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岁的少年身形单薄如纸,脸上还有未脱去的婴儿肥,眼如点漆,抿得紧紧的唇表明了他此刻并不高兴的情绪。
“生气了?”段明砚试着问道。
“没有。”
江潇宁撇过了头,语气生硬。
落满雪的枝头上簌落落掉了几朵雪花下来,正好落在靠得极近的二人肩上。
个子更高的男生把人掰了过来,想要看清对方脸上的神情,但江潇宁又把头转了过去,始终不肯看向对方。
“真生气了啊?”他问道。
江潇宁不理他也不给予回应,低眼看着脚下积得深厚的雪。
好久,段明砚的声音才随着雪后味道清洌洌的风一起传了过来,“那要不我站着不动,你砸我几下?”
末了他又补了一下,“你想砸多少下都行,我都不会还手。”
这之后的江潇宁往他身上扔了两个雪球,又低下了头。
尽管看不见对方的神情,段明砚也感受到了身前人雀跃的情绪。
“开心啦?”段明砚问他。
江潇宁闻言抓起一把雪,拍在他的胸膛上。
最后两人回去各自换了一身衣服。
更多细节段明砚记得不大清,不过在对方又一次没打中自己时,少年此刻紧抿着薄唇低眼不肯看人的神情和当初模样的如出一辙。
“潇潇?”段明砚最终走到了他的身前,“生气啦?”
江潇宁没有回话。
“你砸我几下?嗯?”段明砚同样说了和当初一样的话,“我不动。”
但这一次江潇宁没往段明砚身上扔雪球。
他扔了其他的东西。
一只白猫和一只萨摩耶。
在发觉暗器不是真暗器时,为了避免再次无辜受创,它们不再停留在一处堆雪人,开始在雪地里四处撒欢。
也正是在一猫一狗前后窜到江潇宁身旁时,率先来到江潇宁脚下的白猫一下子便被对方抱起,扔到了段明砚身上。随之而来大了好几倍体型的萨摩耶也被他从地上捞起,一起扔到了段明砚身上。
雪仗也以两只吨位不一样的雪球结束了尾声。
祁应衍是在雪后醒过来。
他醒来时神色阴沉的看着周围不算陌生的环境和一个不熟悉的人,一直没说话。
吓得那名白净的青年以为对方是在观察局势,意图伺机报复,想趁着自己不注意也给自己来上那么一击,造成和小电驴同样的重创,他差点就颤着手要给江潇宁打电话。
男人在这时开了口,他目光沉沉,黑眸幽如深潭。
青年更紧张了,他的手战栗得更厉害了。
“现在几点?”
祁应衍问。
他在医院里住了整整三天才出的院。
因为青年是江潇宁出于人道主义给对方喊的护工,所以在祁应衍办理出院手续的时候,完成工作的他也收拾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
两人是一起踏出了医院的大门的。
在祁应衍还因为不习惯自己无车无助理跟随的出行时,那名和他一起出院的青年已经熟门熟路来到了小电驴的专属停车位上,找到自己的一辆,戴上了粉色头盔,继续把油门加到二十码的时速一骑绝尘。
祁应衍望着对方远去的身影,剑眉紧蹙。
怎么觉得有点眼熟。
虽然心下觉得怪异,但祁应衍并未把过多的注意力放在青年的身上。
他又想起了苏辞洛。
自己那一日从机场匆匆赶回,便是为辞洛鸣不平,找的成朝,想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向辞洛道歉悔过。
但……但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思及成朝身边的那个男的。
祁应衍的脸黑了两个度,后糟牙咬的咯咯作响。
因为放了客户的鸽子,在医院的三天,他抱着仅有的一丝期翼和那名客户解释,不出所料的得到了敷衍的回复。对方显然对他那一场没能参加的会议耿耿于怀,自己在他面前好不容易攒起的信誉也因此毁于一旦€€€€他彻底失去这一名极为重要的客户了。
祁应衍心下不免叹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这是自作自受,可……可当祁应衍扪心自问会不会后悔从机场离去的决定。
他竟然……无法肯定的说出“不后悔”这三个字。
怎么会……他心下还是有说不出的异样感。
辞洛他……
祁应衍心下不知为何开始不安起来。
少年的话犹如打破平静湖面的一粒石子惊起一时的波澜后湖面又重归了宁静。
可就算如此那一粒石子也已经沉了进去牢牢的在湖底占据了一席之地。
回想那一番话的祁应衍想再一次为苏辞洛辩解。
辞洛不是那样的人。
辞洛的辛苦和付出他是看在眼里的比如……
祁应衍的大脑遽然陷入了一片空白。
比如什么?
辞洛他为成朝付出了什么?他做了什么?
祁应衍拼命的回想试图从他和成朝在一起后的记忆里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只是越想他的心下愈加骇然。
因为他的记忆中并没有搜寻到任何一件辞洛付出所做的事情。
为什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一件都没有。
雌伏在成朝的身下吗?这算是他的付出吗?
可是……
江潇宁的话再一次清清楚楚的响在他的耳侧。
“半年时间里他不愿意和我有亲密接触。”
他们没有发生关系
愿意雌伏的这一点付出也都不成立了……
祁应衍猝然惊出了一声冷汗。
辞洛什么都没未成朝做过他为什么会一直觉得辞洛深爱着成朝?又为什么会一直这么笃定的认为辞洛为成朝付出了很多?!
第37章 关于绿色这件事(十)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祁应衍的心从未如此过惊悸,好像……好像他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脑中被植入了一段不属于的自己意识。
不然他怎么会有一段长达半年的,辞洛为成朝“付出”的印象?如果不是成朝对自己说的那一番话,他还会继续陷入别人的意识里多久?
只是这样的猜测一出,他自己反而被这忽然闪现的念头吓了一大跳。
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夸张的事情。
祁应衍想。
他分明因为这个猜测一颗心蹦蹦直跳了起来,额上渗出了细细的汗珠,却仍旧劝慰自己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重回平静,找到了自己的思绪。
口袋里传来一道轻微的震动,祁应衍拿出了手机。
是一条广告商的消息。
看着消息一栏里除了与客户及下属工作上的交流以外,再无其余的人发来的消息,祁应衍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这三天里,那个照顾他的青年……还是成朝喊来的……
停滞了三天的进度条开始缓慢挪动,意味着祁应衍已经清醒,江潇宁只瞧了一眼便又收回了视线。
祁应衍才刚刚清醒,还没有把他“不信苏辞洛”的回答告诉当事人之一,苏辞洛还没彻底心如死灰,毅然决然的转身离去。在苏辞洛转身离去之时,傅成朝仍然执迷不悟,不愿悔过。
等到对方如同消失在了自己的生命里,一丝一毫的痕迹也并未留下时,傅成朝这才幡然悔悟,想要去寻回苏辞洛。
这中间对江潇宁来说,还有一段很长的空闲时间。
离开了医院的祁应衍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公司,他踌躇半晌,给苏辞洛打了电话。
“你好,你是?”
电话那头很快被接通,随即传来了苏辞洛冷淡的嗓音,祁应衍定了定心神,这才开口道,“辞洛,是我。”
电话那头短暂没了声响,好一会儿,苏辞洛的声音才再次传入祁应衍的耳畔,“嗯。”
“成朝他……”祁应衍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出院时的心悸虽然有所缓和,但他却不知道要怎么跟苏辞洛说这件事。
自己走之前毕竟答应了苏辞洛要带成朝过来。尽管中途发生了种种意外乃至他的心境都发生了变化,但秉承着一开始信誓旦旦说下的承诺,就算没办法把人带过去,祁应衍依然想要告知苏辞洛这一次的结果。
“成朝他可能……”他想把话说得委婉一些,“需要你再去解释一下。”
解释就连他都没有办法帮忙辩解的一部分事情。同时他也想从苏辞洛这里得到可以让他再次信任的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