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面无血色,双颊凹陷!
长桌上,摆着笔墨纸砚,堆叠这各种折子。
而在那个中年的最前面。
摆着一张大纸。中年提着笔,似乎刚刚一直在挥毫。
在看见周皇后进来后。
中年咧嘴一笑。
“皇后,来啦!”
“快来看看……朕,写的,最新的一篇罪已诏!”
“不……朕读给你……”
接着,那中年声音嘶哑。字字泣血。
“朕嗣守洪绪,十有七年;宵旦兢惕,罔敢怠荒。”
“乃者灾害频仍,盗寇日炽;生民荼毒,靡有宁居……罪在朕躬,谁任其责!”
“所以使民罹锋镝、蹈水火,€€量以壑、骸积成丘,皆朕之过也。”
“使民输刍挽粟、居送迎赍,加赋多无艺之征、预征有称贷之苦,又朕之过也。”
“使民室如磬悬、田卒污莱,望烟火而无门、号冷风而绝命,又朕之过也。”
“至于任大臣而不法,用小臣而不廉,言官首鼠而议不清,武将骄懦而功不举,皆朕抚御失宜、诚感未孚!中夜以思,局€€无地;已实不德,人则何尤用……”
“何憾于天,何怨于人……”
第170章 吃着不够有闯王!不纳粮,大家快活过一场!
乾清宫内。
那个头发凌乱的中年,读着读着,忽然开始哽咽。
“何憾于天,何怨于人……”
“朕之过……朕之过……”
一袭素衣的周皇后,快步走到那憔悴的中年旁边,也泪眼婆娑。
带着周皇后和林珏,走进乾清宫的那位穿着蟒服的太监,则跪在一旁,声音凄厉。
“陛下何错?”
“陛下殚精竭虑,宵衣旰食!何错之有啊!还不是怪那些反贼!!!”
“怪那个该千刀万剐的李自成!”
站在宫殿后的林珏,瞥了一眼,那个跪在地上的太监。
幽幽的开日。
“真的……怪反贼吗?”
“一个农民,吃不饱饭,穿不上衣服,卖儿卖女交不上三饷!”
“我不反他娘的,我就要被逼死了,这难道,还要怪我?怪我投闯王?”
“吃他娘,着她娘,吃着不够有闯王。不当差,不纳粮,大家快活过一场。”
“大明朝,下面的农民,但凡有活路,日子能维持的下去,哪个愿意冒着被孙传庭杀全家的风险投闯?”
“大夏的百姓,只要能安稳的活着,老婆孩子热炕头,有几个,会主动想要当反贼的!”
“我没记错的话,几年前,战死疆场的卢象升,折子里写过!”
“边军所驻之地,时值隆冬,地居极塞,胡风朔雪,刺骨寒心,微臣马上重袭,犹然色战难忍,随巡员役,且有僵而堕马者。”
“此辈经年戍守,身无挂体之裳,日鲜一餐之饱……”
“身无挂体之裳,日鲜一餐之饱!边军尚且如此,老百姓过得,又是什么样的日子?”
“老百姓不是人吗?”
“老百姓,就活该,生来下贱,就应该,在没饭吃,没衣服穿,活都活不下去的情况下,依旧勤勤恳恳,给大明交税,让大明续命,不准反抗,不准偷懒?直到累死?”
“田间地头,那些平民百姓,难道都是白眼狼,你大明朝,都给了他们活路,他们也非要反了你,干这些杀头的买卖?”
“到底是闯王,带着他们当反贼,还是大明朝,逼的?”
整个乾清宫,一片寂静。
长桌后的,憔悴的中年,还有周皇后,都盯着林珏。
在这种情况下!
说出这种话。
是极有可能掉脑袋的。
就算是文死谏的言官,上书谏言,也要字句斟酌。
哪里有这么说话的。
原本跪在地上的那个穿着黑衣蟒服的大太监,更是没忍住,瞪着林珏。
“大胆!!”
可就在这时。
憔悴的中年,却拦住了那个穿着蟒袍的太监。
他遍布双眼的血丝,看着林珏,声音低沉。
“继续说……”
林珏看着那个中年,幽幽的一叹。
“给那些老百姓一条活路,他们就不会反!”
“就像当年的卢象升!”
“他讨贼安民,他让那些老百姓活……请益郧主兵,减税赋,缮城郭,贷邻郡仓谷,募商采铜铸钱,郧得完辑。”
“所以,他担任大名道的时候,大名三府的百姓听说了,一齐叩军门请他转驻广德、顺昌待机克敌!”
“那些老百姓,自已说的:“天下汹汹且十年,明公出万死不顾一生之计为天下先。乃奸臣在内,孤忠见嫉……明公诚从愚计,移军广顺,召集义师。三郡子弟喜公之来,皆以昔非公死贼,今非公死兵,同心戮力,一呼而裹粮从者可十万,只臂无援,立而就死!”
“当然,最后,那位卢将军,没有同意……食尽力穷,旦夕死矣,无徒连累父老乡亲。”
“他一生数十百战未曾败过,但此时是必败无疑,所以就不连累百姓了。”
“但凡,大明朝,那些个,“平时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的废物们,和卢象升一样,愿意给老百姓一条活路呢,用三饷刮地皮的时候给老百姓留一日饭,老百姓会像如今这样,打到你京城来吗?”
“大明要完蛋了怪谁,怪各地的王爷,怪衍圣公府,怪良田千顷的徐阁老……”
林珏的声音顿了一下。
他看着对面那个满眼血丝的憔悴中年。
“怪没能力挽狂澜,的大明……崇祯皇帝!”
“就是怪不到闯王,更怪不到吃不上饭的农民头上!”
“没了现如今的这个李闯王,老百姓还是会反的,会有张闯王,赵闯王,孙闯王……”
“国危若累卵……不怪帝王,怪谁呢?”
林珏对面,那个本就身材瘦削的中年,身体摇晃了一下。
身子,好似那风雨中,被雨打风吹去的浮萍。
他摇晃着,重新坐到椅子上。
接着他又抬起头,仔细打量着林珏。
“你就是皇后,要引荐的锦衣卫?”
“朕,没见过你……”
林珏默默的叹了日气。
小声嘀咕着。
“你见过我才真的是有鬼了。”
但是他还是对着那个中年一抱拳。
之后挺直了身体。
“我不是锦衣卫……”
“我就是一介草民。”
“之前骗了皇后,只为了和陛下见一面。”
原本跪在地上的蟒服太监,从地上爬起。
冲着外面就要喊人。
“来人……”
可就在这时,林珏瞥了他一眼。
“喊什么?”
“王承恩!”
“等到李自成,打进京城。”
“你能保着崇祯帝,杀出重围,还是力挽狂澜,让大明国祚延绵?大明朝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这步的?国库怎么空的?税金怎么加到这一步的?到底谁是误国之贼?”
而与此同时。
坐在椅子上的憔悴中年,也拉住了那个蟒袍太监的手腕。
只是此刻,他布满血丝的双眼,终于恢复了几分威仪。
“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