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我见机行事。”谢琰笑着答。
林初霁先是进了浴室,看镜子确认身上露出的地方没留下任何的吻痕后,这才慢吞吞下了楼。
林执松和詹晚秋正在餐桌上吃早饭,抬眼说:“你们几个小孩,都睡懒觉,没一个起的。”
林初霁尴尬笑了声:“啊,熬夜习惯了,就困。”
“来,过来,送你的礼物。”詹晚秋一脸兴奋,递过去一个文件袋。
林初霁茫然地接过来,边拆边问:“这是什么。”
詹晚秋仔细地盯着他的表情,想要窥探更多的情绪反应:“你看了就知道了。”
文件被拆开,最上面的抬头,简单两行字就足够明了。
是一份offer,一份来自剑桥的offer。
“这……是给我的吗?”林初霁一头雾水,“我好像没有申请。”
但看着上面铅字印刷着自己的名字,和理想中的院校连在一起,心里涌出一股难以描述的激动和向往。
是剑桥啊,是梦寐以求的学校,再一次向自己伸出了橄榄枝。
詹晚秋避开关于秦之水的所有,小心翼翼道:“对不起,妈妈以前太强势了,之前你申请剑桥的时候,我直接帮你拒绝了也没跟你商量。那时候你完全不会社交,也没有独立生活能力,我们很担忧,也很紧张,非要把你留在京市,的确是过于专制了。”
“你妈妈后悔了很久,一直被这件事折磨,就拿着你之前的成绩帮你重新申请了入学,也跟对方说明了之前拒绝的原因。因为过了正常申请时间,还费了不少功夫。”
林执松补充道,“反正英国的大学是三年,你在京大的这一年也不算浪费,就当是提前做准备了。爸爸妈妈仍然很舍不得你,但是觉得你长大了,应该要学着放手。”
林初霁沉默着,脑子里思绪万千。
英国三年,是要让自己去国外读书吗?
那谢琰怎么办,他们之后要远距离吗?
“怎么看上去不高兴啊?”詹晚秋看着他有点慌张的表情,很是疑惑,“剑桥不是你从小就念叨着要去的学校吗?你才十岁的时候,就已经学会画各种建筑图,房间里都是各式各样的模型,小时候还说一定要长大考剑桥呢。”
林初霁点了点头,是,他知道。
他初中前是在家学习,写写画画的时候,就会看很多学校的网站,不知道为什么,对剑桥一见钟情。
那会儿詹晚秋管得严,出门都寸步不离,当时他就在想,长大了要走的远远的,像只飞鸟一样逃离这个牢笼,去更远的地方。
一直是这样的执念,可是现在,他犹豫了。
正如假期前教授要给交换名额的时候,他考虑再三还是没有交出那份报名表一样。
不仅是割舍不下谢琰,也惧怕不知前路孤身一人的未来。
林初霁动了动唇:“我…我不想去了,我觉得留在这里也挺好的。”
詹晚秋跟林执松对视了一眼,双方都很震惊。
她试探开口:“你是还在生妈妈的气吗?别因为赌气而放弃好不好。”
“没有生气。”林初霁摇了摇头,“您知道的,我一直就没什么脾气,当初你拒绝的时候,我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詹晚秋想了想,揣测说:“或者,你想留在这里,是因为你那女朋友吗?”
林初霁没说话,没回答,只是绷着唇沉默。
那就是猜对了。
林执松沉着脸松了松领扣。
詹晚秋很轻地皱了下眉,尝试说服他:“你们才在一起也没多久吧,怎么因为一个恋爱对象就绊住自己呢。再说了,你出去读书,也不代表分手,我跟你爸爸以前也是读书的时候远距离了好几年,现在不是生活得好好的。先成为自己,才能学会爱人,这个道理你不懂吗?”
他当然懂,只是林初霁不愿意再让谢琰忍受分离了,过去失去双亲,已经受了太多的苦,此刻又是遥遥相望的三年,太折磨。
他垂着眼,把所有都揽在自己身上,艰难出声:“是我离不开他。”
“你到底被下了什么降头啊?”詹晚秋是真的搞不懂了,脾气有些上来,“这人这么好,你最好的朋友谢琰都没见过?你过年都不敢带来给我们看一眼?林初霁,你要真这么恋爱脑,我劝你现在就分手。”
林初霁鼻子一酸,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不分,他真的对我很好,我们很相爱。”
林执松沉声说:“这人到底是谁?我倒是要看看,干了什么让你这么鬼迷心窍。”
林初霁手指搅着睡衣的边角,感觉自己被逼到了悬崖边缘,非得今天就跟他们说个明白。
双方都沉默着,对峙着,气氛僵持到了极致。
仿佛连呼吸都清晰可闻。
林初霁猛然闭了下眼,慌乱呼吸了好几次,才颤抖着声音出声:“是谢琰。”
他在漫长的沉默中,又强调了一遍:“我喜欢的人,我的男朋友,是谢琰。”
这个名字落下来,如重磅炸弹一般,让时间都按下了暂停。
“你在说什么胡话?”林执松直接摔了手上的杯子,落在大理石地面上,四分五裂,一声脆响。
他抬手揉了下眉心:“我们是把谢琰当你哥哥照顾的,他无父无母,家里对我们有恩,我们心疼,如果他需要任何帮忙,我们一定全力以赴。你们可以是朋友,是兄弟,但绝不可能是恋人。他是个男生啊初霁,你在想什么,你怎么能跟他在一起呢。”
詹晚秋没说话,只是低头仓皇收拾着地上的碎片,却又不小心被破掉的边缘割伤。
她没资格指责,又确实觉得荒谬,只能沉默不语。
“妈,没事吧。”林初霁慌忙转身,抽出茶几下的医药箱,拿出棉签和碘伏。
他一边按着不停冒着血的手指,一边道歉:“是我的错,是我主动的,是我先喜欢他的。现在离不开的是我,陷进去的也是我,你们不要责怪他。”
爸妈对谢琰那么好,特地邀请兄妹俩来家里过年,对待他们宛如亲生,一直提出收养。
谢琰也没有错,他一直小心翼翼,每更进一步都是把主动权交到了自己手里。
所有人都没错。
那只能是自己错了。
这件事让他们不高兴,那就需要道歉。
可是仔细想想,自己又错在了哪里呢。
他只是喜欢上了一个本就很好的人,无关性别,无关风月。
“我们没有要责怪谁,但是……”詹晚秋努力压下去所有伤人的话,“你们过去都过得很艰难了,为什么未来还要选这样一条坎坷的路呢,你们还小,又怎么知道这份感情能持续多久,是不是一时的互相依赖作祟?”
“不是一时兴起。”
林初霁恨自己的嘴笨,无数的话争前恐后的往外涌,却不知道该挑哪一句。
林执松沉声道:“你是因为失去了部分记忆,所以谢琰在你生活中的比重会放到最大,才会情不自禁的喜欢他。也许过段时间,就会发现,只是一时的幻觉。现在就更应该出国了,你们隔得远一点,慢慢就会淡了。以后回来,还能重新回到好朋友的位置,不好吗?”
林初霁拼命摇头,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回不去的。”
他胸腔起伏着,将所有的细节摊开给他们看。
“我失去记忆的那段时间,谢琰带着我走了无数的地方,不厌其烦地告诉我每一个细节。他准备了无数的照片,视频,让我知道过去有多美好。”
“从小陪伴我的玩偶是他送的,长大后坏掉了的替换品也是他做的,之前梦游的时候无数次耐心的是他,因为我的一句话千里迢迢跑来看我的也是他,我的人生乏味可陈,所有的锚点都与他相关,你们要我怎么放弃?”
“我以前孤僻,自闭,胆怯,社交障碍,跟陌生人说一句话都很抗拒,是谢琰把我从那样的状态里拉了出来,他让我变得开朗,拥有了几个特别好的朋友,有了正常的人际关系,这不是你们曾经想要我变成的模样吗?”
“我没谈过恋爱,的确没你们懂什么叫爱情。但我心疼他的过去,感受到了他表面豁达的背后痛苦的心,看到他笑就会觉得幸福,想要把自己能给的最好的都给他,这还不算是爱吗?”
一连串的反问砸下来,林初霁说到最后,几乎是哽咽到出不来声。
房间里再度陷入无声的沉默,像是在挣扎,又像是愧疚。
楼上传来几声响动,林初霁抬起潮湿的眼,和站在二楼的谢琰对上视线。
那一刻,他变得特别慌张。
不知道谢琰是从哪一句听到的,也不知道他此刻到底什么心情,听到父母的阻拦,会难过吗?会放弃吗?会决定到此为止吗?
他仍然有自卑在作祟,无法确定自己在对方心中有着怎样的分量。
很怕因为这样突兀的坦白,就把这段关系彻底搞砸了。
“谢琰……”他轻声叫着对方的名字,“我可以说服他们的,真的…”
话是如此,但苍白无力。
他要怎么开口呢,连简单的几句话都讲不清,又如何才能证明。
然后看着谢琰下了楼,缓慢地站到了自己的身边,朝着沙发上的二位郑重地鞠了个躬。
“叔叔阿姨,实在是抱歉,隐瞒到了今天才告知你们。你们对我越好,我就越不知道该如何开这个口。我没了爸妈,这辈子得到的爱不算太多,所以某种程度上来说,性格挺偏执的,拥有了就不会再想要放手。”
“我当然知道这条路有多难走,但我真的很爱初霁,已经回不了头了。我给他的爱不会比你们少,请你们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证明。”
林执松微微抬眼,看向他,他看向这个不过十八岁的男孩子,看着还是青葱的模样,年轻又张扬,却因为小小年纪经历太多,又显得沉稳。
是心疼的,可是这事儿落在了自己孩子身上,天平到底还是倾斜了。
“你要怎么证明?”他反问,“你对他的爱就是如过去错误的我们一样,死死的把人绑在自己身边?那未免也太自私了。”
谢琰伸手,牵住了林初霁的,缓慢跟他十指相扣。
他轻声问:“还记得我之前跟你告白的时候,写的那句话吗?”
林初霁点了点头,一眼不眨地看着对方,生怕他消失了,手指缠绕地很紧,说话也带着哭腔:“愿他在银河万顷里自由,不必为我停留。”
谢琰眼底带着潮湿,也看着他,却笑着说:“我现在仍然是这样想的,初心未改。我当然不舍,也会难过,但不会用爱把你强行留在身边,爱不仅仅是占有,我可以给你来去的自由。”
他看得出林初霁对于剑桥的向往,只是被自己绊住了,所以甘愿困在原地,等他回来。
“你愿意让他走?”林执松震惊出声,“三年的时间可不短。”
林初霁也错愕看向他,为谢琰的退让而心口酸涩不已。
他一直在承受生离死别,又一次,再一次,却仍然无畏坦荡,一身少年风光。
谢琰点了点头,眉宇之间都是傲气,语气却温柔至极。
“他首先得是林初霁,其次才是我的爱人。”
第70章
谢琰说出那句话后,整个客厅又再次陷入长久的沉默。
林初霁观察着他父母的表情,似乎是略微松动了一点,但仍然还在挣扎。
詹晚秋微微叹了口气,只是说:“不是你们想得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