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灿扫过影音室的布局,先过去坐了沙发上,果然,接着蓝靖童和林照就坐在了他旁边。
坐了三个人,沙发稍显宽松,但再坐一个人就会拥挤了。Vicente却没管那么多,也坐了过去,四个人挨在一块儿,手臂贴着手臂。
陈莉、孙青青和林墨各自选了榻榻米和靠垫坐下,互相离得挺近。
投影仪启动,巨幅荧幕上开始播放电影,离设备最近的陈莉选的,是部小众的爱情文艺片。
在厨房用剩的那瓶红酒端到了这里,每人都倒了一杯。Vicente端着酒杯对何灿笑,说谢谢他的表格。
其他人闻言,问起具体情况,Vicente就把何灿拉excel表查资料的事说了,众人一通笑。林照还考起他们的星座,让何灿回答,何灿毫无犹豫,把每个人的星座都说了出来,连生日也讲了一下。
“这就是数学家的脑子。”林墨感慨:“和我有壁啊。”
孙青青严肃点头:“和我也有。”
又说起何灿送他们平安符的事,一对才发现每个人的平安符都有自己的特色,对何灿又是连声夸奖。闲聊半个多小时,直到电影剧情推进,逐渐进入主线,聊天的声音才轻了下来。
影音室没开灯,只有荧幕投出的光线。蓝靖童左手搂着林照,漫不经心地看电影,忽然腿上一沉,一只手倒了上来。
那只手五指修长,瘦削像竹,指尖洁白干净。只有食指有道红痕,令人想起摩挲时略微粗糙的触感。
这是何灿的手。
蓝靖童转头,何灿就坐在他身边。这位学神的眼睛眯起,眼尾收成窄窄一段,侧面看去那颗痣很清晰,缀在纤长的睫毛旁。
何灿的眼睛闭拢,又缓慢睁开,强撑着似的,连带那颗痣也晃悠悠的。投影的蓝光映在他脸上,像乘着浪。
他右手抓着高脚杯,杯里还有三分之一的红酒。这会儿酒杯抵着大腿往下倾斜,暗红的酒液就要倒出来。
蓝靖童既然看到了,下意识抬手去扶。他握住高脚杯扶正,连带握住了何灿的手指,暖的,高智商学神不胜酒力,吃了些牛肉、喝了点酒就身体升温,昏昏欲睡了。
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蓝靖童自己三流本科毕业,很早混社会,普通人觉得和何灿有壁,他更是。不过蓝靖童不是那种自己没什么就恨什么的人,在过去参加恋综的时候,秦潮生是他唯一主动互动的对象,就是他蛮尊重会念书的人。
何灿的手掌脱了力,松弛的指尖顶在他的掌心,有点硌人的痒。
他帮忙取下酒杯,身体前倾把杯子放上面前的茶几,当他的脊背再度落回沙发靠背,何灿的脑袋正好往他这边歪了过来。
薄薄镜片后的眼睛已经彻底闭上了,温热的呼吸潮水般蔓延,何灿的嘴唇贴住了他的颈窝。
第4章
何灿闭着眼睛,感觉到蓝靖童的身体顿住了。
他当然没有真的睡着,嘴唇触到男人侧颈皮肤,隐隐感受到对方跳动的脉搏。温热的吐息里夹着红酒的气味,他半睁开眼,看见蓝靖童皮肤上起了一小片鸡皮疙瘩。
何灿无声地笑了笑,影音室光线昏暗,垂下的睫毛遮掩他半阖的眼睛,蓝靖童没有发觉任何不对。
然而,就在他准备做接下来的动作时,另一道视线落了过来。
清晰,平直,冷漠。
何灿抬眼,目光隔着镜片和对方撞上,宗政慈坐在他斜前方,双手插兜,上半身陷在柔软的靠垫里,两条长腿放松地敞着,深绿的眼珠正对着他。
他沉默几秒,重新闭上眼睛,靠在蓝靖童的肩窝里不动了。
过了片刻,安静的影音室里响起脚步声,接着灯光骤然大亮,刺目的光线透过眼皮照的眼前尽是白影。众人一片惊呼,电影台词的声音被冲淡。
“小慈,你干嘛呢?”
“去卫生间。”
“去卫生间也不用开灯吧?”
“会踢到人。”
“……”
脚步声逐渐远离,最后消失在门口,其他人半埋怨地收回注意力,却看见了倒在蓝靖童身上的何灿。
坐得最近的林照明显一愣。
蓝靖童在众人的目光下已经恢复了自然,笑着说:“我们数学家喝醉了。”
他们的视线往何灿身上移去,见到他发红的脸颊和均匀的呼吸,面前的茶几放着没喝完的红酒杯。
孙青青一拍脑袋:“啊!我想起来了,学长好像是一杯倒来着!听说之前篮球赛聚餐,他喝了几杯啤酒就晕了,最后给人背回去的。”
林墨乐了:“这么不能喝啊……也对,人好学生是这样的。”
蓝靖童冲林照挑眉,林照这时候也回过神,主动伸手探了探何灿脸上的温度,小声道。
“那怎么办呀,咱们扶学神回房间吗?”
“多大点事儿。”Vicente伸手把何灿搂过来,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让他靠着我睡会儿,挨着靖童的话你们小两口多不方便啊。”
林照脸红了红:“……说什么呢。”
Vicente露出暧昧的神色,正巧宗政慈这时候回来,他一眼扫过室内的情景,随后在Vicente的要求下再度关了灯。陈莉用手机给他照路,他平稳走回自己的位置,蓝靖童搂上林照,影音室重归平静。
何灿硬生生在Vicente身上靠到电影结束,最后被推“醒”。
他摘下眼镜,手背揉着眼睛,眼尾上挑发红,像只倦怠的狐狸。
“不好意思啊,怎么不早点把我叫醒。”
他对Vicente道:“你肩膀都被我压麻了吧?”
Vicente舒展了下肩颈:“哪能啊,你这小身板,没睡饱吧?快上去休息。”
何灿和他一起上楼,在楼梯口和宗政慈擦肩,两人的目光一触即分。
宗政慈总是无动于衷的脸上错觉般露出微笑,何灿轻轻咬了咬牙。
他们在别墅的第一天就此落下帷幕。
次日,何灿七点起床,去厨房用电饭锅煮上一锅五谷粥。等待间隙他在客厅打开电脑,用Matlab做集合运算。
七点半的时候陈莉打开房门,和何灿打了招呼,寻着米香走进厨房。她看见电饭锅上贴着的便签,上面写明了锅里五谷粥用到的食材,不由扬声问。
“何灿,这粥是你煮的吗?”
“嗯,喝点吗?”
“我来一点吧……你还贴了标签呢。”
“里面有不少东西,我怕有人对某样过敏。”
陈莉端着粥出来,正好撞上林墨,林墨也盛了粥,两人在餐桌边坐下。
“太体贴了,何灿。”林墨边喝粥边说:“感觉很少有男生像你这么细心的。”
何灿的视线没离开电脑:“没有,正巧我有个室友对黑米过敏,所以小心了一点。”
七点四十,别墅大门打开,只穿着黑色紧身背心的蓝靖童从外面进来。他出去晨跑了,浑身是汗,肌肉微微反光,周身洋溢着男性荷尔蒙。
他不喝粥,早上吃黑咖啡和面包片。Vicente下楼,先倒了杯咖啡,听说粥是何灿煮的,把咖啡倒进水池里开始盛粥。
两个人同在厨房,蓝靖童开玩笑问他是不是学神煮的粥就好喝,他大方承认。又当着镜头的面掀蓝靖童衣服,摸他淌着汗的腹肌。
颇暧昧问:“哇塞,这么猛,林照早上是不是起不来了?”
蓝靖童坦然任摸:“他本来就起得迟。”
厨房是开放式,正巧见到宗政慈从楼上下来,Vicente啧啧感慨。
“还得是你们年轻人啊,刚刚我还碰见弟弟在天台游泳。”
蓝靖童看过去,宗政慈换了件卫衣,很宽松的版型,能看出肩宽,其余就显不出什么。他似乎冲过澡,头发还在滴水,潮湿的黑发海藻一般蜿蜒在冷白的脸颊上,即使沉默,也有种顽固的英俊。
陈莉招呼他来喝粥,他在餐桌边坐下。
除了林照,众人陆陆续续都下到了一楼,何灿粥煮得多,基本每人都盛了一碗。昨天他们吃了晚饭,只稍微收拾了餐桌就去看电影了,碗筷还堆叠着没洗。
陈莉、蓝靖童去洗碗,本来何灿和林照也要洗的,但何灿做了早饭,其他人不让他动手,林照没起床,蓝靖童担了他那份。
何灿捧着电脑没挪窝,Vicente主动坐到了他边上,盯着他的屏幕看了半晌,由衷感慨。
“我说学神啊,你是怎么想到学数学的。我在这看了半天都看花眼了,一点儿没看明白。”
何灿笑了笑:“我喜欢数学,其实数学是最简单的东西,有自己的内在逻辑。跟文学不同,没有任何歧义,1就是1,0就是0,弄懂逻辑公式就能把玩它。”
Vicente摇头:“还把玩它呢,我就只有被它玩的份,高中所有科目里我数学就是最差的,幸好有文科拉分。”
何灿问:“你念的文科吗?”
Vicente说:“对,我大学读的汉语言……不过现在也就写写台本的用处,跟你没法比。”
何灿说:“你写台本写得漂亮,我做模型做的漂亮,都一样的。”
Vicente笑起来,他今天也化了很浓的妆,笑起来很明艳。
“这倒是,这么说我台本漂亮谁都看得出来,你的模型漂不漂亮只有你自己看得懂,我还比你强呢!”
何灿没接这句话,他点动鼠标调出几个参数,骨节分明的十指迅速在键盘上敲动。指腹砸在键盘的声音清脆而不间断,大约有五分钟的时间,他将电脑斜推向Vicente。
笔记本正对男人,屏幕上是刚刚完成的数学建模,一小片一小片不规则的深蓝色块相连,上下不定,莹莹生光,像……
何灿问:“像不像破碎的湖泊?”
Vicente吃惊地望向屏幕:“对。”
何灿笑着说:“我学习的方向是复动力系统,这是一个概念建模,其实就是零碎的集合形状,我们称它为‘分形湖泊’。”
他说:“挺漂亮的吧?”
虚实线成为色块的支点,数据运算下破碎的深蓝一起一伏,仿佛潮水涨落。花五分钟时间刚刚徒手造出湖泊的何灿松弛地微笑,他的笑容和平时不太一样,因为谈到了喜欢的东西,真诚的欣赏从眼底透出来,给黑色的眼睛渡了层光。
Vicente怔怔地望着他,无意识地应和:“漂亮。”
斜后方的书吧,孙青青叫了两次,宗政慈才遥遥从屏幕上收回视线。
林墨开玩笑:“弟弟真的很冷漠啊,是把我们都当空气了吧。”
宗政慈说:“抱歉,你们在说什么?”
孙青青问:“好啦,我是问你不是高中毕业了吗,怎么没有马上念大学呢?”
宗政慈说:“还没有决定好回国念书还是留在国外,所以先休学一年。”
孙青青问:“那你有想过念什么专业吗?”
宗政慈动作一顿,垂下眼睛,过了几秒钟才低声道。
“数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