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进水,怎会莫名其妙扣他好感度?
好不容易刷起来的,再扣,要扣没了。
陆廷川转念一想,一定是沈司星觉得他教的简单了,不够上心。
沈司星转身欲走,手才搭上阳台的推拉门,就被陆廷川攥着手腕拉回来,不由分说地往他打坐冥想用的瑜伽垫上一按,踉跄两步,顺着陆廷川的力道跌坐下去。
狐皮大氅往下滑落,露出单薄的肩背,柔美的肩线犹如琵琶半抱。
沈司星想站起来,却被衣摆缠住小腿,脚下拌蒜,坐了回去。
他欲哭无泪,睫毛颤了颤,抬眸看向虚空:“我不是不乐意学,只是……有点累了。”
声音轻飘飘的,不用想也知道,这句话站不住脚。
陆廷川扫了眼天色,还没到子时,拢共练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累什么?
有一种累,叫师父不觉得你累。
陆廷川不发一言,让沈司星盘膝而坐,像摆弄乖顺的玩偶娃娃一样将他脚心相抵,随即,同时扶住沈司星的双膝,用了点力,按了下去。
握不住剑,究其根本是肌肉无力,下盘不稳,想要提升下盘的稳定度,头一件事便是锻炼下肢的柔韧性。
“啊€€€€!”
沈司星失声惨叫,什么心思都没了。
客厅里,晏€€听到动静赶来,砰砰撞击玻璃门想来抢救一下。
可是,等晏€€看清沈司星躺在瑜伽垫上后,以为他在做拉伸,啾啾嘲笑两声,扭头就飞回沙发上看肥皂剧。
沈司星瞪圆了眼,默默把晏€€的零食预算扣了一半。
“好感度减一。”
“好感度减一。”
在好感度倒扣至二十分之前,陆廷川收回手,勉强放过小徒弟。
沈司星躺在瑜伽垫上,桃木剑横斜在一边。他气喘吁吁,艰难抬起手,手背捂住眼,擦干净眼泪,疼的。
夜里气温低,沈司星薄唇微微张合,冒出一缕缕白雾,一滴汗珠挂在下巴上,看上去像被毫不留情地折腾了一通。
陆廷川错开视线,想伸手去拉沈司星一把,却被他精准地拍开了。
啪。
一声脆响。
两个人俱是一愣,沈司星悄声说抱歉,举起手,摸索着搭上陆廷川的掌心,小腿肚发抖,颤巍巍地站起身。
不知怎的,沈司星起身后,分明感觉到有一个看不到的人扶了他一下,他站不太稳,那人就往前半步用身体支撑住他。
就像他倚靠在那人怀里一样,怀抱温暖而坚实。
朦朦胧胧的,沈司星能感觉到那人长长的头发落在他肩头,有几根发梢贴着他的颈窝,他才运动过,体温稍高,那人的头发却滑滑凉凉的,仿若一匹矜贵的丝绸。
发丝间亦有清浅的檀香流溢,是他化身小鲤鱼遁入黄泉,救起陆廷川时闻见的香气。
沈司星侧过头,看向落地窗,里面只有他一个人模糊的影子,心里既开心,又有些怅惘。
玉笏冒出一行行字:
“好感度加一。”
“好感度减一。”
起起伏伏地停滞了一会儿,又慢悠悠磨蹭上去,不知不觉居然来到“好感度六十”。
陆廷川完全放弃拿捏沈司星的心思,根本拿捏不住,捉摸不定。
太难猜了。
陆廷川松开沈司星,帮他披好狐皮大氅,系好领扣,不让冷风侵袭,而后拍了拍沈司星的背,让他回去吧,今晚就练到这儿。
忽地,玉笏被朦朦白光笼罩,光晕散去,右下角多了一片云纹,中间刻了两个字€€€€信笺。
陆廷川微微一怔,按下云纹,玉笏上方就浮现出一张信纸,指尖一点,就落下一个墨点。
这是?
陆廷川想了想,心下了然,这约莫是能跟沈司星联络的信笺,要六十分的好感度才能解锁。
他没做过多犹豫,就在信纸上写了两个字:“上仙。”
再按一下云纹,信纸就被鬼火点燃,烧作一图灰烬。转瞬间,出现在沈司星手边。
沈司星没有多想,以为是陆廷川又给了他一张剑谱,毫无防备地捡起信纸,展开一看,当即愣在当场,浑身血液逆流,脑子里轰的一下炸开,眼前一片迷蒙。
真的是陆廷川。
世上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叫他。
可是他撒的那些谎,又该如何解释?
沈司星惊慌失措,按捺下泪意,信纸在他手中被攥成一团,面上依然绷着小脸,看起来恹恹的,还咳嗽了两声,像是流汗过后受了风。
他本想不动声色,却不知玉笏上唰唰冒出的好感度把他老底儿都给掀了。
“好感度加十。”
“好感度加十。”
“好感度加十。”
陆廷川惊讶地看着好感度嗖一下窜到九十分,心里愈发不明白沈司星对他的好感究竟是何种评判标准。
更不明白沈司星眼皮未动,像没看到没听到一样,全无反应。
阳台上,一片死寂。
沈司星跟雕塑似的站了会儿,后知后觉蹲下身,捡起他的桃木剑塞回系统背包,后又裹紧大氅,温暖的狐皮让他僵硬的四肢多少恢复了一点儿体温。
这时,沈司星才再次展开信纸,抚平皱褶,轻吸了一口气。
语气平稳,声音清冽:“陆廷川?好久不见。”
*
寒假结束前,沈司星挑灯夜战,连抄带水,能跳则跳,才把一沓试卷写完。
好不容易放松下来,开学前夕,却收到了沈家河的微信,说是继母郑晓梅给他生了个弟弟,让他有空回家看看,别成天在外面野不着家。
附带了几篇公众号文章,标题离不开一个“孝”字。
沈司星心口一堵,差点冷笑出声,但也仅仅是一瞬间。
他闭了闭眼,点开沈家河的头像,干脆利落把人拉黑删除。
之后,沈家河并没有试图用其他方式联系,倒让沈司星长出一口气。
这背后的原因用膝盖想也知道,沈家河中年得子,说教几句就差不多了,到处设宴炫耀幺子都来不及,哪儿有工夫搭理他。
说不定,沈家河现在还没发现被拉黑了呢。
期间,沈司星与陆廷川相安无事,每周进行一次剑术训练,三次打坐修行,尽可能多地积蓄玄冥之气。
沈司星还借着周末的空当,接了几回凶宅的单子,赚赚外快,难度都不算大,他一个人就能搞定。
对于曾经不辞而别,失去联系一事,陆廷川没提,沈司星便识趣地不问,提了反倒是他要去圆谎,平白生出事端。
再者,那对沈司星而言无关紧要。重要的是,陆廷川如今留在他身旁,暂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如果能让陆廷川一直,永远地留下就好了。
时间一晃,来到清明小长假。
沈司星一模成绩不错,在一中名列前茅,排在二三十名,考TOP5的热门专业有些艰难,但以这回的成绩去报考其他重点大学的王牌专业,或是捡漏TOP5的冷门专业绰绰有余。
成绩发下来,沈司星跟班主任老郭说了声,他想去A大的考古系,他对历史、考古说不上感兴趣,只是专业对口罢了。
这让本以为他要报考龙城大学殡葬专业的老郭好生松了口气。
一中前些日子被人举报到教育局,清明假期不敢给高三生补课,发下一堆卷子,就把学生们跟鸽子一样放出鸽笼。
沈司星走出校门,便坐上孙天师派来的车,踩着检票时间赶到高铁站,在商务车厢和孙天师、老七碰头。
“校服?”老七冷嗤。
他翘着二郎腿,躺在宽敞的靠椅上,手里捧着一本《故事会》。
又是故事会。
沈司星抽抽嘴角,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蓝白校服短袖,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穿校服,总比看地摊文学的人品味高一些。
他扭过头,跟孙天师寒暄几句,坐到老七旁边的位置上,相隔一个过道,察觉到老七余光扫过来,唰地拉开了书包拉链。
“啾。”
晏€€从书包里窜出来,窝在沈司星怀里,鹅黄小脑袋靠着他的胸口,姿态亲昵。
沈司星:“呵。”
老七移开目光,哗哗翻动书页。
孙天师不晓得他们两个在打什么机锋,高铁发车后,他左右看了看,见商务车厢没有外人,于是换了位置,坐到沈司星身边。
“沈小友。”孙天师乐呵呵道,“你还是第一次出省,接上面的委托吧?”
“嗯,多谢孙天师举荐。”
“这有什么的,”孙天师摆了摆手,“做咱们这一行,私人的单子只是塞牙缝的小菜,给大企业开工动土做法事,给官方挖隧道、修桥选址,处理一些棘手的案子,才是真正能扬名立万的大事。有了名气,什么东西得不到?你看,你在龙城打响名号,上头的人不就注意到你了么?以后再接再厉。”
沈司星敷衍地点点头,转而问起这回的案子,据说,是邻省的云仙湖闹鬼,有一艘游轮在一个无风无浪的艳阳天,不明不白地沉入湖中,凭空消失了。
云仙湖是5A景区,出了这么大的事故影响极其恶劣,舆论闹得沸沸扬扬。
家属哭天抢地,政府派水下救援队去寻,可不论是带水肺的蛙人,还是专业打捞河漂的捞尸队,都没找到一点线索。
人没捞着,船也不见了。
沈司星之前匆匆看过老七发来的邮件,没看到更多细节,还需要孙天师这位老油条、老江湖来补充内情。
“我看呐,也不是什么大事。”孙天师捋了捋胡须,“顶多是湖里闹水鬼,抓交替吧,老夫我见得多了。按照经验,找到游轮失踪的原因,就能找到人。”
沈司星不解:“如果只是这样,为什么要请我们千里迢迢从龙城赶过去?还从全国各地,请了不止一队的天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