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只觉得是理工直男总有顾不到、想不到的地方,现在却……
“挂钩子。”
身后冷不丁传来提醒,他回头,才发现宗政慈已经来到了他和何灿身后,他刚才拿着绳索愣了半天,何灿在后面等着也没催。
“知道了知道了。”Vicente嘟囔着动作,不忘调侃:“弟弟你本来没在边上啊,怎么,看我快摔倒了特地关心我啊?”
宗政慈却只对何灿说:“斜坡上不要伸手拉人,积雪蓬松,很容易两个人都滚下去。”
何灿第一反应是“到这份上了你还好意思来教训我”,但他不能直说,在Vicente的目光下,险险咬住了舌尖上的讥讽,只垂眼低声道。
“对不起,但是我没办法眼睁睁看着Vicente摔下去。”
绕是Vicente对何灿正怀抱着多么复杂的想法,此刻看着他轻颤的睫毛,一句话砸在心头,还是生出几分熨帖。
他笑着说:“就是啊,弟弟你当着我的面说什么呢,太冷血无情了吧!”
宗政慈似乎是笑了一下,不带任何含义的,非常单纯的那种笑容。只是收敛的太快,让人分不清是不是错觉。
“是啊,我就这样。”他说:“走吧。”
于是一行人开始向前挪动,因为有宗政慈在中间保驾护航,他前后的人挪动都还顺利,尤其是和他挨着的何灿。每一次移动宗政慈都会给他“报点”,告诉他应该往哪里落脚。
何灿深感厌烦,但又不能伸手捂耳朵,宗政慈的声音毫无阻隔地落进耳朵里,他做不出来明知道正确答案却故意背道而驰的事,因此一双腿每每先于意识行动,顺着对方的指挥去走。
吴锋在最后兜底,打头的是顾深圳和齐涟,这两人生性谨慎,众人保持这样的队形,有惊无险地迈过了这片区域。
之后他们便彻底转移到山脊上方,脚下踩着坚硬的岩石,陡峭的山壁蜿蜒,他们像是站在刀锋上。艰难地步行一段距离,眼前骤然一空。
前方是接近垂直的瀑布,但水流已经冻成了冰,上面覆盖着绵厚的白雪。再往下是灰色的岩石与铺开的雪层,其中嵌着一片冻结了的冰湖,在阳光下反射着金灿灿的光。由于湖面有一部分也被雪掩盖,反射出的光晕呈破碎状,像散落的玻璃碎片。
陈莉感慨:“好漂亮。”
众人站在瀑布前,都有同样的感想。齐涟笑着说:“能看到这样的景色,感觉就算下一秒被淘汰也不亏了。”
林墨顺口接到:“是啊,错过最美的地方,退赛的人有难了。”
因为《和我一起》这档节目每期都有人退赛,网络上玩梗的人不少,第二期节目放出何灿的表现引发争议后,很有一部分人阴阳怪气说“退赛的人有难了,看不见绿茶的表演了”,实际表达的是“退赛就远离这个绿茶了,退得好”。
在场的人都不是不上网的,林墨是无心把这句话带了出来,却把气氛陡然推向微妙。
一时之间无人说话,在短暂的宁静里,何灿忽然开口。
“不管怎么样,我不会退赛的。”他坦荡地笑着说:“我有想看的风景,也有想要的东西,所以会竭尽所能留在这里。”
孙青青问:“……学长,你想要的是什么呢?”
何灿转头对她说:“现在说出来会让人觉得是假的,等我走到终点了再告诉你吧。”
他抬眼看向镜头:“还有一直关注着这个节目的所有观众朋友。”
第42章
众人接下来的任务是滑降到瀑布下方,滑降他们不是第一次做,不管是第一期的戈壁滩还是第二期的雨林都有过类似的任务要求。
但这回水流变成了冰面,以前好歹能踩着水下的山壁下滑,现在只能踩在冰上,一用力就打滑。
这个时候吴锋提醒他们看包里都装了什么物资,大部分人处于一头雾水的状态,只有齐涟、宗政慈还有顾深圳拿出了配套的钉鞋。
钉鞋节目组其实按照每个嘉宾的鞋码都准备了一双,但放得比较隐晦,被其他物资压在下面,不是带着目的性去找的话很难留心到。
何灿基本没进行过滑雪、探险之类的业余活动,多少还是受了网上舆论的影响,没有专心做功课,就忽视了这个工具。
他有些懊恼地抿了下嘴唇,还好没拿鞋子的人是大多数,镜头下一片遗憾的哀嚎。
齐涟主动提出可以出借钉鞋,她们几个女性的鞋码相差的不太多,试了一次后,勉强都能套上。Vicente这边就比较困难,他的脚码太大,没有一双能穿的。
宗政慈把手里的鞋递向何灿,但何灿恰好转过脸,像是无意间的动作,他对着另一边的顾深圳问。
“圳哥,我可以试一下你的鞋吗?”
顾深圳倒是把宗政慈的动作尽收眼底,他颇感意外地挑了挑眉毛,还是把手上的鞋给了出去。
不过说:“小慈的鞋码可能和你更合适一些。”
何灿平和地笑笑:“弟弟看起来不是那种喜欢和人共用物品的性格。”
宗政慈伸出的胳膊悬空许久,终于收了回来,顾深圳望着他垂下眼皮的脸,点头应和何灿的话,心里却感到诧异。
他确实认可何灿的话,而且他还记得上一回在雨林中宗政慈对自己的提点,如果不是对方提示,他会在镜头前向吴锋抛出不恰当的话题,让彼此都难堪。也正因此,他以为宗政慈和何灿两人不是互有好感的关系。
但最后他们还互投成功,成了搭档,可以说事情的发展非常奇妙,昭示着他们的关系似乎并不简单。
顾深圳收回视线,同时收敛起自己的好奇心,他是一个探索欲十分重的人,这也是他从事金融行业,专精股盘债券的原因,他喜欢这些不停变动的数字。
然而,他也非常理智,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停手。比如现在,他是来享受假期的,不必要为一点好奇卷进复杂的人际关系里。
有了钉鞋支撑,与冰面的摩擦力加大,众人下冰瀑还算顺利。虽然大部分人挪动得比乌龟还慢,而且落地后伴有呼吸急促、心跳加快、大脑发晕等等运动后的高原反应,但到底还是成功完成了任务。
最惨的是没有合适的鞋的Vicente,他打滑了好几次,有三次脸都撞到了冰面上,硬生生把颧骨撞青了。整个下降的过程都充斥着他的惨叫,他最后一个落地,半真心半做戏地嚎啕,其他人都累得瘫在雪里,边听边笑,只有何灿站起来朝他走去。
他们传递钉鞋的方式是一个人先下去,再脱下鞋绑在绳索上,让上面的人拉上去。此刻钉鞋还穿在何灿脚上,这种鞋比较重,所以他走路慢吞吞的,但走得很稳。
鞋底和雪面发出清晰的刮擦声,让他的每一步都显得十分坚定。何灿来到Vicente身边,拍掉他帽子和身上的积雪,然后摘下手套。
穿着厚重的衣服在冰天雪地里滑降,算是一种激烈运动了。所以现在众人普遍是脸被冷风和飞溅的冰碴子扑得冰凉,身体又很热。
何灿也是这样,他的掌心就很热。
脱离手套,骤然受冷后他的指尖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一下,随即便贴上了Vicente的颧骨。
发热的掌心贴着冰冷的皮肤,由于温度相差太大,这股温热就尤其明显,几乎显得烫了。冻久了的脸上传来轻微的刺痛感,Vicente没反应过来,恍惚地看着面前的何灿。
何灿半俯着身体,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关心,认真的问他。
“没事吧,有撞得很严重吗?”
Vicente一时失了声,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心里分明还怀疑着何灿,所以才没有马上做出反应,何灿却像是以为他真的撞痛了,指腹轻轻在他颧骨的淤青上摩挲几下,直起身体。
他看起来马上就要呼叫节目组的随队医生了,之前在笑的其他队友见状也不免认真起来,纷纷从雪地里爬起。
Vicente回神,压下心底翻涌的感受,赶忙抓着他的手,笑着说。
“哎呀看把你吓的,就是撞青了一块,没什么事儿!”
何灿将信将疑地看过来,他便撑着身体站起来,还蹦了两下:“我多强壮你还不知道么,前面沙子里淌过林子里翻过的,一座雪山算什么?”
“嗯,你厉害。”
何灿松了口气,笑着收回手,他对人的距离一直是这样。不吝啬于肢体接触,但不会保持很久,甚至先前对蓝靖童也是这样,所以没有谁真的察觉到异样。
难道拍掉自己衣服上雪的这双手,盖在自己脸上的这片温度,全都是带有目的性的接近,所谓的“装”吗?
Vicente看着何灿已经向前走去的背影,用力搓了把脸。
各自的钉鞋物归原主,他们继续往前徒步。在瀑布上的时候他们看到一片反射着阳光分外美丽的冰湖,当时觉得离得很近,似乎一下瀑布旁边就是它,但真正到了底下,举头四望,湖影子都没看见,才发觉距离挺远。
经过这一趟跋涉,时间已经指向下午四点半,是时候选择扎营,寻找晚餐了。
把冰湖列为明天的目标,众人在吴锋的带领下找到一个背风的山坡。这里积了非常厚的雪层,适合挖雪洞。
“雪是天然的保温材料,在雪地里挖一个雪洞过夜比带帐篷还要靠谱。”
吴锋进行科普:“我们分为两人一组,每组一男一女,男的负责挖雪洞,女的清理挖出来的雪堆,免得最后反而被挖出来的雪埋住。当然,你们想男女互换分工也没问题,谁有意见吗?”
队伍里少了亟欲表现自己的赵军,除了Vicente插科打诨了两句外,没有人有意见。最后的分组是陈莉顾深圳一组、孙青青Vicente一组,宗政慈林墨一组,齐涟何灿一组。
组队最初孙青青望着何灿有点犹豫,但Vicente主动找了她,她也就同意了。
和齐涟一组在何灿的意料外,在她身上何灿感受到了和宗政慈类似的气质,非要形容的话,这种气质由良好的成长环境、优越的大脑和傲慢的性格组成。
区别在于宗政慈大约是家境过于优良,所以这种气质往往披着低调的外壳漫不经心地流露出来,个别时候才会主动彰显尖锐的锋芒。而齐涟身上这种气质比较淡,天然地外放着,显出一种恰到好处的自信、敏锐、运筹帷幄。
放在以前这是何灿很喜欢挑战的类型,然而在分组刚刚落定的时候,何灿发觉自己第一反应是抵触的。
尽管非常不愿意承认,宗政慈还是给他造成了一点心理阴影。他在这段路程还能有明目张胆对上宗政慈的底气,除去不甘心之外,是他掌握了对方送上门的把柄。
宗政慈有弱点,他已经被剖光在大众眼皮子底下,一无所有了,才有绝地翻盘的决心与气势。
……因此就本心而言,他实在不想再对上一个女版的宗政慈。
齐涟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对方问:“需要我们互换分工吗?”
何灿谨慎地回答:“我觉得不需要,你有其他想法吗?”
齐涟说:“我有做过雪洞的功课,挖起来大概会更有效率。”
两个一个雪洞,吴锋不参与,此刻正走在他们之间讲解挖雪洞的要点。主要是保证雪洞上层的积雪有一定的厚度,不然容易塌陷,以及要做一口冷气井,人从这个入口进出,同时冷空气会下沉,从井口出去,以此保障雪洞里面恒温。
何灿思索两秒:“吴教练讲的我听明白了,要挖一个两人睡的雪洞的话,体力支出比较大,我来吧。”
齐涟打量了他一会儿,在何灿以为她会坚持的时候,她拿着铲子站远了一些。
她说:“如果你有哪里不明白,可以问我。”
何灿很少被人用这种语气讲过这句话,因为大部分时候他充当的是解答他人疑惑的角色。偶尔听到这句话,也是他故意装傻,好满足他引诱对象无处发挥的大男子主义。
他笑了笑,用铲子开始挖雪洞了。
齐涟倒是有点意外,在她接触到的男性中,很多男性,尤其是自认为高智商的男人实际上都不愿意听到女人对自己说这句话。好似被女人指导一下会多影响自己的权威一样。
何灿看起来有点惊讶,但接受的却很平和。
挖雪洞并不需要太精妙的技巧,至少何灿完全掌握了要点,剩下的只是花费时间和体力。
吴锋在指导他们完毕后就去挖自己的雪洞了,大概一个小时后,众人的雪洞才都陆续完成。
由吴锋检查一遍,基本上都满足安全性的要求,只不过有些大有些小,内部的整洁性也不一样。
挖雪洞的时候是男女一组,但要是一起睡也这么分组的话就不合适了。所以他们通过石头剪刀布来按顺序挑雪洞,宗政慈本来不参与这项活动,他一向是留到最后的那个。
不过这一次,等何灿挑完雪洞后,他参与了石头剪刀布的分组。
然后输给了顾深圳。
顾深圳选择了何灿挑的那个,而这个雪洞恰好是宗政慈和林墨挖的,可以说在所有的雪洞里舒适度名列前茅。
他看着顾深圳走向何灿,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又或者只是临近黄昏的喜马拉雅山颠光线太温柔,宗政慈竟然觉得何灿对着顾深圳的笑容很有几分真心。
宗政慈很少见过何灿真心的笑,尽管对于其他人来说,两者根本没有区别,也许假笑的时候还更温和、完美。
但宗政慈能认出来,大概何灿自己也没发现,他不伪装的时候笑容总是带点自我,像是在对这个不绕着他转世界进行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