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说得对,我怎么敢。我不仅不敢,更不可能相信,世界上有三种人:男人,女人和蒋枫。我不是同性恋,从小到大都没有喜欢男人的倾向,长时间的网龄让我在网络上见过太多花样。男人和男人,男人和女人,女人和女人……我对后两者会产生生理反应,对前者完全是猎奇心态。
我对很多女生有过好感,自身条件所限,大部分时候这好感就像火花一样闪过就熄灭了,伴随着成长期间自然萌发的荷尔蒙。对陈笑的好感持续得算久的,但后来割舍倒也没有多么艰难。
尽管如此,两相对比,我也确确实实算得上一个异性恋。
蒋枫是不一样的。
蒋枫是个男人,当然。但他的存在对于我来说是特别的,不管是我生活转折的建议者、见证者,还是我的向往,我定义的另一个世界。蒋枫集聚了我对“美好”这个词的全部想象。
这样说吧,贫穷的人向往富裕,丑陋的人向往美丽,刻薄的人向往仁善,孤独的人向往狂欢。世界上大部分人不同程度上拥有这几个负面特质,拥有正面特质的人不多,全部拥有的就更少。当这种浑身都是光芒点的人真的存在,普通人会逃开,出于对耀眼锋芒条件反射的躲避,出于嫉妒、自卑和羡慕。
蒋枫不让人躲避,因为他没有攻击性,他是食草系的。
我说了,他是神鹿下凡。
我喜欢他,当然;我爱他,也可以这么说。但€€€€我想拥有他?简直离谱。
简直离谱。
……我看着林如,林如看着我,我发现林如眼睛里没有眼泪,只有清醒。我在此刻意识到她真是个了不起的女人,一开始大概是对我有好感,她行动力绝佳地以合作视频的方式接近了我。在熟悉过程中推进暧昧,又在意识到我可能对他人存在某种感情后选择先见面,近距离观察我这个人,以及我的生活。
乃至观察过后她自己的感情。
她真了不起。
所以她很理智地下了决断:“你做了很过分的事,难听点来说,你在玩我。但我能感觉出来你并不是有心的,你脸上现在都还有迷茫,我不打算当你的人生导师。刚刚那一巴掌是你欠我的,先送我去机场,以后我们不要联系了。”
现在已经晚上九点钟,女生一个人去机场不安全。我打车送她过去,在路上知道她同时订了晚上十点半的机票和W市的酒店,而我们关系的发展,会决定她是退掉机票还是退掉酒店。
到了机场,沉默地陪着林如值机。过安检前我对她说对不起,还有谢谢。
林如没有理我。
出了机场,天很暗,有星星。现在赶回寝室还赶得上门禁,我没有回去,自己开了家酒店。凌晨十二点半的时候林如下飞机,我和她打微信电话,替她叫了回家的车,路上电话公放,隔空对着滴滴司机装她的男朋友。
她安全到家,通话结束时隐隐叹了口气,似乎想对我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
挂断电话,微信删除,抖音账号还是互关,我们的关系就到此为止了。
我感受到一丝混杂着莽撞、惊恐、难过和退缩的情绪,很复杂,却没有那么陌生。
我头一次痛下决心,甚至以跟着蒋枫出去玩来自取其辱的方式,努力改变自己,和过去告别的时候,就产生过这种心情。
这是我人生又一个重要的十字路口。
€€€€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没有调闹钟,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下午,所有的课当然是都错过了。睡醒有蒋枫和林寒他们的未接电话,微信也有消息,林寒问我是不是玩疯了,孙彦豪恭喜我脱单,又说我完蛋了,上午专业课点名,我没到,平时分要大打折扣。
蒋枫:帮你喊到,被发现了,结果我也要被扣分
蒋枫:愤怒.jpg
我没看到消息内容之前,先因为看到他的微信头像而心脏强烈不适。看完内容,这不适才散去,恢复到以往的跳动频率,感受到一点可爱。
我没有回,在酒店洗完头澡,出去吃了晚饭才回学校。
林寒和孙彦豪都在,见到我一阵怪叫,热热闹闹地扑上来摇晃我。我给他们看脸上残余的巴掌印,还有指甲的细微划痕,他们面面相觑。
“你们昨天晚上……”孙彦豪恍然大悟,挤眉弄眼:“激烈到她都扇你巴掌了?可以啊我轩!”
我说:“什么都没发生,她昨晚坐飞机走了,我们完全结束了。”
他们霎时怔住,表情懵逼而谨慎。
林寒试探性地问:“是因为……”
我说:“因为我做错了事,不能挽回也没有这个必要,所以就没有后续了。”
我看孙彦豪还想问问我到底干了什么事能直接把林如逼走,但被林寒拉住。我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总之不太安分的孙彦豪受林寒示意看了我一眼后也静下来,我们随便聊了两句就各回各位了。
孙彦豪和林寒转身挤在一块儿窃窃私语。
“轩哥挺倒霉啊……”
“陈笑是这样,现在这个还是这样。以前也就算了,看来女人缘和脸长得怎么样没什么关系哈?”
我听全了,有点想笑,不过没有真的笑出来。我看了眼手机显示的时间,感觉到心里好像悬着一个巨大的挂钟,钟表在倒计时着蒋枫回来的时间,咔擦咔擦在我心里撞出轰隆隆的回响。
没有睡觉,没有看书,没有玩手机。
我什么也没做,坐在桌前的椅子上交叠双腿等待命运的决断,桌上的笔记本打开了,装模作样播着一部英文电影,我的手指在膝盖上不断敲击。
八点钟,寝室门锁转动的声音响起,蒋枫昂贵的球鞋踏了进来。
时间并不很晚,看来他今天没有夜场。
接着是那双修长的腿,穿的是短裤,所以小腿流畅的肌肉曲线毫无保留地露在外面。踝骨和膝盖骨都长得妥帖好看,黑色布料贴着大腿皮肤,行走时勾勒出腰胯的轮廓。
无袖圆领长背心,叠戴的项链,凸出的锁骨和喉结。胳膊肌群结实漂亮,双手戒指众多,荧光色驱蚊手环贴着手腕的青筋。
蜷曲的亚麻色羊毛卷,浓密的眉毛,明亮的眼睛,挺拔的鼻梁和饱满的嘴唇。
他走进来,见到我,笑了。靠近后胳膊搭上我的椅背,俯身,肩窝传来香水味和啤酒味混合的气息,半埋怨半玩笑,竖起一根手指。
“欠我一次啊,帮你答到被骂个半死。你倒是潇洒啊?”
让蒋枫这种被所有人记住的脸帮我答到,正常人都干不出来,明显是会被发现的。
但我没有去推这个锅,我的视线深深、深深凝固在了他的脸上,不自觉用力呼吸。蒋枫身上的气息填满我的五脏六腑,我看他那根戴着戒指的手指,看他微张的唇缝,看他垂下的睫毛。
我不再感到空荡,因为总算触摸到了空荡的原因,我感到沸腾。
我知道这是神鹿,我知道。
但……
心底的钟声竭力轰鸣,倒计时走到了尽头。林如的巴掌似乎在这一刻重新抽上了我的脸,火烧火燎的刺痛感,透过皮肉直直烙进骨头。
原来我想要的是这个。
神鹿也有缺点,是他自己这么优秀,却这么亲民。他还很懒,我需要帮他做很多事情,那势必就会和他变得亲近。他也荤素不忌,是个和吴胜水一样的玩咖。他不设防靠我这么近,竖着食指,那么漂亮,那么放荡。
我喉结滚动,眼眶发烫,抬掌攥住他那根手指,却低头抵着他的指尖发出沙哑的低笑。
……我知道,我完了。
第31章
认识到我喜欢蒋枫后€€€€男人对于男人的那种喜欢,有占有欲的那种喜欢€€€€我感觉世界在我眼里都有些不一样了。
现在已经熄灯,不过十二点不到,林寒他们都还没睡,各自窝在被子里玩手机。黑暗里能看到一张张被屏幕蓝光照亮的脸,偶尔能听到他们不知道刷到什么东西,低声骂一句“我操”。
我和蒋枫的床在同一侧,因此无法正面去看他,我的视野只能落到他的床尾。
但我似乎也不需要通过眼睛去“看”他了。
我喜欢蒋枫。这个认知一旦建立,蒋枫整个人的存在忽然无比鲜明起来,这种感觉类似于大一开学刚跟他同寝的时候,仿佛生活突降男明星,他的一举一动存在感都过分强烈。现在和之前又有点不一样,这种存在感更亲昵、更柔软,是一团明艳却不扎眼的色块。
比如相邻的床微微摇晃、蒋枫有时对手机发出一条语音,这些细微的动静在我脑海中勾勒出蒋枫的影子。
他在干什么,他是以什么姿势在床上躺着的,我对他的想象构成不见光的红外摄像仪,蒋枫就是镜头的瞄点。属于他的颜色在我的感知中这动动,那动动,活泼可爱。
不久前我攥着他的手指忽然发笑,蒋枫迷茫却纵容,他就是这样,对于朋友有十分强烈的包容心。因此我现在凑过去,去低声叫他的名字,他也很快回应我。
蒋枫:“怎么了?”
他开了床头灯,柔黄的光线铺过来,把他的头发映出了点金色。我忍不住伸手去揉,揉了头发,又摸了摸脸颊。
蒋枫始终没回避,安静地等我摸完了,递过来一个疑惑的眼神。
我说:“没事了。”
蒋枫:“……”
即使是他这么好的脾气,看起来也有点想要骂人,不过忍住了,没好气地扫我一眼,说“没事不要乱叫我”就躺了回去。
我有心逗他,也是真心好奇。于是沉默五分钟后,又叫了他的名字。
过了几秒,寝室墙壁上男生修长的剪影立起,蒋枫缓缓探出了脑袋看我。
我和他对视,实在觉得他乖,忍不住发出笑声。蒋枫明白我在耍他,扔了个枕头过来,我接住了,又抛回去给他。林寒和孙彦豪不知道发的什么疯,觉得我们在闹,也砸了枕头过来,莫名其妙变成一通乱战。
喜欢蒋枫这件事被认清后并没有对生活造成多大冲击,日子还是照样过。
只是原本放慢的脚步被什么逼着,我无法自控地迫切起来。
原本打算学过半年的舞蹈,下学期开学再报名街舞社,我现在就报了。所幸街舞社属于兴趣社团,管理并不那么严格,没有固定的招新时间,让我顺利完成了报名。
审核环节还是有,我本来以为自己三脚猫的水平可能通不过,结果轻易过了。只是被迫加了社团里一堆学长学姐,这个社长那个管理的,微信里多了小一百号人。
好友多了,找我聊天的也多。非必要的我都没回,如果是以前的我估计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回什么,现在是打心底里觉得没必要。
毕竟都不认识,也不打算熟。
我的朋友圈是半开放的,以前的内容都锁了,现在是抖音发什么我同步发到朋友圈一份。间或分享首歌,不是我真的想分享,而是我看蒋枫会这么干,也就跟着学了。
街舞社社长还找过我几次,让我帮忙拍宣传视频,我才知道我们学校的街舞社也有官方号。不是什么麻烦事,我帮了忙,反响不错,被拉着聚了好几次餐。
眼见这学期快到尾声,课少了,蒋枫吴胜水和首都的f4联系起来,又要约见面。
蒋枫是明确邀请了我的,但我没去,不是不想,心里还有顾虑。双眼皮手术还没做,我目前还要依赖刘海修饰眼型,虽然没人挑我茬,我仍想精益求精。
人没去,却准备好了礼物。一人一份,托平台认识的另一位手工大神做的,原材料不便宜,不会有廉价感。又是往“团体手链”的方向做的,每人一条戴出去蛮有仪式感,想来他们会收。
等蒋枫夜不归宿两天后回来,脸上裹着睡眠不足的困倦,身上也隐隐有着酒气。蒋枫胳膊搭着我的肩膀,手腕上戴着那条手链,说。
“他们喜欢你的礼物。”
我笑了:“那就好。”
蒋枫又问:“那你人为什么不去,你怕什么?”
他说:“孟中轩,有我在,没有人会冷落你。”
我转头专注地看着他的侧脸,低声道:“我没有怕,只是没到时候。”
蒋枫没有听清:“嗯?”
我没有再说,把他摁到椅子上,给他泡了杯蜂蜜水,又从存粮里翻出一块半熟芝士。
蒋枫这两天估计过得很不规律,喝着热腾腾的蜂蜜水,没多久就打了个哈欠。我去阳台给他准备好了挤上牙膏的牙刷和水杯,毛巾也浸在热水了,等他吃完就催他去洗漱。
他玩狠了,一个指令一个动作,洗漱完又洗了澡,懒得动,头发也是我给他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