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如盛酽,怎么可能没想到这层厉害关系?而且这种大事,竟等到回拒了才来禀报……
云靖的语气带上了怒意,甚至无法相信这是自己向来最疼爱的徒弟。
“混账,盛酽,这就是你办的事吗?”
他知道爱徒向来跟那个盛星河关系密切,却没想到竟然会为了对方昏头至此。
这一刻,他诡异地理解了自己儿子云若竹的心情。
难怪对小竹那盛星河如此介怀,此人惑人心智,确实颇有祸患。
云靖眼中划过一丝杀意。
“师尊赎罪”像是早就料到云靖会大发雷霆,盛酽并不辩解,当即认错。
他当然知道贸然回拒一族太子的婚事有多么严重,但是、但是也正因为牵扯到太多关系,如果不第一时间让星河自己作出决定,后面就没有机会了。
甚至不排除一些尸位素餐的老家伙,为了息事宁人便牺牲小星河,直接代他答应亲事!
盛酽手中拿着传讯玉佩,眼中坚定,所以他宁愿被师门责罚,也不敢拿小孩的婚事去冒险。
“自己滚去禁地边缘领罚!”
太一宗的禁地镇压诸多行尸和邪祟,但因数量太多,即便有封印,也还是在边缘形成了一片有毒迷雾,这种雾气不至于让人化为行尸,但会侵蚀修真者体内灵力,如行蚁吞噬,万刃凌迟。
而且这种边缘处,修为较低的行尸并没有封印,也就是说,在抵御鬼气入体的同时,还需要斩杀低阶行尸。
是宗门专门惩罚重大过失的弟子之处。
云靖将徒弟赶到这去处,可见确实很生气。
“可是师尊……”
“不要可是,盛酽,我对你失望”,云靖掐断了灵力,传讯玉佩光亮消失。
他向来冷静沉稳的脸难得露出怒气。
剑宗没想到撞见老友的家务事,讪笑两声:“年轻弟子,还不懂事,你看我新收的那个小弟子,不也传出抢婚的笑话……”
等等,剑尊顿了一下,好像自己小徒弟抢亲的对象,不就是太一宗的盛星河嘛!
他这回倒是有些震惊地看向云靖:“那个叫盛星河的弟子,不会是合欢门出身吧?”
要不然将众多门派的天之骄子迷得神魂颠倒?
“自然不是,但、他的出身,我竟查不到”,云靖说到这,语气有些危险起来,“入我门派,也不知是何居心?”
“此人的命格确实奇特”,玄羽观道长眼中冒出奇异的光,他手中玄妙精巧的卦盘已经碎裂成了两半,“他竟有两幅截然相反的命格!一个孤苦短命,另一个却是福寿安康,而且隐有仙缘,但、当我想算此人来历,卦盘竟然碎了。”
老道士的胡子又被他震惊下揪掉几根,但这次他来不及心疼,而是高深莫测说,“但老道匆匆看了一眼,卦象万千,似乎他身上充满了变数,也不知、是好是坏。”
太一宗,天枢峰。
“怎么办,宗主还不知道禁地结界松动一事?需要我再联系宗主吗?”
角宿看着盛酽手中的传讯玉佩,问道。
盛酽摇头,将玉佩重新挂在腰间:“师尊正在气头上,师兄现在联系,恐怕会被迁怒。”
“那如何是好?峰主现在闭关,只能暂时仙禀报其他长老了”,角宿口中的峰主便是瑶光峰长老。
他从清河谷回来后,便发现宗门禁地的结界像是从内部受到严重攻击,竟然出现了裂缝,如果还不解决,太一宗千百年来镇压的邪祟恐怕会伺机逃出,后果不堪设想!
偏偏宗主不在,瑶光峰峰主闭关,远水救不了近火,只能由其他六峰长老联手解决。
角宿看着沉默的盛酽:“如今禁地出事,你还是先别去边际领罚了。”
盛酽摇头:“不行,师尊说一不二,他既然开口,我若不去,他肯定更为生气。再者,如今结界松动,禁地内恐怕回逃出些许妖孽,我在边缘刚好守住。”
角宿一想也有道理,只好道:“那我多安排几个人在外侧,你若遇到危险立马求助。”
盛酽点头:“谢过师兄。”
“你这又是何必,为了一个弟子,惹恼宗主”,角宿叹息着摇头,不明白这个盛星河到底给周围人灌了什么迷魂汤,怎么一个两个都为他神魂颠倒。
盛酽提起小孩,眼神都柔软了许多:“师兄,你不明白。”
角宿是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只好扯开话题:“对了,星河师弟呢?”
盛酽笑了声,他不想让小孩知道这些糟心声,将人支走了,“我让他下山了。”
太一宗弟子虽然不能随意下山,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尤其是外门弟子经常有采购任务,需要到山下进行适当补给,这时候混上一两个其他弟子,护门师兄也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更别说是盛酽亲自安排。
于是盛星河跟着杜半明,在护山弟子的热情招呼下离开了千道山阶,踏入了长庚镇。
食物的香气混杂着叫卖声,扑面而来,熟悉的烟火气息让盛星河整个人瞬间放松许多,连什么乱七八糟的提亲也抛在了脑后。
好想干饭。
杜半明虽然去了外门,但也混得不错,捞了个小管事的名头,负责此次下山的采购。
他不明白盛星河为什么跟他一起,但毕竟懂了点人情世故,并没有多问,只是拿着宗门发下的储物戒,对站在包子铺前走不动路的盛星河道:“你若实在想吃,还不如去我家酒楼,我家的招牌菜在镇上也是排得上号的。”
盛星河一听,擦了擦并不存在的口水,眼睛发亮道:“好啊,快走快走。”
他并不记仇,也知道杜半明当初身不由己,虽然不会像之前那般亲密,但至少不会敌意。
倒是杜半明总对他心有愧疚,一路上也不敢正面看他,此刻匆匆将人带到自家的酒楼,跟父亲打了招呼后,便道:“那你便在这等我,我采购完,便同你一起回宗。”
想了想,还是补上了最后一句,“想吃什么让伙计去买,不要乱跑。”
他是知道宗门的盛酽仙君对盛星河有多上心,也听说过后者的灾难体质,动不动就被人掳走。
所以才找了自家酒楼让盛星河乖乖待着吃饭。
他就出去一会儿,应该、没事的吧?
盛星河看着他那副凝重表情,知道八成是他爹专门叮嘱过人,不觉道:“行了行了,我自然不会乱跑的,你去买你的吧。”
杜半明不放心,下楼时还专门跟他父亲又强调了一遍。
于是杜父还以为他是大宗门里的小少爷,将他安排在了阁楼的小包厢。
包厢一侧临江,从窗外看去,此刻正是日落融金,晚霞满天,江水波光粼粼,归家的小船一摇一晃,在浮光的水面投下一片移动的剪影。
饭菜很快摆了满桌,杜父热情地在一旁布菜,盛星河十分不习惯,再三表示自己来就好,杜父这才遗憾地下楼。
包厢内一时只剩下盛星河。
风从打开的花窗吹入,发丝微扬,盛星河将垂在胸前的头发拨到了脑后,把小白放在一侧,便迫不及待拿起筷子大块朵颐。
“唔,果然还是老百姓的生活好”,盛星河在仙门待了许久,就连零嘴也不过些果子,许久没吃过正经饭菜,当下热泪盈眶,含泪干了三碗饭。
等到杯盘狼藉,肚子圆滚时,这才他心满意足瘫在椅子上。
窗外已是月上枝头,街边挂起了一串串明亮小灯笼,热闹非凡,灿烂的烛光撒在水面,映得波光潋滟,倒映出万家灯火。
盛星河吃饱喝足,开始思考人生。
而目前人生最近的烦心事,便是“江平野为什么提亲呢?”
盛星河想了两天,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江平野喜欢的人不应该是盛酽才对吗?就算他的到来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历史轨迹,但不应该、也不可能渣爹会喜欢上他啊!
还是说,江平野是有什么计划?或者是妖王强迫他的……
不过哪一个理由都改变不了这荒诞的事实啊!
盛星河揉了揉肚子,怀疑自己是不是吃多了,怎么有些疼。
话说回来,他还得等江平野学会控制血脉暴动,才能根除他身体的隐患。
“拒绝的话,他会不会恼羞成怒不告诉我了?”想到这,盛星河倒是有些后悔今天对妖族的使者说得太直接了,就算拒绝应该也要委婉一点。
算了,下次见面再跟亲自跟江平野说吧。
但他远在妖都,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面。
盛星河的思绪被肚子的剧痛拉回来,揉肚子的动作也慢下,另一只一手撑在桌边,身体伏在桌上,“疼……”
喉间有东西涌上,盛星河偏头呕在地上,迷糊间还在想可惜这桌饭菜,然而定睛一看,地板上是大片的浓烈鲜血。
他眼神呆住,一手慢慢抚上嘴边,然后视线向下,看到了雪白指尖上的刺目红色。
熟悉又陌生的疼痛席卷了四肢百骸,盛星河一手撑在桌边,喉间溢出一声闷哼。
他惶然转身,越过过窗户看向星子漫天的苍穹,一轮巨大圆月显高悬苍穹,无比明亮。
“十五……”
盛星河承认,最近一段时间血脉暴动都没有发作导致他飘了,竟然把这么重要的日子都忘了。
他原本红润的面色肉眼可见变得苍白,嘴边鲜血不断咳出,打红了胸前大片衣服。
他挣扎着坐在地上,一手颤抖着从储物戒中拿出灵石,忍着如同凌迟的剧痛,从灵石间一点点抽出灵力,按照江平野之前教的方法一点点安抚经络中暴动的血脉。
然而这次同平素不动,灵力进入经脉,不仅没有安抚,反而火烧浇油一般,体内本就强大的另一半血脉吞噬了进入的灵力,更为凶狠地撕扯这具破破烂烂的身体。
盛星河痛呼一声,身体蜷缩在地,侧脸贴在冰冷地面,乌黑长发遮掩了小半张脸,只露出痛苦眉眼和沾血的小半张薄唇。
“可恶、怎么回事……”
盛星河骂了一声。
灵石从他手中滑落,摔在了一边,透过窗户照入的月光照得晶莹剔透。
盛星河却不敢再吸取灵力了。
他一手捂住胸口,像溺水一般大口喘着气,鼻喉间满是浓烈的血腥气。
他倒在地上,呆滞的眼神越过大开的窗户看去,从他的角度能看到那轮该死的圆月。
要是江平野在就好了,他一定知道怎么回事。
但怎么可能……盛星河摇摇头,试图将混沌的脑子甩清醒一点,然后手搭上腰间一块薄薄的玉片。
这是盛酽给他特地准备的传讯工具,遇到危险只要捏碎,就能很快赶来。
许是他疼迷糊了,手刚搭上玉片,竟看见圆月中出现了一个模糊人影。
人影逆着月光,周身笼上了一圈光晕,面容却随着靠近而不断清晰。
黑衣白肤,神色冰冷,好像江平野啊。
竟然出现幻觉了,盛星河一边模糊地想,一边捏了捏玉片,脱力的手却连捏碎的力气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