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要干什么?
云靖还没靠近,便见妖王突然笑了。
赤渊不是没有对众人笑过,不过向来带着猛兽狩猎般的贪婪和怨毒。
很少像这般,肆无忌惮、甚至可以说是癫狂地大笑。
原本争执不休的众人不约而同停下来动作,纷纷投去震惊的视线。
到最后,在这刺耳可怖的笑声中又渐渐染上惊恐。
赤渊似乎要将他百年来的谋划都笑够了,这才漫不经心地起身。
随着他的动作,众人不约而同往后退了三丈,在他周围形成了一个中空地带。
只有云靖,停在他一米开外,眼神死死盯着这明显不对劲的妖王,不安到达到极致:“你想干什么?”
赤渊许是心情大好,面对这毫不客气的质问竟没生气。
他手中还拿着从不离身的烟-枪,此刻,细瘦的手松开,烟-枪摔落在地,碧绿涩的玉制外壳应声碎裂,同时,一抹红影迅疾如电地扑来。
“小心€€€€”
众人不住惊呼。
可出乎预料,那红影没有向云靖方向,而是飞向了赤渊。
“紧张什么,我怎么会这么便宜了云宗主呢。”
赤渊漫不经心开口。
定眼看去时,那抹红影显露了真容,赫然是有手臂长短的一截血红藤蔓!
云靖眼皮一跳:“千丝藤?!”
妖王竟然敢直接拿出来?不对,那妖王一直以来吸的烟-枪是……
“不是早就发现了吗?”妖王亲昵地拿起鲜红欲滴的藤蔓,嘴唇微张,藤蔓如有生命一般,扭动着游蛇一般的身躯顺着唇快速钻进妖王体内。
周围有修士忍不住呕吐起来。
“破境丹,确实是出自我手”,赤渊吃下藤蔓后,周身的气势迅速攀升,原本阴柔的眉眼变得越发邪气,他像是蜕去一层伪装皮的毒蛇,彻底将充满毒液的獠牙在全修真面前露出。
“……不过以活人养行尸、快速生产丹药的法子,可是你们人族自己想出来的,本座还要感谢你们人族的贪婪,若不是有它,还没有这么快能攒够修为呢。”
他向来慵懒的身体彻底伸展开,竟比高大的剑宗还要高上些许,恐怖的威压如灭顶潮水笼罩整座西蛮城。
就连云靖,在这威压下也深深低下了头。
“大、大乘期……”
颤抖的话语,响在每个绝望的修士耳畔。
自天谴之乱后便没有再出现过的修为、距离仙人仅差一步的大乘期……这妖王、怎么可能?!
白金色的华贵衣袍划过眼前,云靖几乎用了全力,全还是无法动弹一根手指,他只能强忍着翻涌的血气,吐出破碎话语:“你……你要、做什么?”
“哦,忘了跟你们说”,妖王似乎被他提醒,停住了脚步,白金色的衣袍就悬在云靖眼前。
此刻只有他一人站着,周围所有人都在大乘期可怕的威压下俯首称臣。
他淡淡道:“当初里层结界只允许化神以下的修为,以后便没有必要了。”
深绿色瞳孔泛着愉悦的光泽,“因为以后,着结界便没有了。”
“你……”
云靖没有说完,赤渊便消失在了原地。
与此同时,无论是里层还是表层结界,西蛮城大地开始剧烈的震颤,震动越来越剧烈,地面塌陷,裂缝绽开,本就是由结界支撑起来的景物扭曲崩塌,似天要陷落。
天真的陷落了。
“快看!”
“雕像、神女雕像要塌了€€€€”
郁无朝惊骇的声音响起。
盛酽刚刚赶到封印大阵周围,便见到了不可置信的一幕。
原本贯通天地、镇压鬼域护佑了上百年的神女雕像,先是布满了蜘蛛般的裂纹,接着从底座开始,土崩瓦解。
最中心处,盛星河看到更为清楚。
就在一瞬间,原本围绕在封印四周啃食血肉的高阶行尸们同时炸裂,铺天盖地的横飞血肉被挡在了大阵外墙,然而上千高阶行尸炸开的浓郁黑气将原本就盛满了的鬼气€€彻底引爆,“咔嚓”的微不可微声,如同镜面碎裂,回荡在盛星河耳际。
在他惊骇的眼底中,上古符文如濒死一般,化作洪流的蝶影从广袤大地涌出,呼吸间沿着沿着通天石柱盘旋而上,像是告别,接着“砰”化作漫天万千碎片,不待落地,便彻底消失在低垂灰暗的天穹。
紧接着,便是大地震动,石雕陷落……
盛星河几乎定在了原地,身侧的江平野匆匆将他护在怀中,越过他的肩膀,隔着摇摇欲坠的天地,盛星河茫然的眼神落在虚空中。
纤长卷翘的睫毛一眨,那一处似乎凭空出现了一道雪白身影。
是错觉吧。
垂落的白金色衣袍被风掠起,划过迷茫的视野,再一眨,雪白身影对面又出现了一道虚影。
虚影周身的轮廓似有飞舞的蝶影,翅膀掀动间带起点点光亮,这影子窈窕纤瘦,似是女子,然而盛星河想要凝神看时,原本还未恢复的双眼又是一阵刺痛。
“……姐姐”
本应该是极远的声音,不知为何竟能捕捉到些许字语。
意识的最后一刻,在无数坍塌声中,他还捕捉了隐隐的“小星河”三字。
迟钝的头脑失去了思考脑力,沉重的眼皮支撑不住,盛星河彻底陷入黑暗中。
第八十五章
盛星河醒来时,只觉头脑昏沉发热,四肢沉重如同灌铅。
他刚想出声,却发现喉咙肿痛,灼烧感无比强烈,勉强开合的嘴唇只能发出嘶哑呓语,但光是这点细微动作牵扯,翻涌的血气便瞬间涌上喉头。
“咳、咳咳咳……”
撕心裂肺的咳嗽伴随着刺目血沫,盛星河瘫软的身体勉强一侧,不断涌出的鲜血顺着嘴角很快打湿了鬓角、枕巾。
身体像是被放在火焰上反复炙烤,剧痛蔓延到四肢百骸,沾染鲜血的侧脸同另外半张的苍白面容形成鲜明对比,乌黑的长发被汗水濡湿,紧贴在脸颊一侧,如同疾风骤雨无处躲避的小猫一般。
盛星河疼得蜷缩成一团,却还是止不住咳血,床榻很快被染得鲜红一片。
仓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盛星河咳出泪的迷蒙眼瞳中,出现一双漆黑长靴,紧接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他扶起。
浓烈的血腥味中多出了几分似有若无的冷香,盛星河靠在了一个冷硬的怀中,一块湿帕轻柔地放在了脸颊,给他擦去染上的血渍。
盛星河热得厉害,半梦半醒中本能地去追求温凉的湿帕,因脸颊乱蹭,不慎碰到了比湿帕还要冰凉的指尖。
像是在沙漠中跋涉的旅人骤然遇上了绿洲,本应该瘫软的手不知哪来的力气,死死攥住那冰凉手指,径直往紧贴在侧脸,他犹不满足,一个脑袋往那冷硬的怀抱中拱去,最后几乎整个人缠挂在这人形冰块上。
好凉快。
热得发昏的头脑在这凉意中渐渐恢复了些清明,盛星河睁开眼时,一张放大的俊脸近在眼前。
“啊”,他短促地惊呼一声,下意识推开人,身体往后倒在床榻。
“江、江平野?”
他嗓音仍旧是嘶哑,不过好歹能发出声音。
盛星河只觉得脑子乱得厉害,一手撑着身子起来,一手扶在鼓鼓跳动的太阳穴,不知是热的还是其他原因,耳脖处红成一片。
江平野的眼神在他脖颈处绕了一圈,似乎是被传染了,耳尖也染上点点薄红。
幸好盛星河这会正慌乱,没有察觉出他神色的不自然。
他摇了摇头,从浆糊一般的记忆中勉强回忆起西蛮城发生的事。
里层结界的封印大阵破了、然后石雕陷落……
盛星河眉心一跳,从久远的记忆中忆起西蛮城结界被毁,正是鬼域重现、修真大劫的开端!
那他爹呢?!
他当即从床上坐起,又因这动作牵扯到尚未平复的血气,喉咙泛起腥甜,他攥住衣领,生生忍住了。
江平野看他表情痛苦,没顾上方才的古怪气氛,上前拉过他手腕输去灵力,一边道:“你血脉发作,不能乱动。”
盛星河抬眼看他,猫儿眼中还晕着水意,显得格外潋滟,他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平野同他目光触上,微顿了顿,这才不自在地移开视线,放开了他手腕。
他一边将盛星河弄脏的床榻重新换过,一边道,“你看看你腰间令牌便知。”
盛星河往旁边挪了挪,不挡住他铺床榻,一双眼睛随着他的动作转动,觉得江平野虽然依旧板着冷脸,但此刻抻被褥、抚平被角的架势却有几分贤惠。
呸,盛星河拍了拍脑袋,觉得自己真是晕头了。
竟然会将江平野和贤惠挂钩?
他忙收回视线,扯过腰间的玄铁令牌,看清冰冷黑铁上的字迹时大吃一惊。
只见原本应该记载猎灵比赛的令牌,此刻最上方赫然雕刻着铁画银钩的四个大字:
“仙人秘境”?!
盛星河尾音上扬,满是不可思议,觉得自己的头又晕了些。
等等,仙人秘境怎么就开启了?
江平野看出他的疑惑,出声解释:“妖王不知从哪寻来的邪阵,打破了中心封印,镇压的神女石雕也随之坍塌,鬼域大开,无数鬼气和行尸涌入修真界。”
他眼中闪过凝重,“……我正想带你离开时,塌陷的石像碎块忽然都没入地面,随后西蛮城上出现了这个秘境。一个自称神女残魂的虚影说这是神女留下的传承,就为了防止封印被破、鬼域现世的情况出现。获得仙人秘境传承之人,便是新的救世主。”
盛星河突如其来的昏迷,错过了秘境出现的一幕。
“所以说,我们现在就在秘境内?”
盛星河撑着身子环顾四周,只见这是一个很大的山洞,洞内光线较暗,但没有异味,他身下是明显开辟出的一方石床,床头还放了一个古朴石枕,不远处石桌、石椅俱全,倒像是某个洞府般。
江平野点了点头,“猎灵大赛的参赛者全都进来了。”
“这样啊”,盛星河呐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