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痣 第65章

“……先过来,好不好。”

政迟还想说什么,殷姚却崩溃地打断道,“不是的,是我……是我扔的,是我扔掉的花,是我嫉妒……我比不上,我哪里都不如他,我知道的,我不会再这么做了……”

政迟听在耳朵里,只觉得每句话像滚了火的刀子割心一般,殷姚看着他的目光里充满了畏惧。宁愿那是恨意,他无法抑制地想要过去,却有人挡在他前面。

“先、先生!”女佣大着胆子,掐着自己手心,语调不稳但态度却坚定,“您别逼他了,给他点时间吧,就放他一个人待一会儿吧,现在……”

还未说完,却发现殷姚慌张地扯了一下她的袖子。“不要!别,我不想一个人……”

她惊奇地转过身来,听见殷姚似乎也吓了一跳,烫到似的松开手,“对、对不起……”他眼中又有些茫然,只央求道,“……别赶我走。”

“您在说什么?怎么会赶您走呢,不会的!”

殷姚却像是并没有听见她问什么,只混乱又无措地说,“不要赶我走,我……我没有地方可以去,我不想去江边……”

“江边,什么江边?您……”缓缓,她才啊了一声,意识到他这是在说什么。

是了,之前……好像是因为殷姚做错了什么事,政迟下了令之后就迁去别的地方,不再住西苑了。

但政先生其实也没有再回来过,这房子空了许久。后面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又搬回来了。

搬回来之后,殷姚的状态就不太好了……酗酒,发呆,甚至会和先生吵架。

她咬了咬唇,安抚似的拉起殷姚的手,“好,不去,哪儿都不去。我送您回家,外面太冷了,先回家吧,没事的……”

殷姚被她牵着,似乎冷静了下来,眼中有些希冀的神采,但很快又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回不了家。”

想回家的。

但回不了家。

他无处可去,也无颜面对家人。

到最后,他好像,对不起的只有真正爱他的人,和自己。

那种自厌的情绪包裹了殷姚,脑海中断断续续闪过一些片段,头突然像炸开一样疼,殷姚痛苦地蹲了下去,“呃……好难受……”

“殷先生?!”女佣正要伸手去扶,却看见政迟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她还是想拦,却在看到男人眼神的时候,心底一凉,讷讷地收回了手。

“姚姚。”政迟吞下舌根的腥味,气压低到令人避退三舍。动作却极轻,伸出手将殷姚搂在怀里,“没事了,哪里都不去,我不会让你离开我。不会再赶你出去。”

“你会!”殷姚不愿意让他碰,尖叫着,“你说过的,你说……”

“我知道。”政迟声音嘶哑,“我知道我说了什么。先冷静……求你,嗯?外面很凉,我先带你回去。”

“别碰我!放开,你放开!”殷姚在他怀里惊慌失措地一颤,怕到说不出话来,手下意识地挣扎,现在本就不清醒,乱挥的指尖在政迟的脖子和脸上留下几道深浅不一的血痕。

鲜红色的细线交错,像极了镜面的裂痕,伤处并不深,几珠血半凝不凝地渗出来,印在殷姚的瞳孔中,反叫他一怔。

政迟见他愣怔,好歹算是不再激动,无奈地低笑一声,握着殷姚冰冷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他体温倒很热,过凉的掌心触到皮肤有些温烫,政迟侧过头,吻了吻惹血的手掌,“没事,没事了。”

殷姚挣动的力度小了很多,他好像是觉得要想起来什么,但脑海中的片段总隔着一层挥不开的浓雾,想努力看得清晰,神经就会难以忍受地阵痛,他难受地溢出痛吟。

政迟似是又快将牙根€€出血来,可如今再心疼也于事无补,“还疼吗。”

“地上很凉,先起来,好不好。”政迟在他耳边说着,见殷姚虽恍惚却不反抗,耐心地引导着,“抱着我的脖子。”

温度总是不会骗人的,殷姚确实很冷,那股暖而有力的热度让他忍不住依赖,面前的男人看起来并不像是会伤害他的模样,虽然胆怯且迟疑,但还是听话地伸出手,搂住那人的脖子。

被抱起来的时候还是怕掉下去,下意识紧了紧,额头贴在他颈窝,一会儿,又不由自主地将脸都藏了起来,终于鼻腔里除了他的味道,再闻不到一点兰花香气。

政月本还在饶有兴致地看戏,见这人膝盖一松,直接往地上一跪,拖小孩似的把人单手捞了起来,惊得她眼睛一直,还当是这位被夺了舍。

这边还在对着怀里的人低声诱哄,一转眼带进屋前,见着她便冷道,“挡门口做什么,让路。”

这副嘴脸,政月还打算笑他两句,见状又觉得这会儿不太合适,笑眯眯侧过身,“好好。您请您请……”

“政先生,请等一下!”有下人急匆匆跑过来。

嗓门不小,正好也到了门口,殷姚有些害怕想要跳下去,却被抱了个死紧动弹不得,只感觉政迟气息一沉,似乎转脸就要训斥人,又忍不住抬起头,“别、别……”

像是一股火气上来还未宣泄出去就被浇灭,政迟一顿,再恼火也憋不出什么,见殷姚现在明显不舒服,也不耽误,压着声音对那下人问,“说。”

政月也补上一句,“还有,刚怎么回事,这花又是从哪来的?一五一十说清楚,嗓门小点,都没聋呢。”

“是是,实在不好意思,见您快进去了……那堆花好像夹了封信,您看。”政迟没手接,他将信封递给政月,又急道,“是我们疏漏,想着就是送医生到院门口就是了,本来也想跟上去的,但殷先生嫌烦,就……”

“说重点。”

“我是看着医生走了之后,殷先生没立马回来,好像是在院子里捡落叶,我们不好去打扰,都在忙自己的事……听、听见动静的时候,花盆已经碎了一个了。”

“奇了怪了,”政月好笑道,“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就没一个人看见这花是谁送进来的?”

政迟未置可否,他并没有在门口停留多久,叫那女佣一起跟上来,只留下一句,“把那些花都扔了。”便将殷姚抱上了楼。

他还是很抗拒政迟,被放到床上的时候便很快蜷进被子里,除了女佣,谁都不让碰。

喝了点热水之后,似乎累极了,浑浑噩噩地在被子里半睡不睡,看上去并不清醒。

现在他没办法,也不愿意让殷姚再受刺激,安顿后,只对女佣叮嘱说,“麻烦你。”

她点了点头,“我知道。”

“你没看见是谁送来的花,是吗。”

好一会儿,她才说,“没有,只看到殷先生一个人在庭院。但是……”又像是有些顾虑和疑惑,她想了想,并不确定地说,“但刚刚一片混乱的时候,我好像总觉得,院子里似乎多了一个人。甚至这几天都是,收拾屋子的时候,好像有人在偷偷看着我们。”

“从什么时候开始。”

见他神色微变,女佣不好隐瞒,“三四天前。但……”

还待说什么,楼下传来一声枪响。

像道惊雷撕破空气,雀鸟乌云似的到处乱飞,连窗户都在都震动个不停。

“什么!”她吓了一跳,“怎么了?!”

政迟脸色一变,凌厉道,“别出声。”他并没有靠近窗户,俯身听着楼下的动静,“就在原地别动,蹲下。”

女佣白着脸点点头,抖着身体蹲下,又扭过头去看了一眼在被子里的殷姚,他现在对外界感知并不敏感,反倒并没有什么剧烈的反应,松了口气。

一时间没人说话,外面只除了方才的一声枪响,并没有什么别的声音。

安静到有些不正常。

这不对劲。

……那几盆花来得诡异,但也大概知道是谁的手笔。

这地方现在并不安全,政月在楼下不用太过于担心,但毕竟人手不多,遇袭撑不了多久。

如果刚那一枪打得是她……情况更糟。

政迟垂下眼,想了想,掏出枪递给女佣,“会用吗。”他盯着床上已经彻底闭上双眼的殷姚,沉声道,“我不会强求你,现在躲起来还来得及。但如果……”

“我可以的。”她声音虽然有些颤抖,但还是接过那把枪,说,“殷先生……是个很温柔的人,以前在西苑,对我也……我,我会尽力的。”

“你叫什么。”

“我姓陈。”她又说,“我、我真的可以,我以前见过……”

政迟看了她一眼,淡道,“你可以什么?有什么事,先顾好自己安全,不要弄巧成拙,别为不相干的人拼命。”

“我知道了。”她见政迟离开,忍不住道,“您现在下去会不会……”

声还未落,他已经离开了。

好像做了奇怪的梦,醒来时正是半夜。

殷姚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屋子里太黑了。

门却开着。

殷姚觉得有些奇怪,头微微胀痛,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白天的事。

只记得送医生离开之后,好像是见到什么人,和他说了几句话,又送给他一些……

“嗯……”

一想就觉得头疼,殷姚从床上坐起来,摸了摸旁边,却没有触碰到熟悉的温度。

空气中有刺鼻的火药味和似有若无的血腥。

“……阿迟?”

叫了几声,却并无人回应,他眯起眼,有些警戒地看了看四周,又因为拉着窗帘,屋子里连月光都未透进来,实在是昏暗。在夜间他本就有些弱视,只好摸索着墙上的开关。

却碰到一手湿黏。

屋里的血腥气更重。

“……”他让自己冷静下来,手掌贴着湿凉的墙面,一寸寸找寻着开关的位置,刚摸到的瞬间,突然听到€€€€

“醒了吗?”

是动听悦耳的男音,语调有些冷淡。

“别动啊。”他语速很慢,在殷姚僵住的时候,又缓缓道,“不怕开灯之后看到什么可怕的场景吗。”

“谁?!”

殷姚毫不犹豫地拍下开关,却发现并没有用,反复推按还是一片漆黑,像是整间屋子都停电了。

“真倔。”那人轻声笑了笑,凉凉道,“也是,不然也不会是这个下场……”

殷姚抑制心中的不安,看向声音的来源,却只能模糊看到一团影子,沉声道,“装神弄鬼的干什么?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在西苑,怎么进来的,政迟呢?”

那人动了动,有些好奇,“西苑?”

殷姚没有说话,只等他回答自己的问题。

却只等来那人的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看来白先生说的没错,你真的疯了啊。殷姚。”

听到这个名字,殷姚顿了顿,又不耐道,“恶作剧吗。”他的手悄悄往政迟的枕下,摸到冰凉的硬物,悄悄松了口气,只说,“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不然……”

“了不起,你什么时候变成这种性格的。”

那人陡然靠近,殷姚的身体紧绷,正要将手里的枪向前方对准,头顶的灯却突然亮了。

床边的开关已经被血泡透导致短路,元件烧出一小片焦炭出来,怪不得怎么按都没有用。

那人一步步走过来,轻巧的身体俯过来,用手抬起殷姚的下巴,等他适应光线之后,将自己的脸凑过去,“是我啊。”

他露出一个淡然的笑,“又不认识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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