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淡淡地说,“你还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对吗。”
殷姚抿着嘴,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你以为是越遥救了他……不。恰恰相反。”白燮临的口吻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他平静地说,“当时我中了枪,是越遥挡在我面前,求他绕我一命。”
“他也确实给了越遥机会,可惜……”
寂静的沉默弥漫,连天都阴沉下来,这令人讨厌的雨季总是这样,空气变得潮热,制冷系统好像失效了,温度上升,又闷又热,让人心情郁闷。
白燮临的表情被过去的回忆触动,淡然中还带着点若有若无的情绪,他看着殷姚,慢慢地说,“他杀了越遥之后,我趁机逃走了。”
“没想到他这一枪,能开得那么干脆。明明那么恨越遥的背叛……”
殷姚已经说不出话来,他觉得荒唐,又觉得诡异。
最让他恐慌的,是听完这些,无论真假,都勾出他心底很久以前直到现在都暗存的一个猜想。
无数次地被他潜藏在心底,又无数次地不得不面对。
“你母亲对你的担忧,比你想得要深远。”白燮临心有感触,看着颤抖的殷姚,语气不忍道,“你也能感觉到,不是吗。他不爱你,也没有把你当做越遥来爱。”
“他为什么要把你留在身边?”
白燮临嗤笑道,“怎么可能会有人甘愿让别人替代自己心爱的人。”
殷姚呼吸急促起来,眼前又开始发晕,脑内阵阵剧痛,快将他撕开了。
和那种惊恐发作的感觉不同,是常见的症状,偶尔会偏头痛,程度时重时轻。不是不能忍,只是痛苦。
“你还好吗?”白燮临有些担忧,连忙起身扶稳了他,冰凉的手抓着殷姚的胳膊,蓝紫色的静脉血管错落在苍白的皮肤上,活像条绞缠上来的黏腻的蛇。
“我没事……”殷姚头疼难忍,他讨厌陌生人的接触,往后避开道,“别碰我。”
白燮临愈发不忍,“真可怜。”
“什么可怜……”殷姚感觉自己开始耳鸣,面前这人手不松反紧,想挣都挣不开,殷姚喊到,“我说了别碰我!”
尖锐的嗓音更加剧了耳鸣和阵痛。
混乱中只能听见白燮临凑在他耳边,在一片尖锐漫长的蜂鸣中,语气怜悯又悲伤地对他说。
“还不明白吗。”
“他确实不爱你。”
“他也不爱越遥。”
“你受的煎熬和折磨,不是因为你爱而不得,是因为遭受了别有用心的报复。”
“看到你的脸,就像是看到背叛他的情人。”
“你越像他,他就越厌恶。等你完全变成越遥了。”
“他对你,就只剩下恨意。”
白燮临彬彬有礼地后退两步,满意又温和地看着痛苦的殷姚。
他说英文的口音带有意式腔调,慵腻又深沉,“我是来帮你的,小先生。”
“在你需要我的时候。”
“很快。”他说。“你很快就会需要我了。”
第20章 五年没见了。
预警*含有部分因病症导致精神错乱所引发的幻觉描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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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干什么?”
声音突然从背后极近的地方传来,刚劲有力的大臂从背后搂住了他的腰,脖子后面甚至能感觉到热气。
殷姚吓了一跳,手里的水壶没端稳,撒了一点在手背上。
政迟一顿,连忙松开手,结果殷姚手里的小砂壶,抬起殷姚的手背查看烫伤的那几块皮肤,“疼不疼。”
见殷姚还是怔怔的,政迟手用了点劲儿,“发什么呆。最近怎么一直笨手笨脚的。”
“没什么……我没事。”
确实没什么事,几滴开水而已,他甚至都没觉得烫。政迟的担心反常又古怪,殷姚不自在也不习惯地抽回了手。
见手背确实没什么问题,政迟才停止大题小做下去,默然半晌,又将手放在殷姚的额头,“是不是太累了。”
殷姚下意识躲了躲,“我没事……你突然怎么了?”
“什么怎么。没事?但你看着脸色很差。”政迟盯着他看了会儿,又补充道,“也很没精神。”
“……”
殷姚慢慢地眨了眨眼,有些不解。
“抱歉。”
殷姚对突如其来的道歉感到茫然,“什么?”
“好像很辛苦。自己一个人承担了很多事。”政迟摇摇头,低声笑了笑,“你总是这个样子。”
他伸出胳膊,将殷姚整个人抱在怀里,语速缓慢地安慰着他,就像是在安慰一个陷入困顿的孩子。
察觉到殷姚的缄默,低头耐心对他说,“在担心什么,和我说说。”
殷姚安静地被抱在怀里,感觉自己心跳都加快了许多。
一声声纵溺的诱哄关进耳朵里,像是带着甜蜜浓沉的爱意,破势殷姚封闭的心房。他还从来发现自己原来这么好哄,就好像这段时间所有的委屈、痛苦和心灰意冷,就这样轻易的被几句温柔的安慰打破了似的。
一瞬间,竟让他胸口涌现出倾诉的欲望。
政迟温厚的每一句宽慰都让他卸下防备,相信他说不定听完之后不会让自己离开,说不定能想办法治好他,说不定……
殷姚的嘴唇动了动,还未开口,他听见政迟叹了口气。
他无奈地问,“生气了?”
殷姚连忙摇了摇头,“没有。”
“你每次生气的时候都不爱说话。一言不合,扭头就走。”政迟苦笑道,“我又哪里惹你生气了,告诉我,好不好?”
“……”
见他脸色越来越差,政迟心中一紧。
捧着他的脸,慌神地喊他的名字。
“怎么了?”
“越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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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姚睁开眼睛。
真是令人讨厌的梦。
昨天下了一夜的雨,除湿后鼻腔里还都是泥藻的味道。
身下的被子和枕头泛着潮,在室内冷气的加持下压盖在身上很不舒服。
即便如此,他还是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眼皮沉重肿胀。脱离到现实中,梦中清醒的痛苦却跟着记忆一起被带了出来。
有时候能记住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看了眼手机,果然又是下午。
最近吃的安定药效似乎格外强……1mg的剂量居然会睡这么长时间,而且一天比一天久,昨天政迟走后才是晚上八九点左右,睡着的时间应该在十点半,这么算来,他居然睡了有十几个小时。
记得他问政迟是不是在报复的时候,政迟的表情有一瞬间变得很奇怪。
不知道是在想什么,泪水糊了眼睛,殷姚没看清,只能听见政迟意味不明地问他。
“你最近见了什么人,听了什么话吗。”
似乎意有所指,隐隐含有寒意。
殷姚说没有,说自己想不起来,让政迟放开他。没有撒谎,真的想不起来,太困了,很累,他只想去睡一觉。
良久,政迟若有所思地问,“报复,你是这样认为的?”
殷姚挣不动,泄了力气,死物一般被他按在床上,自暴自弃地说,“不然呢。”
不是报复,为什么这么对我。
耳边传来政迟残忍的轻笑,带着嘲弄。
“是啊,在报复你。”
殷姚将脸侧到一边去,闭上眼,也想捂住耳朵不听那些讥讽,但是政迟不让。
“那怎么办?缠不动了,就想走。怎么不再坚持一下。”
政迟擦掉殷姚的眼泪,掐着下巴强迫他转过来,笑得很温和,“不是报复,是恼火。不够像,殷姚。不是你自己说的要替代他吗?就算我说不需要,就算我说你比不上他,你也还是很执着。”
政迟的笑意淡了很多,语气依旧听不出喜怒与真假,“觉得有意思,但是也很生气。既然这么努力的讨好,怎么不坚持下去,要是再像一点,就会动心了。”
好似在玩弄食物的猎食动物,漫不经心说出来的话怎么能这么伤人呢,让他分不清是玩笑还是真心,无论是哪一种,都带着不分高低的残忍。
殷姚像条案上濒死的鱼,用极轻微的力气挣扎着,不知放开手会逃去哪里。
“既然要走,昨天哭得那么悲壮做什么,不是说要变成他了吗,让我等着……”
政迟上下打量殷姚,饶有兴趣地反问。
“你有没有看过自己现在的样子。”
你有没有看过自己现在的样子。
从扔了香兰的那天开始,殷姚就很少看镜子里的自己了。
他不想在镜子里看见陌生的疯子,厌恶病态狼狈的自己,就算是洗漱的时候也很少抬头。
他确实,很久没有看过自己现在的模样了。
政迟不在身边,应该是离开很久了。殷姚掀开沉重的被子,下床去浴室洗了个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