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执松招了招手:“都别站着了,来,初霁今天忙活了一下午做的菜,趁热吃。”
詹晚秋让阿姨倒上醒好的红酒,给谢琬又单独放了杯橙汁,才说:“来,举杯,过去大家都过得诸多不易,但总算是撑过来了,第一杯祝我们苦难的过去。”
她说得轻描淡写,似乎就这么把过去的十年翻了篇。
谢琰知晓着一切,知道他们和自己的过去都有诸多不易,跟着举杯:“敬过去。”
詹晚秋又说:“第二杯呢,庆祝我们今天欢聚在一起,是缘分。”
谢琰点了点头,配合说:”敬现在。”
林初霁笑笑说:“第三杯是不是要敬将来?”
詹晚秋却摇了摇头,跟林执松对视了一眼,缓声说:“第三杯,是敬谢诚警官和梁语姗警官,我们都会记得他们,谢谢他们。”
谢琬没忍住,眼泪一下就落了下来。
从旁人的口里听到久违的名字,心酸又感动,百感交集。
谢琰伸手帮她擦掉,有点心疼,但还是笑着说:“再哭就不酷了。”
林初霁也跟着安慰说:“就是的,过年嘛,大家都要开开心心的,你的爸妈现在说不定已经吃上年夜饭看春晚了。”
谢琬闷着声音接话:“那我们怎么不看?”
林初霁一向不擅长讲冷笑话,但还是艰难憋出来了一个:“小孩不是就喜欢跟父母对着干么?”
谢琬破涕为笑:“你这么皮的,当着爸妈也敢说这种话。”
林执松点了点头,看似批评,实则欣慰:“他以前真是挺乖的,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越来越放肆了。”
林初霁面无表情做了个鬼脸。
谢琰看着难得在过年露出笑脸的谢琬,吃着热腾腾的饭菜,心里感叹,真好啊。
时隔五年,此刻热热闹闹的氛围,四处挂起的红色,丰盛的晚餐,善意的家人,是他们许久都没再体会过的感觉。
“对了,谢琰谈恋爱了吗?”詹晚秋吃着饭,突然随口一问。
一句话让三个人同时呛到咳嗽。
谢琬眼疾手快出了声:“肯定没有,他上课就够忙了,还打那么多工,哪有那功夫。”
谢琰缓慢地点了点头:“对,单身。”
詹晚秋低头吃了口菜,又说:“听初霁说他最近谈了一个,你们见过吗?”
谢琰难得词穷,脑子飞快旋转。
真没想到林初霁这么虎,居然直接跟他爸妈坦白谈了恋爱,压根接不下一句。
谢琬看着他哥,也跟着卡壳,这怎么瞒,生怕多说一个字就对不上露馅。
兄妹俩四目相对,同时陷入诡异的沉默。
大抵是觉察出氛围不太对,詹晚秋试探道:“是不是姑娘有什么问题啊,没事,你们可以直说。初霁第一次谈恋爱,也没人把个关,我挺担心的。”
明明刚进门的时候已经脱了外套,大概是暖气开得太热,谢琰感觉到汗水快浸湿了薄薄的衬衫。
要怎么说。
说他对象就在眼前?说不出口。
人家好心邀请自己过年,是把他们当作林初霁的真朋友,实在是,难以启齿。
谢琰斟酌着字句,余光看着坐在对面的人,缓缓出声:“我太忙了,还没来得及跟他对象见面,不过应该是个好人,你们不用担心。”
只是,不是姑娘,是个男生。
林初霁飞快地看了眼他,张了张嘴,想干脆直接全盘托出拉倒。
却看到谢琰很轻地摇了摇头,示意别说。
詹晚秋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还是很疑惑:“他社交窄,连你都没见过,到底怎么认识的。”
林初霁低着头,真的是有点编不下去了,结结巴巴道:“就是学校的同学,图书馆认识的,我们经常一起看书做题,没干什么不好的事情。”
林执松听到这句欲盖弥彰的话,猛然抬起头:“你别欺负人家姑娘啊,你……”
他目光落在旁边的谢琬身上,伸手捂住小姑娘的耳朵,才压低声音说:“我们没那么保守,但必须得安全措施,知道吗?”
林初霁:“……”
真的多虑了,您儿子是被上的那个。
他一抬眼,看着谢琰憋不住的笑意,恶狠狠地瞪了回去。
詹晚秋附和着点了点头:“你们还太小,有些事情不用急,可以等长大一点再做。”
谢琰轻咳了声,想到近来自己各种上下其手吃干抹净的举动,还有今早,难得的耳根有点红。
“好了,小姑娘还在,别说了。”
林初霁看着一脸茫然的谢琬,赶紧拿来当挡箭牌。
吃过饭后,果真被强迫着坐成一排看着春晚。
林初霁跟谢琰并排坐着,但十分避嫌地隔着一点距离,两人都低头滑着手机,看似水群,实则微信聊天。
【蟹老板】:琬琬留在这儿,我要不明天就先走
【lark】:这么急干什么?你住到开学啊
【蟹老板】:你真当你爸妈好糊弄么,再多呆两天,肯定能被他们看出端倪
【lark】:……那怎么办啊
【蟹老板】:不知道
他也是头一回恋爱,没带人见过家长,也想象不出对方会是什么反应。
纵然林执松和詹晚秋表现出很喜欢自己,但毕竟是看在往事,看在父母的面子上,当成了半个儿子。
和自己的儿子谈恋爱,长久在一起,那是两码事。
【蟹老板】:要不,一直瞒下去吧
【蟹老板】:林叔和詹姨对我们真的很好,不忍心让他们难过
【lark】:你怎么知道他们就会难过,不是开心呢
【蟹老板】:宝宝,别自欺欺人,没有那么多开明的父母
林初霁低头看着那行字,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可是,跟家里坦白,不仅是可以大大方方谈恋爱,更重要的是,他也想要重新给谢琰一个家。
今天这餐饭,他无数次看向对方,观察着他细微的表情,微笑的走向,谢琰真的很开心。
他无父无母,除了妹妹就再没亲人,难得再次有了这样家庭聚会的温馨,他想要一直给下去。
不是今天这样客人一般的,是真正如家人一样的。
快到凌晨的时候,林执松拿来几簇小型的烟花,招呼大家来到院子里,在雪人边上插上了一圈。
他看了眼时间,笑着说:“等倒计时的时候,我们就点燃,一起到新年。”
谢琬兴奋极了,拿着手机提前就开始准备拍照。
詹晚秋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把脖颈上的围巾取下来绕在了小姑娘身上。
院子里挂着星星点点的灯,在深夜里发出微弱的光,不算太亮,但氛围浓郁。
林初霁跟谢琰站在不远的暗处,一同看向雪人的方向。
零点快到了。
远处有人家在喧嚣的说话,近处的窗口露出层叠的人影,不知道哪里传来的倒计时的钟声和尖叫。
然后,所有的烟花被点燃,骤然亮起,映亮了这一片黑夜。
林初霁无比胆大地朝旁边挪了两步,借着厚实的外套和他的大衣堆叠,伸手过去,在谢琰的手心很轻地勾了下。
四目相对,压着无限的情意。
“谢琰,新年快乐。”他轻声说。
“宝宝,新年快乐。”这句话是口型,没有任何的声音。
詹晚秋从口袋里掏出红包,先递给了谢琬:“来,你的,压岁钱。”
“谢谢阿姨。”谢琬大大方方接过,爱不释手看了又看。
“我们家宝贝的,年年都是这样,是我们的习俗。”詹晚秋解释着,给林初霁又递过去厚厚的一叠。
其实不只是他们的习俗,自己家也一样,谢琰想起小时候父母还在的时候,也是这么盼着除夕过去,然后收到新年的祝福。
只是后来都走了,就再也没收到过。
“怪不得林少爷出手这么阔绰,原来底子在这。”谢琰佯装语气轻松,其实还是很羡慕的。
林初霁不接,双手插在口袋里,嘴硬道:“我已经十八岁了,今年开始就不收了。”
谢琰还在笑他:“小朋友又装大人。”
林初霁回呛道:“你也就比我大一天,说谁小朋友,我们四舍五入算同日。”
詹晚秋直接塞进了他的口袋里,又把另一个厚厚的红包递到谢琰手上:“这个是给你的。”
“我真不能收,用林初霁的话说,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谢琰笑着说。
“那就送到你二十三岁?”
詹晚秋目光柔和,“你从十三岁起就过得挺辛苦,一直到现在,好歹把这五年补上,行吗?”
谢琰听懂了。
心脏瞬间塌陷了一片。
上一回是林初霁千里迢迢飞去雾城陪他,这回是收到五年前迟来的压岁钱……
他空洞的过去,在以一种细腻又温柔的方式,在一点一点重新填补完整。
谢琰隐忍着眼底的潮湿,低声说了句谢谢。
他今晚没喝酒,却跟喝多了一样,大概是被幸福砸晕了,一整晚都像是踩在云上。
零点过后,就各自回了房间,他却兴奋地睡不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