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宇哲赶紧说,努力想要把自己的想法解释清楚:“就是,你对我可能只是独占欲作祟……总之,如果爱一个人的话,也会尊重他的想法。不、不去伤害他,不对他施暴。”
说到后面,尚宇哲的声音低下去,不安地瞟了一眼面前的李赫在。
李赫在才掐过他脖子的手掌顿时如同火烧般烫了起来,甚至于传来阵阵灼痛。
尚宇哲说:“所以我们不能结婚的,不是因为法律不允许,而是因为我们不相爱。”
李赫在长久地凝固在原地,后来,司机把车开到了Vitamin,尚宇哲就下了车。
车内,李赫在独自坐了很久,抽掉了一整包烟,那个晚上并没有踏进酒吧大门。而是用嘶哑的嗓音叫司机调头,回了距离最近的住所。
这件事发生以后,尚宇哲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对方。
有时候想起这件事,他心里会升起很复杂的情绪。
一方面,他惊讶于自己居然有勇气拒绝李赫在,还是在男人明显在发怒的情况下。也许他潜意识里明白,不管李赫在当下表现得多么粗暴,其实应该不会真正的伤害到自己。
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也许是那个郊区仓库,对方主动刺激他,让他朝自己挥拳时给的。
另一方面,不管怎么说,这是他第一次被……求婚。是的,不管是如何发生的,前因后果是什么样、又是什么形式,但它的的确确可以算得上是一场求婚。
尚宇哲贫瘠的人生经历,感情模块简直苍白无比。亲情从确诊体象障碍那天起就很稀薄了,友情更是独一份,也就最近才稍稍丰富一点。至于喜欢啊,爱啊,这种甜蜜的心情根本是梦里都不存在的,只有从电影和书籍中窥探到朦胧一角,完全不能感同身受。
他对李赫在说相爱才能结婚,并不是他对爱情抱有期待和幻想,仅仅是他受到的教育就是这样。和人不能做违法犯罪的事一样,是一种定律。
李赫在自己都搞不明白,莫名其妙塞给尚宇哲的东西,这场求婚,已经是他19年人生中离“爱情”这种奇妙的感情最近的一次了,以至于小半个月过去了还回不过味来。
他甚至在一次睡前鬼使神差搜了国外一对同性情侣的结婚视频,很短,也就十几分钟。他看完了,当晚梦见自己戴上了洁白的头纱,顿时吓醒,睁眼直到天明。
当然,如果是个陌生人,比如Vitamin的某个客人这么冲出来对他发出结婚邀请的话,尚宇哲绝不会有多少动容。唯一的情绪波澜大约只有恐慌。
但是,那是李赫在。李赫在行事天马行空、效率至上、不计后果。像他了解尚宇哲,尚宇哲也在一次次交锋中了解了他,更有种同类的命定怜惜感在,就很宽容了。
也能偷偷在背地里,砸摸一下这种滋味。
没有了李赫在,在Vitamin的打工生活平静无比。崔银赫已经重新被送出国进行药物戒断,崔家小儿子冒犯在先,被李家动手整治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作为杀鸡儆猴的那只鸡,他的作用非常显著。Vitamin二三层的客人轻易不敢仗着身份骚扰他了,顶多让他上来倒酒,过过眼瘾。
就在尚宇哲觉得或许对方听进去了他的话,豁然开朗已经把他们之间怪异的关系放下,他大约不会再有机会见到这个男人时。
李赫在又出现了。
仍旧是三楼,仍旧是那个包厢。尹经理带路,他手持托盘,端着两瓶白兰地进了直达电梯,最后跨进大门。
包厢门锁自动关闭,李赫在今天出人意料的戴了口罩。口罩非常宽大,完全遮挡住了他的下半张脸,他从来不戴项链,现在脖颈上却有一个金属质感的环状物。侧方有个类似智能手表的小小长方形屏幕,上面显示着数字。
光线太暗,尚宇哲看不清,也看不懂。只猜测或许是医疗用品,监测脉搏心率之类的,但这个金属环还连接着一条纤细的锁链,往上延伸到鬓角、口罩遮掩范围之内,就让人很迷惑了。
尚宇哲不知所措站在原地,直到李赫在像以往的任何一次那样开口说。
“过来。”
他走过去,男人接了他手上的酒,随意放在桌上。微微低头,看着他的眼睛,发出下一道指令。
“替我把口罩摘了。”
尚宇哲莫名有些紧张,心跳加速,仿佛冥冥中预感到什么。他指尖颤抖,动作犹豫又焦躁,摸了两次才摸到李赫在耳后的口罩带子,像揭开一个礼物,他摘下了男人的口罩。
李赫在的下半张脸上是一副黑口枷,外用式谨防犬类咬人的那种。
第32章
口枷是黑色的,戴在李赫在脸上,和他苍白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金属竖栏构成一个尖三角,完全遮住了他的下半张脸,透过间隙能看到里面色泽浅淡的双唇,那尖利的牙齿隔绝在嘴唇和竖栏之后,前所未有的安全。
这种外用式口枷放到人类身上才叫口枷,放到犬类身上那就是止咬器€€€€李赫在自愿戴上这东西就传递出一种讯号,他是处于被控制的地位,而拿着牵引绳的正是面前的尚宇哲。
尚宇哲惊呆了,显然这对于他来说太超纲。不过在看清李赫在模样的第一刻,他其实没有想到那么多东西,他只是单纯被震慑住了。
被束缚的李赫在不像狗,更像狼,而且是那种惯于在雪原捕食的凶狠白狼。他的白发都固定在脑后,显出很高的颅顶与宽阔的额头,鼻梁挺直,山根鹰钩似的外凸,五官天然就是狩猎者的轮廓。纯白的睫毛像积了雪,一簇簇细长的阴影藏匿肉粉色的畏光眼珠。
口枷末端贴在他的鬓角,左侧有链条与他脖颈上的颈环连接,连接部分内置一块电子芯片,旁边小屏幕上的数字维持在稳定的98。
直到李赫在开口。
“这是我的心率,如果它大幅上涨,说明我在失控。”
“你不是说爱一个人不会伤害他吗?我不认同,所有极端的情绪必然怀抱激烈的占有欲和毁灭欲,但我会配合你。”
“这个颈环有电击功能,其实可以做成内控的,如果心率监测过高自动释放电流。我特地为你多做了这条链子,你可以扯动它€€€€懂吗,一旦你感受到恐惧和威胁,只要你用力扯它,芯片受压启动,电流会让我动弹不得。”
尚宇哲在他的讲述中渐渐回神,眼底的难以置信才一点点漫出来,听到李赫在最后的话。
“我不会把电击我的权利交给高科技,我交给你。”
这简直像一句情话€€€€不,也许对于李赫在来说就是情话,而对于尚宇哲来说,也是。
尚宇哲,从小到大看别人的眼色过活,无论在家里还是在学校。他鲜少拥有彻底属于自己的东西,李赫在这句话意味着尚宇哲可以控制他,变相等同于交出了自我。他总是说尚宇哲是他的,现在他客观意义上也属于了尚宇哲。
即使是安泰和和他也分属于两个独立的个体,在不良好的外界环境中,如同蘑菇生长在巨木的荫蔽下。
但他和李赫在不同,无论是他们相处中的哪个阶段,尽管伴有强制、血腥和苦痛,这反而让他们之间那种微妙的联系更紧密。人必须是独立的,怪物不一定,他们类似的孤独经历彼此吸引,也让其他人在某种程度上能把他们视为一体。
现在看出来这一点的人还不多,所以李赫在要给尚宇哲一段婚姻。
婚姻是他说过的第一句情话,这一句是第二句。李赫在本人未必知道,但尚宇哲接收到了,并心生动摇。
“这样……这样不对。”
他近乎心烦意乱了,混乱地说:“为什么你要戴这个,为什么我要电击你?”
李赫在的恶劣一如往常:“你听不懂人话吗?”
粗暴的言语让尚宇哲稍微清醒一点,他居然敢皱眉毛了,刚想要说什么,李赫在却低头,隔着口枷吻在了他的嘴唇上。
唇上的触感冷硬,男人的眼睛近在咫尺。尚宇哲顿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李赫在的话语倒是很清晰。
“如果你听不懂的话,我就用做的。”
€€€€这种事情,李赫在可以说是熟门熟路了,然而今天他们两个难得是安静的。李赫在没有用语言羞辱尚宇哲,也没有刻意为难他,可在这样的情况下尚宇哲竟也没有推拒。
他像是在发呆,像是在思索,总之一副神归天外的表情。
这种出神让李赫在开始不悦,他故意弄痛他,尚宇哲终于有点投入了,身体因疼痛而瑟缩。但在这个过程中,他下意识地避开了李赫在的脸和脖颈部分,双手甚至是压在胸膛上的。
有时候李赫在俯身隔着口枷厮吻他的脸颊,冰冷的链条垂下来贴着他颈窝、胸膛摇晃,他的手就压得更紧。李赫在发现这件事后奇怪了两秒,随即他反应过来,尚宇哲是怕不小心扯到链子,释放他话语中的“电击”。
造物主真是狗日的神奇,怪物分千百种就算了,其中居然也能有笼罩着圣光的?
李赫在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他打造这副枷锁不是刻意卖惨€€€€这个词根本不在李赫在本人的理解范畴内€€€€也没有想要利用尚宇哲的心软,可尚宇哲就这样做了。
被他掐得那么痛,腰都抖了,救命稻草就在手边依然不忍心拉。
他忽然停手,用扔在旁边的大衣把尚宇哲笼罩起来,然后半跪在沙发上注视着他,说。
“我要带你走了。”
尚宇哲的思维分成了两半,一半还在为他和李赫在的关系迷茫,另一半陷于欲望。总之都不是什么让人清明的东西,所以他在沉默中被李赫在整个抱起。
他这么高,分量不轻,也就只有一米九的李赫在能这么抱他。从三楼坐电梯直达一楼,舞池的尖叫声传来,尚宇哲下意识把脸埋进李赫在的肩窝。他们上了车,到了城北洞他曾经住过小半月的别墅。
等尚宇哲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李赫在压在了床上,而且衣服落在地面,他们以最原本的模样坦诚相见。
李赫在还带着那一套枷锁,他浑身肌肉精悍,在不刻意发力的情况下也是隆起状态。此刻充血更是贲张,确实像个需要带止咬器的野兽了。
尚宇哲的肌肉和他比小巫见大巫,他本能性地自卑起来。自卑这种情绪伴随了他十九年了,几乎成为肌肉记忆,一言不合就把他推入情绪低谷。李赫在没有发现,毕竟他又不是圣人,这个时候脑子里只有一件事。
然而,当他分开尚宇哲的大腿,本就沮丧的尚宇哲立刻惊恐起来。仿佛好不容易圈好地盘、费尽心思确认自己领地权属的小动物,被邻居野兽一头拱翻了窝。更何况,在他的被霸凌生涯中虽然因为“丑陋”幸免于难,但这方面的口头霸凌是经常遭遇的。
他不自然痉挛,陷入应激反应。李赫在骤然感受到痛苦,将将在人体负荷程度内的电流猛地鞭笞了他的后颈,他太阳穴抽痛,连下颚骨都发麻。
当他从电击中缓过来,发现尚宇哲面色苍白,眼神恐惧,一只手僵硬地攥着黑色的金属链条。潮湿的汗水覆盖了他整张脸,像这里刚刚下过一场雨。
世界上没有什么感同身受。
李赫在用一根链条,人为地将他们捆绑在一起,所以他理解了尚宇哲的痛苦。
他动作静止,喘息沉重地悬在尚宇哲上方,单手撑着床单,凝视着底下的尚宇哲。
尚宇哲视野模糊,因为汗水,一动不动。他们陷入焦灼的沉默,整个晚上尚宇哲都在避免伤害李赫在,现在他攥着链条的指节泛白,手背青筋隆起,显然已经站在了悬崖边缘。
李赫在就这么盯着他,过了很久,他把尚宇哲的腿合拢,自己跨上去,偏头骂了句。
他妈的。
这个晚上,颈环没有再释放电流。尚宇哲遭遇从未设想过的待遇,基本只有本能没有理智了,他们这两只怪物终于以最亲密的方式咬合在一起,尚宇哲在过程中竟然非常想哭。
抛开生理刺激,是因为他根本没有,根本没有拥有过如此热烈的关系。李赫在今天把他抱出Vitamin的方式像在抱孩子,尚宇哲在被确诊体象障碍后就再也没从长辈那里得到这种待遇。尚真希偶尔会在父亲的霸权下替他说话,但仅此而已,安泰和教育他逃跑,不容置疑。
李赫在已经够混蛋了,但他居然是第一个正视尚宇哲想要什么的人,给了他鱼竿的人,为他作出了这种程度的妥协的人。
他不是别人,他是李赫在,H-Y的最高社长,李氏财团的唯一继承人。
而尚宇哲只是蘑菇而已。
一切结束,尚宇哲昏睡过去,佣人来更换床单、打开通风系统、重新点上熏香。李赫在亲自替尚宇哲洗了澡,抱回床上,自己泡了半天澡。摘下口枷和颈环,就着脑海里尚宇哲流泪的眼喝完半瓶伏特加。
接着他从浴室出来,白大理石般的身躯披着丝质睡袍,脚掌在地毯上踩下一个个潮湿的脚印。他坐在能看见满天星光和首尔霓虹的窗台边,点燃一支雪茄,无意义地眺望黑色的远方。
直到雪茄燃尽,尚宇哲在睡梦中发出低声呓语,他离开窗台,上床把对方搂进怀里,以非常平和的心情睡去了。
第33章
尚宇哲睡醒的时候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昨晚的记忆回笼,与其说是羞耻感不如说是震惊。这次李赫在戴了口枷,没在他皮肤上留什么痕迹,只有做完那种事后的畅快感提醒他一切并不是梦境。那个男人居然会容忍他做这个,现在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尚宇哲赤裸上身坐在床上,怔怔发起了呆。
其实李赫在没有说过“爱”他,所以他现在心里想的是:难道是真的吗€€€€李赫在说要和他结婚这件事。
他明确讲过,他不会和不爱的人结婚。对方明明应该是对这种理论不屑一顾的人,却戴上了口枷,在电击下妥协让出主动权。尚宇哲不敢想那个珍贵的字眼,只好反复思考,真的啊,李赫在真的想和他结婚啊?
两个男人结婚,在一个不被法律承认的国家,而且身份差距巨大。连异性恋面对阶级差异都会遭受很多非议,同性婚姻当然更会被指指点点。
尚宇哲抵触成为人群目光的焦点,恐惧外界的白眼和口诛笔伐。但他在这一刻,思考“婚姻”的时候,奇异的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考虑这件事本身。曾经鬼使神差搜出来看过的结婚视频再一次浮现在脑海,他莫名把画面里的主角替换成了自己和李赫在,接着尴尬到脚趾蜷缩。
动了动腿,他才发现旁边的位置已经感受不到人体的温度。不过尚宇哲有点习惯,以前他被关着被迫和李赫在同床共枕的那半个月,对方也是早出晚归。
区别在于,尚宇哲这时忍不住抬手,摸了摸李赫在睡过的枕头。
接着他看一眼床上的挂钟,发现已经十点钟了。虽然睡前清理过,但那时候他已经昏睡,并没有自己洗干净的记忆,于是进浴室再洗了一个澡。温热的水流冲刷在他身上,如同潮湿的唇舌。尚宇哲发现自己没有认真洗澡,而是在回忆一些奇怪的东西,赶紧把脑袋探进淋浴下,像小狗甩毛般用力甩了甩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