家河的名字,细声细气打断道,“我把这个月房租给您。”

“哦,好吧。”

没能接着打听沈司星一家子的八卦,钟姨面露失望,摊手过去,接过沈司星递来的四张崭新纸钞。

她嘬一口烟,尼古丁喷在沈司星脸上,当着他的面检查纸币真假不算完,还要多一句嘴:“下个月自觉点儿微信转账给我啊。我这间屋子四百块钱一个月,是看你还在读书,一个人可怜才租的,叫你捡便宜了。”

沈司星屏住呼吸,期期艾艾应和,钟姨见他八竿子打不出一个闷屁,又丧着脸,这才自觉没趣,抄起钱就走。

自建房一共六层,每层四间房,沈司星住四楼,往上五六层是房东家的住处。

钟姨扶着不锈钢栏杆上楼,水桶粗的腰身一扭一扭,拖鞋甩在清水泥楼梯上,啪啪地响。脚步声间隙,依稀夹杂着咯咯的笑声。

沈司星遽然抬头,却见钟姨的身影即将消失在楼梯转角,她背后系着一块打满补丁的包袱,里头裹着个三四岁的黄毛丫头。

小女孩趴在钟姨肩上,挥舞小拳头,一下一下敲打她的后脖颈,嘻嘻笑着:“妈妈,宝宝给你捶背呀。”

钟姨按了按斜方肌,自言自语道:“啧,打了一晚上牌,痛都痛死咧,等下拿艾灸灯照一照。”

兴许是察觉到沈司星的视线,小女孩隔着栏杆缝隙望过来,脖子绷直拧转半圈,眼眶里空无一物,一眨眼,眼皮下掉出一条蛆。

沈司星心头一突,慌忙移开目光,嘭地关上门,当没看到。

他眼中的世界总是如此拥挤,阴阳重叠不分彼此,有背负冤孽的人,亦有执念未消的鬼,各自挤挤挨挨共存于世,大多数时候井水不犯河水,有时也会互相伤害。

但这一切,与他沈司星无关。就是想管,鬼太多了,他管得过来么?

沈司星转身走到衣橱边,取出那条包着现金的牛仔裤,坐回书桌前,小心翼翼地把两捆人民币放在桌面上。

他舔舔指腹,从头到尾点过一遍,一共一万九千六百四十八元。再算上微信里的零钱,就是他的全部积蓄了。

不算富裕,甚至有些寒酸,但若是放在一个小时前,沈司星连想都不敢想。

沈司星按下手机,看了眼时间,不到下午五点。他本打算打开游戏看看情况,现在又改了主意。

城中村鱼龙混杂,这栋楼的房客他只认得脸但都不清楚底细,钟姨手里有他屋子的钥匙,这么多现金放在衣橱里并不安全,还是存去银行保险。

想到就去做,沈司星把书包里的试卷、课本倒出来,小心把两沓钱塞进内袋,单肩背上书包,踩了双泛黄的飞跃牌小白鞋,垂下头,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下蹿。

“小沈,这时候出去啊?”钟姨倚着阳台栏杆,高声问。

沈司星脚步微顿,背着身挥挥手,拔腿就跑。

城中村的街巷狭窄,楼房拥挤,开窗伸手便能够到隔壁栋,半空中电线交错,晾衣杆上挂着总也晾不干的衣服。

快到饭点,各家各户抡动锅铲的刮擦声此起彼伏,沿街小饭馆和夜市推车开门营业,空气中弥漫不去城中村特有的油腥和潮气。

沈司星身处其间,所看到的远比常人更多,有倒吊在电线杆上的老头,有侧躺在污水渠里吐泡泡的长发女人,还有勾头冲炸鸡柳推车流口水的小学生,他的脖子越抻越长,细得像面条一样,弯弯曲曲挂在沥油网上。

沈司星见怪不怪,躲着走就是了,于是在阳台上的钟姨眼里,便看到沈司星跟只兔子似的连蹦带跳,绕出曲折的路线,从巷尾蹿到巷头,没了踪影。

“有毛病!”钟姨啐了口唾沫,嘭的一声关上窗。

*

赶在银行下班之前,沈司星存完现金,捏着存折从银行大门出来。他站在台阶上,看着存单上的数字仍然不敢置信。

方才他盯着柜台工作人员把两捆钱放进验钞机,心脏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生怕验钞机响起验到假.钞的哔哔声,大堂保安会冲过来把他摁倒。

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沈司星难免有些不安,他低下头,拉开书包拉链,刚想把存折放进去,手腕就啪地被人攥住。

来人力道很大,像钳子一样掣住他的腕骨,沈司星骨架子小,两根手指就能完全圈住手腕,稍一用力就痛得脸蛋皱起。

沈司星怒气横生抬头瞪过去,见到来人,小脸瞬间煞白,背后冷汗涔涔。

是郑劭。

他怎么会在这儿?

“这什么?”郑劭别开沈司星的胳膊,劈手夺过他手里的存折,戏谑地嘁了声,翻开来一看上面的数字,脸色肉眼可见地冷淡下去,“你爸偷摸给你钱啊?”

郑劭体格比沈司星壮实太多,一米八八的身高,一根胳膊有沈司星两倍粗,手肘架在沈司星肩上,另一手将存折高高举起,沈司星就是想跳起来抢,也无济于事。

沈司星抬起手背,抹一把人中沁出的细汗,语气生硬:“还给我。”

郑劭流里流气的,反戴鸭舌帽,胸口的克罗心十字架项链晃晃悠悠。

难得见沈司星硬气一回,郑劭觉得稀罕:“哟,不就这点钱吗?还没我一个包一双新鞋贵,宝贝得跟什么似的。我说你爸也是抠搜,在外头养个亲儿子也不出手大方点,搞得跟我妈故意虐待你一样,他妈的。”

郑劭不提沈家河还好,把这些钱归到沈家河头上,沈司星就像被踩到尾巴,一双浅色瞳孔瞪得溜圆,干巴巴地说:“不是他给的。”

话甫一出口,沈司星就知道要糟。

郑劭成绩稀烂,但对沈家的钱素来精明,一听这话,眼珠子就斜过去:“不是你爸给的,还能是谁?”

他抬抬眼皮,细细咂摸一番沈司星的样貌,五官分开来看都不错,眼型秀气,眼尾圆钝下垂,鼻尖小巧上翘,唇线优美,凑到一块儿却融合出一种阴恻恻的气质,整个人像蒙了一层雾,晦暗不清。

没胸没屁股的,能干什么?郑劭大惑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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