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一点,年仅十三岁的太宰也觉得有些紧张起来。乱步似乎是看穿了这一点,说道:“淡定点,没什么大不了的。”
太宰苦笑:“乱步哥的心态太好了。”
乱步斜了他一眼,出于好心的说:“是你习惯用最大的恶意揣摩别人,可别在这方面翻车啊。”
太宰这个性格在幼年时还不太明显,随着年纪越大,虽然伪装的本事上升了,可乱步还是轻易的看穿了。
他心里嘟哝着太宰这种性格的人是他最避而远之的,他不喜欢过于复杂的人性。与他随心所欲的性格背道而驰,但没办法,算得上是一起长大的,忍忍就过去了。
他比较好奇克里斯蒂女爵是怎么样的人。
通讯很顺畅,出现在荧幕的是一位金发的穿着黑红色洋裙的女性,她看起来很年轻,也是二十岁出头,戴着一顶别着蔷薇花的手工帽子,端坐在红木椅子上,精致美丽的面容让她在不说话的时候就像是一尊昂贵的人偶般迷人。
不过比起外在,让人在意的还是她不怒自威的气势,即便只是通过荧幕,也能感觉到这位拥有极大权势的女性扑面而来的威压。
算起来,他们这群人也是见过超越者的,但像克里斯蒂女爵这种高贵身份的超越者还是第一次见。
克里斯蒂女爵打量着这三人,只是轻轻的扫过一眼,敛下眼帘似乎是在看着手头上的文件,施施然的说道:【听说你们要见我,我现在有点忙,长话短说吧。】
挺失礼的行为,可联想到对方百忙之际还抽出时间来见他们,就无法升起任何的不满。
乱步和太宰看向了绫€€,默契的让对方负责对谈。绫€€看起来并没有因为见到对方而失态,他一如既往面色冷然的道:“这次复国者的行动,是在您的预测之中吧,引蛇出洞?”
克里斯蒂女爵看着文件的眼神一顿,抬眸看向绫€€。她仔细的端详几眼,就像是第一次将这个乡下小鬼放入眼中般,末了将文件递给身后的助理,接过另一名助理点燃的长烟管,深深的吸了一口,吞云吐雾的道:“继续。”
这就相当于承认了,而且承认得极快,快到让绫€€眨了眨眼睛,似乎觉得超出了预判。
克里斯蒂女爵轻笑一声:【别露出金鱼一样的表情,小朋友。如果不是确定这件事斯图卡没有插手,而是全然出于你们三位的预判,没有惊动任何鼠虫的前提……我甚至不会同意这次通讯。】
绫€€露出牙酸的表情:“那我可得表现好一点,我可不想与金鱼放在一个平面上比较。”他继续道,“在意识到钟塔被复国者侵蚀后,你策划了这次王储出行马场的形成,派了专人进行保护。你故意走漏了消息,引来复国者,想要将他们一网打尽。但你的目的不仅在此,你想要将复国者身后更深的威胁引出来,连根拔起。”
克里斯蒂女爵:【别卖关子了,boy。我只想要关键的信息。】
绫€€微微扬起嘴角:“耐心点,高贵的女士。建房子还得先打地基,如果不仔细一点的话,空中楼阁可是不稳当的。”
克里斯蒂女爵翻了个白眼,她选择自己接过了主导权:【怎么发现是我策划的?】
绫€€:“对方潜藏了那么久,顺畅的一步步的迈向高位,一度在中枢附近徘徊,别人都没有发现,唯有您上位了,才一举发动进攻。”
【……是啊,你无法想象整天与金鱼为伍是多么让人黯然神伤的一件事。】克里斯蒂女爵叹气,【但也只能说隐藏得太好了吧,谁能想到呢。】
“是啊,谁能想到。”绫€€道,“他表现得极为完美,完美到让人觉得刻意。一次一时兴起的邀约,一次顺理成章的出行,连拥有那种特殊异能的最亲近的枕边人都没能发现。他是最好的潜伏者,就像是没有思想的虫子一般,就算是挖开他的脑子也不会知道他实际上策划了这次阴谋。但败就败在他还是心软了。他太刻意了……刻意引起我们的反感。”
太宰接过了绫€€的话柄,他摇了摇手上的自制仪器:“接下来还是让我来说吧,别看绫€€哥平日里很臭屁的样子,心还挺软的。”他无视绫€€的瞪视,继续道,“他有办法躲过安全屋的安检,将监听仪器带进去。审问果戈里的全程,魔人全都听见了。之所以能发现这一点,是因为我制造的这个仪器能够捕捉信号的痕迹,可惜只是捕捉而已,不能知道那个信号发向了哪里……可也足够了。发现被监听是在车上,在安全屋里这个仪器启动了,但在车上却没有,说明拥有监听器的人并没有跟我们在一起。”
乱步撇嘴:“那颗糖还是挺好吃的,一颗市价要十几美金吧。”
克里斯蒂女爵饶有兴致的说:【也就是说,你们三个人都发现了他有问题,但没有彼此交流,是用各自的方式去判断的。】她愉悦的笑了起来,【有意思,看来穆齐尔确实是个很幸运的人,他总是能吸引到各种各样让人眼前一亮的人才。他真的不想开个学校吗?如果是他学校里出来的人,估计全世界各大组织都会争相聘用吧。】
“……穆齐尔?”三人念出了这个名字。
【你们不知道吗?哦,可能他本人也不知道自己有过这个名字。】克里斯蒂女爵道,【年代太久远,那是一个你们无法想象的环境,废了点心思从他出生的修道院里找到的。在他两岁的时候修道院起火了,也是个可怜人,他从此踏上了流浪之旅,斯图卡.扎巴夫是他作为流浪儿时给自己起的名字。他的原名是罗伯特.穆齐尔,他的父母是乡绅贵族,外祖父是一位男爵,因为家庭变故的原因失散了,他的母亲在修道院生下他之后只来得及给他取了个用不上的名字,就撒手人寰,甚至都没来得及告诉他自己有家人……知道也没用,反正那个家族已经灭亡了。】
三人:“……”
乱步皱眉说:“你们一直在关注他。”
【为什么不呢?品特可是一直期待着他能够加入钟塔侍从,但没办法,他既然不想卷入风波之中,就让他在乡下做一个隐士吧。一个不去主动招惹就能相安无事的隐士,可比一个搅风搅雨的狂士要让人安心。】
克里斯蒂女爵换了个舒服一点的坐姿,她笑着说:【所以你们将他交给穆齐尔了对吧?不担心吗?虽然还没摸清他具体的底细,但很强的吧……他可是在钟塔的眼皮子底下隐藏了这么久,更不惜用美男计将我的得力干将迷得神魂颠倒。好吧,我至今还很好奇他到底是怎么躲过品特的异能力。】
绫€€觉得对方在挑拨离间,很明显了。他道:“总是要分工合作的。而且他不想让我们插手。这是他要了结的过去。”
克里斯蒂女爵耸了耸肩:【行吧,贴心的孩子。那么说回正题,魔人的第三次行动,你们判断出了什么?】
绫€€:“他的目标是贵国的女王。”
克里斯蒂女爵叹息:【……行吧。逆推确实占了不少便宜。】她扫过三人,最终定格在绫€€身上,【托马斯和爱丽丝暂时听你的使唤,女王的安全不需要你们操心,去抓魔人吧。】
她说完,嘟哝着:【免费送上来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三人:“……”看着荧幕就此变黑,乱步指着荧幕对绫€€气呼呼的说,“她好讨厌啊!乱步大人的出场费很贵的好不!”
竟然说他们是免费劳动力!免费!
另一边,一条小巷。
幽黑曲折的小巷,越走越暗,升起的月光被两边的建筑物挡住,这里的住户很少,两边的房子亮起的灯光不多。
斯图卡双手插兜的走着,一边走一边打着哈欠:“酒吧还没到吗?”
阿拉菲特与他并肩走着,道,“好地方哪有那么容易找到,我也只是去过那家一次,你总得让我回忆一下它具体在哪个地方。耐心点,我们的时间充足。”
斯图卡:“时间充足?不见得吧。”
阿拉菲特疑惑的偏头看他:“什么不见得?”
斯图卡挠了挠头,说道:“你应该不知道吧,阿拉菲特很讨厌吃牛肉。因为四岁的时候他亲眼看到他的哥哥因为吃了一位贵族赐下的牛肉,中毒死了。”
阿拉菲特停下了脚步,斯图卡也停下,他往侧边走了几步,背部倚靠着墙壁,抱着双手像是回忆一样的说道:“五年前,横滨有个美国的超越者,精神系的,叫什么名字来着?我忘记了,他让我做了一场梦,一场回忆过去的梦。梦到以前我和沙姆他们试图抓住一条野狗,但失去了一名同伴。梦里,沙姆的名字叫沙姆……可是不对,沙姆的这个名字是在加入战力局之后才改的,他原本的名字叫做……卡夫卡。弗兰兹.卡夫卡。之所以改名叫沙姆,是因为战力局里还有一个叫弗兰兹的人……”
阴影笼罩在阿拉菲特的身上,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听到他越发急促的呼吸声。
他身上的肌肉随着呼吸而颤动着,就像是一头蓄力的猛虎一般。末了,听到对方哑着嗓子说:“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是因为那个超越者么?”
斯图卡:“……不是,我第一次与你通讯的时候。就算是灭国了,就算所有的同伴都死了,阿拉菲特的性格可没有细腻到保存他以前使用的号码。好吧,就算是他一时兴起的转性好了……扎巴夫,这个姓氏他一直念错成扎列,他不会那么准确的叫出我的全名斯图卡.扎巴夫。”
他抬起眼眸,看着暗处阴影的人:“沙姆……不,弗兰兹.卡夫卡,为什么你会顶着阿拉菲特的名字,你明明和他长得一点都不像,为什么没有人发觉这一点。就连我在看到你的第一眼时,都认为你是阿拉菲特。你的异能,混淆了所有人的认知?是什么让你顶着别人的名字,像是暗处的虫子一样苟且至今?更甚至,与魔人为伍,与复国者为伍……你到底想要什么?”
第91章
阿拉菲特、不,现在应该称呼他为沙姆,又或者是卡夫卡。
卡夫卡拥有非常简单的人生,他是一名父不详的私生子,反正抚养他的那名独眼老妇是这么说的。他的童年充满了饥饿、嘲笑和毒打。他离开了老妇,在街头流浪,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在动荡黑暗的社会里游荡。
直到他遇到了同伴,直到他们觉醒了异能力并一起进入了战力局。他们跨越了阶层,迈向了作为最底层不敢奢望的光明之路……至少那个时候卡夫卡是这么认为的。
“非常老套的剧情,就连小说都懒得这么编。”卡夫卡低声说着,“上头有人投靠了英国,收买了一个实习生,想出了一个自认为很有趣的游戏。他让所有实习生去执行一个虚假的任务,实则关在一个密室里自相残杀……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的生存游戏。”
斯图卡的呼吸一滞,他问:“被收买的……是阿拉菲特?”
卡夫卡惨然一笑,斯图卡深吸口气,颓丧的说:“不是他啊。”
背叛者……能够让卡夫卡如此绝望的那名背叛者……只能是他们曾经的同伴之一。
“我当时不知道你还活着,我亲手杀死了他……我那时候在想着,如果你在就好了。如果是你的话,肯定早就发现他的不对劲。那样其他人就不用死了……”
卡夫卡没有说背叛者是谁,这对斯图卡是件好事,他也不想知道。不知道的话,他还可以继续缅怀他们,不用剔除掉其中一个,还可以‘公平’的缅怀剩下的人。
毕竟,他们全都死了。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化为了数具枯骨。
没有人是一成不变的,就连斯图卡都觉得他和实习生时期的自己判若两人。那是他没能参与进去的过去,他不知道同伴们在那段时间遭遇了什么,心态有了什么样的转变。
作为没参与进去的局外人,他没有资格做出评判。
但卡夫卡似乎不是这么认为的。他似乎看穿了斯图卡此时的想法,怅然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什么都没变啊。”
斯图卡:“……”
卡夫卡:“只要不知道是谁,就可以公平的对待。人死如灯灭……甚至不需要死亡,都能得到你的宽容。黑暗也好,光明也罢……你哪怕一次也好,试过去恨一个人吗?刺骨的、夜不能寐的,即便是死亡也无法释怀的恨意……”
“有。”斯图卡道。
卡夫卡:“……谁?”
斯图卡咬牙:“一个挫骨扬灰了我都觉得他死不干净的垃圾。”
卡夫卡试图用他发热发涨的大脑思考了一下,开玩笑般的道:“那应该是个所有人都会讨厌的家伙吧。”
斯图卡露出拒绝想起对方的抗拒表情。卡夫卡轻笑了声:“阿拉菲特是最后一个死的,发现背叛者的时候,就剩下我们三个人了。我们一起杀死了他……然后他也死了。真可笑啊,明明我和他那么不对付,你和他似乎相处得不错,但我却很讨厌阿拉菲特。他就是一头蠢驴,笨得要死,到死之前都在嚷嚷着什么‘背信弃义的混蛋下地狱去吧’……我们都会下去的。只有地狱才能容纳我们。”
他急促的吸了口气,似乎回忆那一幕让他无法承受:“你知道吗?异能是会转化的。是会进化的。在那时候,我的异能进化了……”他看着自己的手,“变形记……我在想着,如果我变成阿拉菲特那种脑袋空空的家伙,就算怀抱着拖着世界一起下地狱的想法,也能够继续苟延残喘下去吧。毕竟,大家都死了啊……我们当初约定好了,长大后要住最大的房子,喝最好的酒,睡最辣的男人……”
斯图卡嘟哝着:“最后那个没说过。”你太基了,被英国佬传染了吗?
卡夫卡闭上了眼睛,道:“我不应该恨吗?我明明压抑了那么久,为什么就忍不下去了呢。毁灭的欲望席卷了我的理智,让我面目全非,这样的我在你眼里很恶心吧。”
斯图卡问:“所以你加入了复国者?你利用他们?”
卡夫卡嗤笑起来:“那种垃圾国家有什么好复活的。我确实利用他们,若不然他们不会像疯狗一样,以为自己能够对抗钟塔侍从。是我给了他们底气。”
€€€€是我让他们的野心膨胀,以为己方多出了一个强而有力的成员。
黑夜,悄无声息的扩散。以卡夫卡为中心,阴影就像是活了一般,慢慢的扩大扭曲,一只巨大的黑色虫子摇曳着触角,口器开合,粗壮的肢体将周围的建筑物压在腹下。
巨型的蜈蚣出现在黑夜之中,它的身形之大将周围几条街都轻易的掀翻压扁,身体弯曲着,将斯图卡包围。
在巨型蜈蚣的衬托下,斯图卡就像是一粒米般渺小。
卡夫卡站在蜈蚣的顶上,他的皮肤变成了融合黑夜的黝黑色,身上被一层坚固的铠甲包裹。
随着蜈蚣的一声厉啸,音波让坚固的地面都产生了蛛网般的裂缝。这些裂缝是活的,建筑的残骸被牢牢的黏住,像是炮弹一般的朝着斯图卡所在的位置发射。
纯红色的火焰挡住了四面八方的‘炮弹’,眨眼燃烧成灰烬。
倒下的树木在火焰的操纵下,变成了可以任意操纵的武器,试图捆绑住蜈蚣,一部分袭向了卡夫卡。
轰然的爆炸声响,地动山摇。震动之下,底下的沙土内陷,泥水裹着冰冷的沙土扑面而来。
中也哑然的看着手机荧幕传递来的内容,这是钟塔侍从用无人机从顶上拍摄的画面。他恍惚道:“喂喂,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异能者了吧,哪来这么大的虫子啊!”
而且虫子还不是只有一只,黑夜简直成为了虫子的巢穴,密密麻麻的从阴影里爬出来,只能够通过红色的火焰判断斯图卡的位置。
€€€€就像是攻塔一样,虫子在攻略斯图卡这座红色的火焰高塔!
托马斯有点麻,支支吾吾的说:“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啊。”
谁知道阿拉菲特开大起来这么强啊!好家伙,这小子扮猪吃老虎吧!这怎么都是超越者级别好不!
这么一小会,半座城市都要沦陷了!这里离伦敦可近了好不!
更糟心的是他将消息传回去后,品特竟然说交给斯图卡就行。交给他……咱们钟塔是没人了吗?!赶紧派莎士比亚大人来清场啊!
中也用通讯器联络绫€€:“第三次袭击是指阿拉菲特吗?”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阿拉菲特突然就变成敌人……
他是觉得斯图卡这个朋友有点怪怪的没错啦,有些话和事做出来让他无端觉得别扭,有点不舒服。可想到这是斯图卡以前的朋友,大概率就只有这么一个,所以中也就没在意。
以为这是对方的性格问题,又不是什么原则性的矛盾,忍忍就过去了。谁还没点惹人嫌的臭毛病呢。
但突然就成为敌人,还这么强……中也咬牙,恨不得他也在那里。
回答他的不是绫€€,而是太宰:【不是他,阿拉菲特先生顶多算是前哨兵。】虽然这个前哨兵有点超出预计。
估计也是魔人那边最强大的一张牌了。太宰说:【不要瞎想,也不要过去,斯图卡先生不会希望别人插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