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矜垣想知道,“虽然一提这事儿你就不高兴,但我还是得说,在坐没有外人就不避讳了。殷姚要真和那姓白的有来往牵扯,你不设防,到最后小心刀子刀柄全砸心窝里,刻不死你也疼死你。”
“他不会。”
“他说你就信。”
政迟低笑一声,“信啊。”
“你不会真栽了吧,为啥?就因为他长得像越遥?”
听见这句,政迟沉思半晌,突然转过来,把付矜垣盯得寒毛直竖,让他有话就说不要装神弄鬼。
“其实以前就想问。”
“想问什么。”
政迟说,“殷姚长得,像越遥吗。”
这话一出,大伙都安静了。
付矜垣好半天,才发出一个单音,“啊?”
什么屁问题。
你但凡长了双眼睛,就能看出来,是有些不同,但绝对是一个模拓出来的。
政迟这话问得诡异,连带着旁人都捉摸不透。
“逗乐呢还是。”
“您老养着这位,不就图他长得像越遥吗?”
连折腾带打压的,就算你是走了心,那可都是做过的事说过的话,难不成一句话就想推翻。
自从殷姚现了世,一露面,这位怎么个想法看一眼就知道了,都不消问,明摆着拉人做替身。
这待遇差别也大啊,从前藏着越遥,烟酒场合能不带他就不带他,殷姚呢?没离过身,就差没贴个签拴手里。
政迟没有否认,也没再继续起这话题,付矜垣反应过来,气道,“别转移矛盾,你能不能把我的话正经当回事。”也不客气,“这事儿牵扯得不止你一户的荣华富贵,设备拿捏在人家手上,是生计命脉的问题,再闹下去会非常难看,上头不听你那些恩怨情仇,要共赢,明白吗,不然会很麻烦。”
“口说无凭。”
“油盐不进!”
“做什么出来消遣为公事急眼,说翻脸就翻脸?”政迟笑道,“付矜垣,不论我态度如何,就你的了解,要是殷姚在中间插了手脚,我会正经坐着和你谈这件事吗。”
“你敢说你不是在护着?你心里清楚。”付矜垣冷道,“是,口说无凭,但也仔细想想,不是睡在枕头边的,谁有滔天的本事在你眼皮子底下犯事!”
“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
有人插进来劝着,政迟低头看了眼手机,发现殷姚回了信息,但信息的内容却很奇怪。
殷姚:[我现、]
两个字,和匆忙打出的顿号,没头没尾。
政迟:[你在哪里。]
消息发出去便石沉大海,久久等不到回信。
政迟:[殷姚]
政迟:[回消息]
付矜垣在那边被一堆人哄好了,也觉得自己发作不挑时候,怪没意思的,正想找政迟说句话缓和下气氛,却见他拿着手机面色冷峻,像是在等谁的消息。
他奇怪问道,“怎么了?”
政迟没有理他,给殷姚拨了电话和视频,一分钟的铃从头响到尾,打了三遍,无人接听。
见他面色是少见的凝重,付矜垣沉声问,“是殷姚?出什么事了。”
政迟收起手机,站起来系了袖扣,“我暂时出去一趟。”
既然是急三火四的事情,也不再问了,付矜垣说,“需要人手吗。”
他摇头,还未说话,门却被人扣响。
这一般人是进不来的地方,顶层四面透窗,船上付矜垣造来待客的议事厅,除了心腹没有人回来打扰,也没有人上得来这地方。
政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来人似乎并不打算接受邀请再进来,只是象征性地敲了两下,门把手就被轻轻拧开。
“啊。”来人一边笑着,一边坦荡地踏入室内,四下环视一圈,带着礼貌的笑容,温和道。“诸位都在啊。”
谁也没想到在这种地方会出现这号人物。
付矜垣首先站出来,用自己都不确定的语气,愕然道,“白燮临?”
……
一抬脸,正对上政迟极沉的目光。
虽说平时关系也还算不错,但人到底是真被惹恼了,还是开玩笑做样子,区别还是很大的。
连忙压低声音解释说,“别胡思乱想,可不是我下的帖!我都不知道他在船上,我们先把事情搞明白€€€€”
“付部长稍安勿躁。”白燮临面若自如地走过来,还是穿着旧中式的服装,配着那站洋人面相,诡异地没什么违和感,“这确实是我自己搞来的渠道,私自渡上船的,做着不光彩的事。政先生,别误会了人。”
付矜垣不和他起冲突,平复了一下,面不改色地问,“贵客好本事,神不知鬼不觉地上了我的船,快一周了也无人发觉。”
白燮临和善地笑着,“我有心瞒您,做了亏心事,自然不敢叫人知道。想我是不招人待见的,讨不来帖子,却又想恬着脸与诸位做番交际,”他捻着手里的河石,有些落魄,“我把诸位当同胞,这么一看,还是个外人。”
付矜垣没有说话,看了眼政迟,未见他表情有丝毫松动,急了,“这么看我做什么?你不信?我没事干拉座两虎山到我船上?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急什么。”
“……什么?”
政迟脸上挂起了笑,轻松道,“你这一手,真是叫人防不胜防。”
“政迟!”
政迟却摆了摆手,“付部长多虑了,我没有责怪的意思。想你说得有道理,做事得为将来发展考虑,并肩向前共同建设的事,都是栋梁分什么你我。”
这话一说,气氛便凝重了起来。
要说政迟这号人行事作风大伙心里都清楚,要一直黑着脸或许还有转圜余地。一旦开始说这些面子话,那就是在心底分了亲疏,逆鳞给人梳起来,只等如何发作。
话闭,付矜垣明白了政迟的态度,他看了一眼笑盈盈置身事外的白燮临,半阖上眼,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再与政迟对视的时候,那表情神一样诡谲变换。
变得彻底,由阴转晴,又挂上那副与先前并无二致的和善容颜,在椅子上深深叹了口气。
“赌了一把,还以为你多重情义。”
政迟淡道,“这和那没什么关系。”
这是实话。
在座的谁人没被心腹背刺过那么几回,至少都经历过数次死里逃生,不然也坐不稳当今的位置。他不疑付矜垣,若是这事没什么损耗地过去,也是说翻篇就翻篇的事,亲是亲利是利,互不干涉,互不排挤,是可以共存的。
“是你的意思,还是老部长的意思。”
“既是他的意思,也有我的成分在。”付矜垣说,“这事必须在年前解决,拖不得,影响太大闹到国际上,在不在乎是一回事,可担责任的是我家老头子。”
政迟好奇道,“你想怎么解决。”
付矜垣指了指站着的人,“白燮临说了,设备是他的,政药可以自主研发,但不能普及,一切供应要优先进口,”又疲惫地捏着眉心,“就是这么个状况,别和我说窝囊不窝囊的话,我们的需求是个什么体量,你干这行的比谁都清楚,老百姓一时半会儿的也不太能接受国产设备。你老实和政月顾中医药的大头,我会尽全力帮衬,亏不了你。何苦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本来就舆论缠身了……还是说。”
付矜垣瞄了一眼,见政迟神色淡淡,轻咳一声,“也不是说和别的有牵扯,但你最好不要感情用事,过去的都过去了。你刚说得不错啊,做事得为将来发展考虑。”
政迟听明白了,问,“如果我不愿意,你要怎么做。”
“这是我的船,也是片空旷的海。上头急着要个结果。”付矜垣不咸不淡说,“三天后船经停圣彼得堡,那是个好地方,值得一逛。要么下去两个,要么下去一个。”
像是为了缓解气氛,又笑着说,“不管什么结果,也不过是多一张嘴少一张嘴的事,我招待的过来。”
“白燮临。”政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转过去。
他笑着回应,“有何指教?”
政迟看了眼依旧未见任何回应的手机,殷姚那边,依旧一条信息都没有回过来。
已经过去两个小时,杳无音信。
“越遥,”政迟收回目光,问道,“他现在,人也在这艘船上。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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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我骗了他,他恨死我了
付矜垣一愣,“他活着?”
白燮临就像是尊土泥塑成的石雕,他肤色不似真人的白,周身絮绕着阴凉森森的温度,表情却和煦如春风,“活着啊。”
白燮临说:“我走到哪儿都要带着他的,人自然是在船上。只是有些奇怪,怎得出去这么久还不回来,莫不是遇到熟人了。”
付矜垣脸色一变,想着按照他观察得没错,政迟这厮应该是上了心的,没什么别的凭靠,纯猜的。
政迟是个什么人,除了政月,就只有他最清楚。
他们这群人,各自有各自的人生路,是不必去外面受教育的,正好父辈相识也早,这一代打小都一起在塾里学课。
那时他就观察过这人。
政迟的精神一直都很稳定,至少相识二十多年没见他真的发过疯;闲了喂喂路边的小猫小狗,待人有礼,出手大方不求回报。
看着像是慈心仁厚,但杀人的时候血溅眼睛里都不闭一闭。
这类人看着清醒,陷进去自己也不一定知道€€€€就殷姚那一点事儿便要如此发作,他就觉得自己该是没猜错。
白燮临是外商,麻烦的很,他计划是让这两人有冲突在船上解决,离国境远点,这样有什么风险国家不必担。但说是这样,按照他对政迟的理解,互相制衡各退一步就差不多了,他再在中间调和调和,该是厮杀不起来。
本该如此,可越遥还活着。
活着说明什么。
按这人的性格,就算越遥这几年囚在白燮临手里,不管千里之外还是利弊制衡,政二若想要,鱼死网破也要争来。
但他没有,说明他不想要。
实锤了自己的猜设,付矜垣脑子转得极快,似笑非笑地说,“还等着坐收渔翁之利呢,没想到我才是那傻河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