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若真的谋害,又怎么会甘愿占着一个二长老的名头,不直接自己当谷主?
整件事透着一股扑朔迷离。
云靖也是皱着眉,犹疑道:“清河谷谷主……传闻是天谴之乱时神女身边的人,自从西蛮鬼域封印,这位谷主便不知所踪,但他身份特殊,仙门各家不方便打探。”
百年前天谴之乱,仙门百家损失惨重,即便勉强存活的修士也大都伤了根基,因此现任掌门们大都是战后接任,对于那场血腥持久的战役只有模糊了解。
更别提涉及到那位拯救了整个大陆的神女,各家都是抱着崇敬态度,不敢妄自揣测。
“说到神女,龙吟剑现在是落到了妖族太子的手上?”剑尊回忆起来,黑了脸色,嘟囔说,“我就说这么重要的剑应该交给剑宗保管,现在好了,被那江平野给骗了去。”
“他既能拿到龙吟剑,也算他的造化,天道自有定数”,云靖瞥了他一眼。
剑尊老实了,但没一会儿,又去迫害方庭盛,锋利长剑吓得断藤瑟瑟发抖。
他冷哼一声,瞧不起这怂蛋,却忽然想到:“等等,子藤和母藤之间有联系,妖王会不会知道我们找到了证据?”
还没来得及深究,仙盟上空突兀传来沉闷急促的钟声。
三人俱是面色一变。
一道踉跄人影落到仙门主殿中,饱含血气地吐出一句破碎话语:“……不好,鬼域破了。”
无数人影纷纷落到主殿,各家掌门还没反应过来,云靖挥袖收起了桌上玉盒,随后厉声道:“去请魔门和妖都之主€€€€”
“轰隆”,昭山常年萦绕的雾气被惊雷划破,众人俱是嗅到了风雨欲来的危险气息。
北夜,灰色的山林起伏岑寂,几点寒鸦掠过苍茫大地,地平线同低沉的天际相连。
忽然间,碎石颤栗,草木拍打,山丘似乎也摇晃起来。
一道巨大的透明结界撕裂了空间,在灰寂天地中自上而下缓缓打开,一点点露出绵延不绝的楼阁瓦舍,星河倒映的万家灯火,以及、高耸的城门前一片披甲执戈、森严有肃的魔兵。
一只穿着金丝云靴的脚踏出了结界。
新任魔尊的脸妖冶俊美,红黑二色交织的王服更增添几分邪肆之意。
他一双狐狸眼掠过辽阔大地、灰色山林,看向更遥远的天际,划过危险之色。
“鬼域竟然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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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一宗。
“什么?猎灵大赛开始?不是还有两年吗?”
盛星河听到这一消息时,脑袋都微微眩晕了一瞬。
他无意识地咬紧唇瓣,沁出了一丝血迹也丝毫不知,大而圆的眼中盛满了震惊和惶恐。
不是天启十五年才开始大赛的吗?怎么会天启十三年就要开始?!
到底发生了什么……
盛星河难掩焦虑,要知道就是在猎灵大赛中,仙人秘境忽然开启,然后他爹才会获得传承、和渣爹相遇……
他虽然之前还担心能不能苟过两年,但现在就这么猝不及防脱离原本时间线而开始,让他心中了充满不安。
先是魔尊君华的提前出现,再到温絮的死亡,他的出现不仅改变了时间,就连原定的剧情都改变得天翻地覆。
他甚至担心大赛的提前开启会不会导致原本的仙人秘境无法出现?这么一来,那他爹和渣爹更无法相遇、那他还存在吗……
无法控制胡思乱想,盛星河下意识一摸腰间,然而却摸了个空,原本习惯摩挲的银白色鳞片不知是在哪弄丢了,此刻他腰间空空荡荡,只觉异常不习惯,更添烦闷。
盛星河呼出一口气,猛地吨吨吨灌了一肚子水,勉强冷静下来,决定先去找他爹了解情况。
说来也怪,他自从被他爹救回来后,便一直待在他爹寝殿,然而接连两日都没见到人。
他乘着代步仙鹤,去玉衡峰找人。
玉衡峰位于七主峰的边缘,山峰奇俊高耸,像要触及星辰。
盛星河一落地,便发现此处人多得异常,青衣白纱一片,俱是行色匆匆。
好不容易找到了角宿,却没有问出他爹下落,对方只道“盛酽师弟下山执行任务”,便话锋一转,让他回去好好休息,准备三日后启程前往西蛮参加大赛。
“我也能参加?”盛酽惊诧,猎灵大赛作为各方势力角逐,按理来说只有各族最优秀的弟子才有资格参与。
角宿顿了一声道,道:“天枢峰亲传弟子只有你们三名,你不参加谁参加,还不快去准备。”
时间仓促,盛星河没有问出他爹下落,只能先回去收拾东西。
他不知道,在他离开后,又有从天枢峰方向来的仙鹤落地。
一袭青衣翩翩落下,云若竹玉冠束发,面容清俊,如一抹春风吹上这凝重的玉衡峰,来往匆忙弟子见了他,也不由慢下几分脚步。
云若竹却视若无睹,径直走向角宿,抬手行礼:“角宿师兄有礼,想必师兄也已听说,如今猎灵大赛在即,阿酽纵有过错,现在也该放他出来,好让他准备比赛。父亲那边我已禀报,他也同意了。”
角宿神情微妙,他瞥了一眼四周往来弟子,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一抬手说:“云师弟先同我来。”
云若竹轻轻皱了下眉,抬脚跟在了他身后。
两人一直走到了一处偏僻地方,角宿才开口,语气带上了一丝凝重:“就在今日,禁地结界出现破损,守门弟子被人打晕,应该是有邪祟逃出,而盛酽师弟……不知去向。”
云若竹呼吸停了一瞬,向来温润的表情出现了裂痕,焦急道:“为何不早点上报?阿酽出事了怎么办?!”
“向谁上报?”角宿压低声音,“我师尊尚在闭关,宗主远在仙盟,况且禁地结界还未修复,更别说此时猎灵大赛在即、各峰精英弟子准备出发……谁还能有时间、有能力去找不知所踪的邪祟和盛酽?”
角宿不是不担心盛酽,只是他身为玉衡峰大弟子,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何况此刻所有事都堆在了一起,他有心无力,只能勉强压下消息。
若不是云若竹身份特殊,他也是不会轻易透露。
角宿说着,自己先深深叹了口气,也不知是安慰云若竹还是安慰自己,“云师弟别急,也许是盛酽师弟发现邪祟逃跑,追捕邪祟去了。你同盛酽师弟自幼长大,该相信他的能力才是。”
云若竹当然放心不下。
他从知道盛酽进入禁地边际开始,便一直忧心忡忡,奈何盛酽固执,他劝说不得。
如今担忧成了真,云若竹一时间心慌不已,手都微微颤抖,转身就想走:“不行,我得去找阿酽。”
“等等”,角宿从身后扣住他肩膀,声音冷淡道,“云师弟,宗门队伍三日后便要出发,如今宗主不在,万事由你定夺,你此刻去找人,难道想抛下宗门不顾?!”
云若竹被他提醒,肩膀一颤,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可是阿酽生死未卜……”
角宿默然一瞬,才道:“两日,我最多只能让师弟们下山寻找两日,第三日便要启程出发,何况,能困得住盛酽师弟的邪祟,云师弟单独一人前往,怕也于事无补,你是宗主之子,当以大局为重!”
云若竹背对着他,重重闭了闭眼,垂在身侧的拳头握紧,想要掩盖住某些情绪。
“宗主之子”,云若竹从小便听了无数遍此类言论,像是某个挥之不去的梦魇,将他枷在这方天地动弹不得。
他心中酸涩,无数情绪碰撞纠结,最后,挺起的背微微佝了下去,嗓音略哑道:“若有什么情况,立马同我说。”
角宿欣慰地笑了笑。
此刻被邪祟“掳走”的盛酽,正坐在梨花洲一处酒楼中,面无表情听着一楼先生抑扬顿挫地语调。
“……那太一宗盛星河面若桃花,身量窈窕,自是将妖族太子江平野迷得神魂颠倒,太子不顾两族恩怨,以妖族山河为聘,‘我太子妃之位,舍你其谁’?可惜太子一片痴心,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盛星河含泪谢绝,‘恨不相逢未嫁时,我已是盛酽的人了,太子,来生再续前缘’……”
满座一片唏嘘。
他对面的男子真情实意地骂道:“有眼无珠,这盛酽算什么,哪里能跟太子比?”
说着,看了一眼盛酽方向,冷哼一声。
盛酽抬手喝茶,挡住了嘴角无语地一撇。
梨花洲满城梨花终年盛开,堆满了锦绣繁华和温柔旖旎,向来是享乐的好去处。自春风楼一事后,温柔乡自然是不敢沾了,于是追求享乐的方向偏了偏,落到了蓬勃发展的文艺创作上,尤其最近仙门的爱恨情仇相当曲折,平添许多精彩素材,于是创作者们各显身手,从妖族太子的悲惨虐恋到太一宗师兄弟的甜蜜相知,层出不穷,令人眼花缭乱。
盛酽向来是不关注这些的,如今身不由己,勉强听了一听,只觉得无语凝噎、荒诞绝伦,偏偏他身边这位“邪祟”还相当捧哏,先生每次结束后还打赏许多赏银,惹得本就疯魔的一群人更加兴致盎然,连说了三场相关话本。
听得盛酽恨不得给自己套个清心咒。
看,又来了。
大堂内先生说完了这一段,果然见二楼那熟悉的雅座上又飞下几块灵石,同时,这位阔绰客人道:“这盛星河不识好歹,太子这般风姿,怎么能看不上,你给我说个两人缘定三生的话本。”
先生收下灵石,立马明白客人是吃哪一挂的,当下一拍醒木,滔滔不绝又说了起来。
“好€€€€”大堂内满堂喝彩。
只有盛酽不断喝茶,压下内心喷薄欲出的火气,可惜不太成功,火气从心中烧到脸上,让盛酽那张桃花面上更为侬艳。
于是瞥到他脸上的视线停顿了久了些。
九霜也忽然觉得渴了些,抬手将杯中茶一饮而尽,看着他道:“怎么,你也觉得还是我妖族太子更好了?呵,白长了这么一张脸,偏偏眼神不好。”
“……”盛酽咽下一口气,同他对上视线,“前辈,你究竟要带我去哪?”
眼前这人突然出现在禁地中,修为不低,只是从他满嘴胡言中,盛酽发现这人竟是将他认成了小星河!
他心一沉,对方满口的“妖族殿下”,加上他俊美到不似凡人的脸,恐怕此人正是妖族派来、想要向小星河复仇的大妖。
于是他只能暂且隐瞒身份,在着大妖身边虚与委蛇,想要打听清楚这人究竟要抓小星河回去做什么?
“去哪?自然是去找妖族太子,你既然知道后悔,我便给你这个后悔的机会,回妖族,同太子完婚。”
九霜懒洋洋地靠在雅座间的椅子上,眼神虽是看向楼下的说书先生,余光却是打量小美人的反应。
想着就算对方拒绝,他便将人抢绑回去。
按照他们人族的话本怎么说来着,对了,先婚后爱,既然都写进了书里,证明这也是行之有效的。
出乎意料,小美人竟然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脸看着更红了些,许是害羞。
九霜的余光看着那越发红润而更显得瑰艳的脸,头慢慢转了过来,原本的余光变作了目不直视。
直到对方发出疑问的声音,他才如梦方醒,仓促地将眼神转到楼下。
说书先生布满褶子的脸让他瞬间回过神来,嘴里道:“没什么,算你识相。”
心下却不由想:他师侄的眼光,确实挺好的。
然而盛酽不过是被气到了。
他之前虽然不满江平野,却没想到对方竟卑劣到这种地步?!
自己绑人失败就算了,竟然还要请别的大妖来强买强卖?如果不是阴差阳错,被绑的人不是他而是小星河,恐怕就真的让他得逞了!
无耻至极!
盛酽攥着杯子的手越来越紧,他知道打不过对面的大妖,只能暂且麻痹对方,于是强挤出一个笑:“江太子丰神俊郎,我自然是喜欢的。”
说书先生恰好讲到了一个精彩处,响起了满堂掌声。
盛酽看向对面,却见大妖那俊美的脸上却没有露出笑容,反而嘴角往下,有的郁卒的模样。
九霜没有看他,只盯着说书先生的褶子脸,将心中掠去的些许不适归结为:岂有此理,知道我师侄丰神俊朗竟然还拒绝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