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季楠,”杨重镜视线从他握住的那只手上移,停顿少时,指腹轻微地摩挲一下,说:“不要急。”
“你想的东西,我都可以答应。可是这有前提,是你要对我坦诚。”
季楠没说话,面部的肌肉不受控地绷紧一瞬,他在紧张。
“我不想让过去成为我们之间的心结,这样你能听懂吗?”
这种感觉又来了。季楠想。
被杨重镜抓住的那只手下意识地想要握紧,他牙齿止不住地想要咬点什么,从心头蔓延开去的,抓心挠肺的痒意,比疼痛还让人痛苦。
“说话,季楠。”
杨重镜神色认真,丝毫不给季楠逃避的机会,他察觉到对方的反常和不适,却什么都没有再说,只是松开了他的手。
他用刚才拉季楠的那只手,动作轻柔地抚上对方的脸,抹去其上尚未干涸的泪痕,和很久之前一样,用季楠最喜欢的,哄人一般的声调说:“你不用现在给我答案,你可以慢慢想。”
“我说过的,不用急。”
季楠嚅嗫了两下唇,内心的不安如野火燎原,他隐隐约约地意识到,有些事情,大概和他想象中的不同。
他想要藏起来的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历经三年的漫长时光,终究还是要被揭开,敞开在杨重镜的眼前,接受审判。
这不可以。
绝对,绝对不可以。
季楠不受控地摇摇头,幅度很小。杨重镜低下头看了眼手机,没有看见季楠的动作。
他摁关电源键,抬起头,温声说:“有点晚了,回去吧。”
“你开车了吗?没有的话可以跟我一起。”
季楠于是从那阵失神里找回自己,有些愣地摇头。头摇到一半就止住,前一分钟杨重镜的那句“坦诚”响在他的脑子里,犹如警钟,拉响了警报。
他不甘心地咬着下唇,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点了头,闷闷地开了口:“开了。我自己回去吧。”
季楠撇着嘴,眉头也因此轻蹙起来,看上去对此感到格外憋屈。
“你可以吗?”杨重镜脚步停了停,上下打量了季楠一眼,问。
“嗯,”再不情愿也只能认栽,季楠扯起嘴角,这回是笑着的。他轻声说:“房子离这也不远,而且我刚刚没有喝酒。”
季楠个子高,身体却清瘦,发丝被晚风吹起来,被灯光照成棕黄色。他说这话时微微笑着,全然看不出来方才激动的模样。
脸上的潮红也随之褪去,重新恢复冷白,近似于石膏的颜色。他声音不大,更让他看起来易碎,仿佛下一秒就能消散在空中。
杨重镜没由来地一阵心悸,无厘头地感到慌张。他想,季楠说以为这是一场梦,其实某种程度上来说,杨重镜也同样这么觉得。
这样的季楠,才像是活在梦里,梦醒了,就再也无法捕捉到。
所以即使季楠做出了肯定的回答,杨重镜也选择相信自己不安的第六感,果断地替他做了决定:“那我开你的车。”
“……什么?”季楠愣了愣,没料到这么一出。
“我送你回去。”杨重镜将手机放回口袋,看了呆住的季楠一眼,露出了今晚上第一个称得上轻松的笑来:“傻站着干什么,把钥匙给我。”
“哦,哦。”季楠这才反应过来,唇角也跟着抑制不住地上扬。他连连点了两下头,和刚才的不情不愿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跟上前去,神色里全是受宠若惊,而后笑容又收敛几分,想起什么似的:“那,你的车呢?”
“找人开回去。”杨重镜没对这个问题做过多的纠结,扭身往外走。刚抬起步子就被身后的季楠叫停,他于是转过身,单手插在兜里,问:“怎么了?”
“我叫司机开回去吧,他有我车的钥匙。”季楠和杨重镜几步之遥,隔着这样的距离,他举起手机,屏幕对着杨重镜晃了晃,说:“我给他发消息了,马上就到。”
见杨重镜没什么反应,季楠举着手机的手有点尴尬地收回来。他喉结滚了滚,笑容也逐渐显出僵硬,停了一瞬,才有些犹豫地出声问:“……可以吗?”
杨重镜被这句问的回了神,他“嗯?”了一声,眼神里还含着疑惑,说:“什么可以?”
他走上前去,看清季楠手机上的内容,才明白刚刚季楠的意思。
“当然可以。”杨重镜先是停顿,眼眸垂下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其中暗流汹涌的,连着心口都被带出轻微的刺痛。
刺痛和酸涩的情绪在短暂的时间内出现的过于频繁,杨重镜已经对如何压制这种情绪格外熟练。
“走吧。”
季楠很乖巧,坐在副驾驶,也不玩手机,就是单纯的坐着。他其实还有些云里雾里,对今晚发生的一切感到茫然和无措。
如果能够穿越回几个小时前,季楠想,他应该把杨重镜的话录下来,好回去反复聆听。
对待和杨重镜有关的事情上,季楠就像一个天资愚笨,但足够努力的学生。他坚信勤能补拙,只要自己付出足够多的时间,总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累的话就闭着眼睛睡一会儿,”杨重镜目视前方,手握着方向盘,在等红灯的间隙侧眼看了季楠一眼。他如同一个不省心孩子的家长,唯一的办法就是一点点地去教:“流了那么多眼泪,等会要疼了。”
经历了这么一遭的季楠哪里还睡得着。他才没心情去管眼睛干还是疼,一心还在默念着杨重镜说的一番话,翻来覆去的试图理解,一个字恨不得翻译出八百种意思。
心情犹如坐过山车,跌宕起伏的,就是想睡也不可能入眠。
心里是这么想,表面上的季楠还是乖乖点头,闭上了眼睛。
后脑靠着椅背的刹那,季楠久违地产生一种可以看见未来的错觉。
和杨重镜重逢的每一天,他都走在悬崖边缘上,提心吊胆,生怕一个不留神,就栽进崖底,自此万劫不复。
他大概是真的无可救药,以至于到了现在,也分毫没有想过将一切和盘托出。
季楠没有再失去一次的勇气了。他只靠着对杨重镜的爱活下去。
既然已经选择了隐瞒,那就最好烂在深渊里,让那该死的开端,下地狱见鬼去。
作者有话说:
二合一啦!
第45章 “拥抱。”
“回去吧,早点洗洗睡了。”杨重镜双手插兜,手上挂着一串钥匙,随着动作撞出清脆的响。
季楠站在原地,没有动。他注视着杨重镜的背影,单纯地看着,视线缱绻贪恋,像是要把前一个星期错过的全部补上。
很长的时间段里,季楠都在看着杨重镜离去的背影。只是这一次,杨重镜感受到他的目光,然后在这样的注视下,回了头。
“怎么不动,还有什么事吗?”
季楠用力眨了下眼,觉得双眼确实如杨重镜所说,开始泛上些许干涩。他摇摇头,想要说没什么,但是真正出口的时候,又变了说法:“我想看你。”
“哥哥,我能抱你一下吗?”很突兀的,没有经过思考,几乎是下一秒,季楠就脱口而出。
这回轮到杨重镜愣住了。他握住钥匙的手轻微攥起,一时间生出些紧张来。
“可以吗?”季楠和他隔着几步之遥,顿了顿,居然没再生出胆怯,而是上前一步,再问了一遍。
一层楼只有两家住户,对门的设计,楼道狭窄。这样一个成年男人朝人逼近时,还是让人觉得逼仄。
感应灯因为长时间的无声而骤然暗下,空气一片漆黑,仅靠着窗户外的光线视物。
杨重镜下意识地闭了下眼,以适应黑暗中的环境。他借着透进来的光看见季楠的轮廓,感受到对方急促的心跳和呼吸声相互交织。
季楠在靠近自己。
很神奇的一件事,杨重镜想。季楠甚至没有触碰到自己,只是尝试着走近,他就无可救药地心动。
黑暗是滋生情绪的最好催生剂,至少在杨重镜这里,此时此刻,他不想去管那些合不合适。本能反应让他迎合,可是预想中的体温并没有传来€€€€
因为季楠止住了自己的脚步。
和方才不同,这样的距离很近,是稍稍抬头,呼吸就能交融的程度。
季楠低下头,长发顺着动作,垂落在杨重镜露出的锁骨,小幅度地扫动,如同羽翼拂过,带去轻微的痒。
“哥哥,你说不能撒谎。”季楠低声说:“我没有撒谎。”
“我知道。”杨重镜用空着的那只手,将垂在自己锁骨的头发别至季楠耳后,掌心的温度灼热,顺势捧上他的侧脸。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季楠几乎以为他会吻自己。
他如同被杨重镜的视线烫伤,有些不好意思地想要别过脸。
他总是这样,想要的东西很多,贪心又不知足。可是同时却拥有对杨重镜的胆怯和恐惧,生怕自己走错一步,展露出自己的欲望,就会被彻底地厌恶和丢弃。
季楠矛盾又胆小,所以反复无常地试探,却总是不得章法。
“那……”他感觉到自己的脸很没有出息地开始发烫,刚刚鼓起来的勇气临门一脚又要泄去。
他没有来得及说出后面的话,因为杨重镜先一步上前,很轻地抱住了他。
时隔三年,杨重镜身上的味道带着陌生的熟悉。
季楠比从前高了很多,从拥抱时就可见一斑。他下意识地还想将头靠上杨重镜的锁骨,低下去时,鼻尖却和肩膀相触碰。
杨重镜的气味很好闻,淡淡的,是混合着洗衣液和沐浴露的清香。
季楠鼻尖抵着他的右肩,幅度不大地轻轻嗅着。不知是什么原因,今晚的他泪腺格外发达,短暂的时间里,眼眶又开始发胀。
他经历的委屈和不公从来都多,说的那句“不容易哭”是真的。季楠深谙眼泪的无用,那解决不了任何事,只能成为别人嘲笑和攻击你的利刃。
可大概是过于幸福,所以一向听话的泪腺也开始不受控起来。
“长高了很多,是吗?”杨重镜出声,他手轻抚着季楠的后背,又自顾自地接上:“但是也瘦了。”
“嗯。”季楠低着头,声音透过布料,闷闷地传出来。他抿了下唇,说:“前几年开始长的,但现在没有再长过了。”
“不是很好吗?”杨重镜似乎是轻笑了一声,说:“你不是总说,会比我长得更高。”
不过可惜的是,他没能亲眼看到。
突然提起过往,季楠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哪怕是这种称得上美好的回忆,因为那些不堪,所以也变得不敢提及起来。
好在杨重镜似乎只是随口一提,没有真的要季楠说些什么。他伸手拍了拍季楠的背,温声说:“抱够了就松开,明天还要早起上班。”
季楠像只黏人的猫,但即使再不想松开,他也没有那个勇气再得寸进尺。
“明天见。”杨重镜仰起下颌,冲季楠稍稍露出个笑,说。
季楠只有傻傻点头的份,他用力抿着唇,半天才有点呆地笑了:“明天见。”
楼道重新亮起来,季楠通红的耳尖和面颊于是暴露无遗。而暴露的对象还沉浸在那个拥抱的余味中,半点没意识到自己的模样全被杨重镜看了去。
杨重镜不动声色地勾了下唇角,将握着钥匙的那只手背到身后。季楠看不见的地方,他的手心已经因为紧张而冒出汗来。
“季楠,”即将打开门的前一秒,杨重镜回过头,冲还站在原地的季楠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