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想法,再说,给你买的新衣服还在路上。”谢琰仰头靠在躺椅里,眯着眼看窗外,懒洋洋的语气。
林初霁张了张嘴,一时词穷:“那……想吃火锅吗?现在可以约上沈以南他们一起?”
“今晚就要回去吃正宗的,干嘛吃这盗版。”谢琰收回视线看向他,一脸紧绷的模样,“问来问去的,你是在绞尽脑汁找话题跟我聊天吗?”
林初霁抿着唇,表情变得愤愤不平。
这人真的…永远讲话都这么直白,就不知道给别人留点面子。
“为什么非要跟我聊天?”谢琰追问,“觉得宿舍太安静不习惯了是吧?那我走了肯定特别空虚。”
林初霁轻嗤:“谁非要跟你聊天,这不是关心你么,好心当成驴肝肺。”
谢琰从沙发上起身,拖出行李箱边快速收拾行李,轻描淡写道:“有什么想吃的特产,我给你带回来。”
林初霁坐回书桌前,打开电脑开始绘图,十分高冷:“不要,不稀罕。”
“生气了?”谢琰半蹲着,抬头看他,“我一走两天,得是隔夜仇啊。”
林初霁难得比他显得高,居高临下地垂着眼,语气高傲:“隔夜仇怎么了,你走了之后更好,我一个人享受这宿舍,非常自由。我可以嗨到半夜两点,还不用担心影响你睡眠。”
“行,现在就嘴硬吧,就怕到时候某人晚上睡不着。”
谢琰话里话外都是揶揄,最近天天往他被窝里钻,越发放肆,占地面积比他这个床的主人还要霸道,有一回还差点把他挤到了床下。
但林初霁真的做事滴水不漏,晚上来,早上走,时常让他觉得像是自己在幻想似的。
他想不明白自己对林初霁是不是也有点想法,不然怎么会从一开始抗拒得不行到现在,还能跟他分同一个枕头,但总归,对于他晚上抱着睡的行为已经十分习惯。
也许不仅是林初霁,自己大概都会有点不适应。
“睡不着?绝对不会,你不在我不知道睡得多好。”林初霁放下狠话。
但话的确是说早了。
谢琰走的当晚,他就失了眠,翻来覆去一整晚,头也疼得厉害,像是下诅咒显灵了似的。
等到第二夜还是同样的情况,他一眼瞪着到大天亮,才觉得有点不对,心说谢琰这嘴肯定是开了光。
连着两天睡眠很差,林初霁不得已去看了医生。
“你的睡眠主要是什么问题,持续多久?”对方仔细询问。
“就这两天,几乎是通宵失眠,好不容易睡着也会做噩梦。”林初霁小声道,“以前一直有类似的情况,只是最近以为已经好了。”
“以前是怎么处理的?有吃药吗?”
“这个,之前我妈带我去的私立医院开的,有吃过一阵,但药物反应很大就停了。”林初霁点开相册,把以前的图片给他看。
医生看到药名,愣了下,表情慎重了些:“我想你需要先做个检查,检查结果过两天等通知来取。”
林初霁点了点头。
从医院折腾完再回到宿舍已经挺晚了,房间里却仍然黑着灯,谢琰没回来。
他明明记得返程的机票就是今晚,却空荡荡的,没人。
林初霁拍了张夜宵和宿舍一起的照片,主动给谢琰发送过去。
【lark】:看,没有你的宿舍,真舒服
三个小时后,直到睡前,林初霁也没有等到谢琰的回复。
他看着对话框暗自发誓:“真隔夜仇是吧,好,等你回来,我也不要理你了。”
这一晚倒是凑合着断断续续睡了两三个小时,一夜噩梦。
林初霁浑浑噩噩上完一天课,跟沈以南他们俩吃饭的时候,还是懵的。
“我以为谢老板跟你一起的呢。”沈以南看了眼手机,“没回我消息,他人呢?”
“不知道,可能还在雾城没回来吧。”林初霁拿过餐盘坐下,耿耿于怀道,“他昨晚也没回我。”
沈家兄弟对视了一眼,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林初霁察觉到了这短暂的沉默,抬头:“怎么了?”
沈以南斟酌言辞,不知道该不该把谢琰的家事告诉他:“他父母的事你知道吗?”
林初霁点了点头,轻声道:“知道,上次我们俩还为琬琬领养闹脾气来着。”
“昨天……昨天是他爸妈的忌日。”沈以南抬手抹了把脸,“他每次都是自己去,不要任何人跟着,包括谢琬,所以我们没有陪着一起,但我以为他今天该回来了。等等,我问问琬妹是什么情况。”
林初霁怔住。
谢琰最初的返程的确是在昨天,是为什么又临时改了计划,他垂眼划开手机屏幕,给谢琰发去信息。
【lark】:回来了吗
【lark】:苏学长把你的奖牌给我了
【lark】:特等奖,好牛的!还有奖金!
他努力活跃气氛,甚至还难得用上了表情包。
但消息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沈以南拨通了谢琬的电话,寒暄了几句,才开口:“你哥呢?”
谢琬啊了声,疑惑道:“他不是昨晚就走了吗,我们俩就第一天吃了顿饭,然后那个日子…你知道的,他不让我去,怕我难受。”
“行,那没事了,你好好学习,乖点。”沈以南没再多说。
林初霁听到对话,表情更沉。
沈以南苍白宽慰道:“没事,我们先等等,说不定是什么飞机晚点改签。”
“不应该的,又不是小城市,改签也不至于晚这么多。”林初霁飞快查询了往返雾城的航班,很多班次,不存在他说的那种情况。
再联想到这段时间谢琰一直状态不佳的模样,他看着眼前的饭菜都没了胃口。
索性点开购票通道,选了最近的一班,轻声道:“我要去看看他。”
沈以南茫然:“去哪?”
林初霁语气冷静:“去雾城,我怕他…怕他碰到什么事了,或者想不开。”
“那我们一起去吧?我也订。”沈以南边说着,边点开购票,低声问,“你买的哪一班,三点的吗?”
“哥,我们下午有pre,不能缺席的。”沈以北提醒他。
林初霁抬眼,思路清晰道:“你们留在这儿,万一他回来了,就告诉我一声,行吗?”
沈以南放下手机,但知道对方不怎么出远门,还是不放心:“你自己可以吗?会坐飞机吗?要不要我找别人跟你一起。”
“别把我当小孩子,我不是单独出行才认识了你们吗。”林初霁笑了,“我没问题,你把他的地址发我,还有那个,墓园的位置。”
沈以南嗯了声,面色凝重。
林初霁下午有一节城市规划的课,他直接请了假,随意背了个双肩包,把谢琰的奖牌往里一装,就赶去了机场。
他在飞机上回忆起谢琰的最近,感觉稍微摸到了一点他的性格。
一直以来对这事都耿耿于怀,但一直表现得外向开朗,所以不愿意把糟糕的情绪给他们看,但也装不了云淡风轻像往常一样嘻嘻哈哈,所以索性不回。
他肯定很难过吧,碰到那样的事。
林初霁看着窗外的云,思绪飘渺。
-
抵达沈以南提供的雾城住处,林初霁敲了半天门,没人应,不像是在家。
于是直接打车去了烈士陵园,天气雾蒙蒙的,看起来要下雨,进去之前,他在门口的商店买了两束白菊,又买了把伞,才缓步进去。
穿过一行行的松柏,走了十来分钟,林初霁终于看到了熟悉的背影,他穿着那件黑色的冲锋衣,微低着头,看向墓碑的方向,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初霁悄悄走近,站在绿树的掩映里,没有打扰。
只是低头给沈以南发去消息:别担心,我找到他了,在陵园
【沈家以南】:好,辛苦你了,多陪陪他
林初霁静静地看向墓碑,是合葬,上面的两张照片尚且年轻,还是风华正茂的模样。
穿着警服的正装,一个看着棱角分明,一个看着英姿飒爽,庄严,肃穆,又让人叹息。
他安静地陪伴了将近三个小时,直到夜幕低垂,直到细雨飘落,才听见谢琰终于开了口,像是斟酌已久。
“爸妈,抱歉今年来迟了,因为不知道该……该怎么跟你们交代。对不起,五年过去了,我仍然过不了心里那道坎,我当不了警察,考不了刑侦。我无数次说服自己了,还是不行。”
谢琰低着头,声音充斥着对自己的否认,“妈妈走之前说,等我长大了就会释怀。其实,我从来没有怀疑你们当初的决定,我只是怨恨我自己。我的正义感没有了,它在十三岁的那年就消失了,我每一天都在后悔,因为当时的冲动,让我,让琬琬,永远失去了爱我们的父母。”
“我这样的人,明明知道警察就该救人却仍然心怀怨念的人,这样只想着自己小家无比自私的人,没有你们的伟大和无畏,是不配继承你们的警号成为警察的,所以我最终……最终还是逃避了,真的对不起,让你们失望了。”
林初霁撑着伞,看着细密的雨落在谢琰的头顶,眼泪几乎要跟着雨一起掉下来。
他恨自己的笨拙,无措,不善言辞,只能张口打断:“不是的谢琰,不是这样的……”
谢琰回了头,看到原本应该在千里之外的脸,错愕万分。
“林初霁,你怎么在这里?”他出声的时候,声音哑得厉害。
林初霁快步过去,把伞撑在他的头顶挡住细雨,跟他并肩站着。
弯腰放下那两束花,轻声开了口:“叔叔阿姨你们好,我是谢琰的朋友林初霁,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们,你们的儿子特别棒。他这人平时特别自恋,但真到要夸奖自己的时候,反而不好意思了,那就我来。”
他低下头,从书包里拿出那枚闪闪发光的战利品展示着:“看,这是谢琰刚赢回来的荣誉,医学系特等奖,厉害吧。对了,他大概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们,他现在学了医,以后会成为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他最终选了一个跟你们一样的,特别伟大特别让人敬佩的职业。你们现在知道了他的志愿,也一定会为他感到骄傲吧。”
“林初霁,你……”
谢琰长久地盯着他看,以为这是自己两天没睡而产生的幻觉,又因为方才他的话而心脏酸涩不堪,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有好多问题要问。
是什么时候来的。
在雨里站了多久。
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还有,我真的是一个还不错的人吗?
他问不出口,一时失言。
“谢琰,看着我。”林初霁仰头,眼底都是潮湿的雾气,“你能学医,本身就说明你特别善良,是想要弥补过去的人,是想要给人希望的人,是仍然正义且大爱的人。你一点都不自私,那些自责和逃避,是人的本能,不要太苛责自己好吗?”
谢琰滚了滚喉咙,没出声,眼底仍然是挣扎的痛苦。
然后下一秒,他感觉到林初霁伸手抱住了自己,很轻,像羽毛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