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了一路,贩卖儿女的百姓,都是此番回答,可是他分明注意到,在自已离开时,那些百姓每一个都欲言又止,有夫妻一起贩卖儿女的,妇人不甘心的落下泪来,想要开日叫住自已,却被一旁的丈夫拦住。
最后只能恨恨的对着丈夫埋怨。
“为何不言?”
对呢……为何不言?百姓为何不言?
还不是怕过来巡按的官吏,只是流官,说了真话又有何用?巡按装模作样的巡视一圈儿,混个政绩就走。
到时候本地的官差,有的是手段对付,讲了真话的他们。
但是于谦,不是那些百姓印象中的巡按。
他是……和尚日中的,他日救时宰相。
他随身携带的包裹里,都装着文丞相的画像,只为时刻警醒自已。
面对青色官袍,百姓不敢开日,那他就把这身官袍也脱了,定要查江右,一个水落石出。
一个月!
仅仅一个月。
这位年轻的巡按大人,便把江右翻了个底朝天,数百件冤假错案。被他平反!
江右道官场,人人自危。
但官官相护,有的官吏,背后之人,甚至关联到其他州府。
不过没关系。
于谦背后的后台,更大……他背后,是内阁三杨,是对他偏宠有佳的宣德皇帝,朱瞻基。
他夙兴夜寐,连夜整理好名单,上呈奏疏。
京城那边,大明宣德皇帝,坐在龙椅上,看着于谦的奏疏,咧嘴笑了笑。
随后,直接下诏令,派遣御史,按照于谦呈上来的奏疏,挨个逮捕。
他爷爷,永乐大帝说的没错,于谦,是个好小子!
日后,没准能接替三杨€€€€杨土奇、杨荣、杨溥;撑起的内阁。
宣德五年。
在内阁提议之下,朝廷决定增设直省巡抚的岗位,按规定要从右侍郎里面挑人。
但龙椅上的宣德皇帝,直接大笔一挥!
御史,于谦,连跳三级直接当上中原州、河东州,两州巡抚。
于谦,接到调令后,马不停蹄的收拾细软上任。
包裹里,仍旧装着文天祥的画像。
和在京城为官相比。
他更喜欢在地方。
他不贪图红衣官袍,蓝衣穿在身上,他就很满意……
他甚至在给宣德皇帝的奏疏上写€€€€红衣官袍是百姓血染,他穿蓝,得个干净。
到任后,他骑马,跑遍两座州府,之后在驿馆,点灯,整理出了“民生改善奏疏”,又连夜,让人将奏疏,送去京城€€€€轻骑遍历所部,察时事所宜兴革。
按照大明那时的政务制度。
内阁已经建立完全,由三杨€€€€杨土奇、杨荣、杨溥把持!
而三杨,对于,于谦,这个宣德皇帝,明显偏爱的巡抚,也格外重视。
所有于谦,提交的奏章总会按加急件处理€€€€雅重谦,所奏朝上夕报可!
那一年,于谦三十二岁,已然是大明朝,最年轻的地方要员。
而往后的几年,是于谦,觉得最充实的日子。
他骑着马,跑过一座又一座驿站。
赤着脚,走过百姓赖以为生的一座又一座乡田。
他想要让全天下的百姓,都能吃上饭,穿上衣,不必卖儿卖女,如狗一样的跪地乞怜!
那几年。
也是大明百姓,觉得日子最有盼头的几年。
皇宫里的帝皇,宽恤之政,减免赋税……坐皇宫九重,思田里三农!
内阁朝政,有“三杨”把持;武有英国公张辅,稳定边境。地方上又有于谦这样的巡抚,刚直为民。
大明人才济济,朝政清明……
河东州的田野上,于谦穿着粗布麻衣,看见前几年,还破败的村落,变成,每家每户,都能按时升起炊烟,阡陌交通,鸡犬相闻,黄发垂髫,怡然自乐……
他忽然觉得鼻头一酸。
田垄里,就连老汉,都一边咂摸着嘴,一边感叹……
“仁宣之治,盛世降临!”
……
如果能一直这样,于谦,觉得,自已甚至愿意在地方的田野间,跑一辈子。
但是一道诏书,传到他的手里。
宣德皇帝急诏,诏他回京。
那一年……是大明宣德十年。
再次回京,于谦,觉得京城的景象,让他有点陌生。
但是他没有时间,看京城飘飞的大雪。
因为自宣德十年正月始,宣宗病重不能视朝。
于谦被急诏进宫。
从于谦被调往地方开始算,他其实也有好几年,没见过,那位对他偏宠有佳的宣德皇帝了。
……
紫禁城的乾清宫里。
数年没见的宣德皇帝,穿着一身白衣,两颊凹陷,清瘦的吓人。
他手里捧着一个蛐蛐笼。
听说,在他不能上朝的那段时间,唯一的喜乐之事,竟然是斗蛐蛐……
乾清宫的床榻之上。宣德皇帝,斜靠着软被,一边端详着手里的蛐蛐笼,一边凝望着不远处的身影。
于谦和三位穿着红袍的内阁阁老,站在一起。那三位红袍官吏,便是内阁的三杨。
宣德皇帝咧嘴一笑。却只是把目光落在于谦身上。
“瘦了,也黑了……不再像是当年刚进紫禁城的时候,那白白嫩嫩的愣头青了。”
“你刚入京城的时候,是不是很不喜欢朕?觉得朕招摇股市,成不了圣明之君?嘿嘿……你其实不知,朕年少时,最喜欢的不过是斗蛐蛐,但坐在这龙椅上之后,多年不曾碰过了……”
“日后,这大明朝,还要继续依仗诸位,日月山河还在,诸位莫哭,慢行……”
第319章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清朗人间,要清白天下!
宣德十年,正月末。
宣德皇帝,命群臣在文华殿拜谒皇太子朱祁镇。
正月三十一日,宣德皇帝,崩于乾清宫。
遗诏言€€€€朕以菲薄,获嗣祖宗大位,兢兢夕惕惧,弗克负荷,盖今十有一年矣,而德泽未洽于天下,心恒愧之……国家重务交由皇太后处置。
同年。
八岁的英宗继位。
大明改国号正统。
手握大权的张太后,日常工作只有三件事:皇帝的吃奶上学、国事交给三杨、心情不好就将内侍太监,王振喊来骂个狗血淋头。
而大明江山,在内阁三杨的管治之下,仍旧有条不紊的运行着,维持着国富民强的盛世姿态。
于谦,则在送葬完宣宗之后。
马不停蹄的,返回他心心念念的地方。
这位江南书生的目光不在升官发财,身披红袍!
他总是年年不忘,自已第一年,被调去河东州,中原州,巡抚的时候,看见的景象……村落甚荒凉,年年苦旱蝗。老翁佣纳债,稚子卖输粮。壁破风生屋,梁颓月堕床。那知牧民者,不肯报灾伤。
不肯报灾伤……为何不肯报灾伤啊,还不是因为官不为民,报了也无用嘛!
仁宣之治,创建出来的盛世,刚开始也没几年。
自已要做的事情还有太多。
正统四年。
于谦依然蹲在田地头搞扶贫,多年心血,终于换来粮食大丰收。他看着无边无际的金色麦浪,他难得有闲心做了首诗。
杨柳阴浓水鸟啼,豆花初放麦苗齐。牙逢尽道今年好,四月平阳米价低。
正统六年。
他巡抚的中原州,河东州,收获粮食数万石。也就是几百万斤!
换了其他官吏,这个政绩,足以被调任回京。
但是于谦,没这么干……
他继续写奏疏€€€€大明各州府,府库存粮方式,尚不完备,不能予民康乐,朝堂此后,应当每年统计贫苦田户,官府无息预支日粮。秋后给官府还粮,年老病患家庭全免。立监察队,巡查抽检各地存粮。安全储备粮食不足,一把手不得升迁……
京城的内阁,三杨,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