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不至于……就赏些药材吧,她的皇儿可是差点没了。当今圣上一共七子,她的皇儿虽然已经渐渐长大,但严格算起来可是幺儿呢!
顾明朗高站着,眸光向下觑:“自有嘱咐咱家仔细看看小殿下。”
顾明朗手下一太监上来,小声道:“千岁爷,太医在殿内候着呢。”
“进去瞧瞧。”顾明朗发话,领着人往里面走。
王婕妤反倒被落在了后面,小跑着跟上。
“七殿下还未曾苏醒?但体征已经稳定,算是保住了?”
“如何能像七殿下福泽深厚,你等可注意到其中蹊跷……”
顾明朗一句句问着,太医面露难色,一旁的王婕妤则越听脸越黑。
想到最近宫内疯传的起死回生之说,哪怕她再蠢笨,也能猜到皇帝那毫无遮掩的心思。
这哪是亲父关心刚从病危逃离的儿子?
分明是没死成,被皇帝老子以为有什么起死回生的秘法,想要学了去!
王婕妤目光望顾明朗身后一扫,看见站在后方的一个太监奋笔疾书,将太医所答一一记下,认真得仿佛在记下什么绝世箴言一般。
她识字不多,但认得开头六字,赫然是€€€€起死回生之法。
刚想“慢慢醒转”的宋宴清,也将他们的对话听入耳中。
他决定€€€€
先不醒了。
免得被昏君惦记上,哪天被拎去开炉炼药都有可能。
给皇家当儿子,风险还真是不小。
不过皇帝两年不曾上朝,国事一股脑托付给心腹太监和重臣,罕少过问。如此不负责任的天子,做出不关心儿子、只惦记起死回生秘窍的事,倒也不稀奇,毕竟昏君可是皇帝的本职工作。
足足有一柱香/功夫,那顾千岁问完话,带着人进屋。
看了宋宴清几眼,又带着人匆匆离去。
人一走,殿内显得十分清净。
王婕妤独坐在床榻前,重新握住儿子的手。
她沉默着,面上时而气愤、时而懊恼,最后化作一口闷气长叹出去。
安静了好一会,王婕妤开口道:“清儿啊,你父皇其实惦记你的,刚刚派顾千岁送了好多东西来,都是给你治病的。”
“平日里那顾千岁多忙啊,你父皇不上朝,都靠着他把持朝堂事务和大臣们,今日却特意跑过来给我皇儿送药。”
“儿啊,你快快醒来,你父皇等着你长大给他帮忙办差呢。”
宋宴清:……
我全都听见了,你别想骗我。
第003章
王婕妤正昧着良心胡编,就见她的皇儿睁开了眼。
少年人的眼眸澄澈透亮,似万里无云的瓦蓝苍穹,干净得没有一丝杂物。
王婕妤乍地对上这样一双眼眸,恍惚地意识到自己在骗人。愣神一瞬后,所有理智被惊喜冲散,再顾不得什么骗人不骗人的事。
“清儿,你醒了?”王婕妤小心翼翼地睁眼问瞎话。
宋宴清眨了一下眼。
他的眸光直直落在王婕妤“精彩”的脸上。
女人额头上的伤口结了痂,正是黑乌乌狰狞难看的时候,眼下两大团睡不好的深色青黑,简直惨不忍睹,和原身记忆里的美妇人判若两人。
王婕妤因为儿子的苏醒喜极而泣,手颤抖着摸向宋宴清的脸:“清儿,你身上有哪里不舒服,痛不痛,难受不难受?”
“你知不知道,你吓死娘了。”
“那群庸医非得说你没气了,娘摸着还有气,才把你救回来。”
“等等、你是不是听见我提起你父皇才醒过来?我就知道,你心里惦记他。”王婕妤看着儿子,心情复杂地继续瞎编,“他也惦记你,送来好些药材,还有补身子的……”
如同乍得了好东西的暴发户一样,王婕妤给宋宴清数着刚刚得的赏赐,来证明皇帝的用心,好激发儿子的生志。
其实宋宴清只是听她胡编听不下去了,哪知道醒来还得听。
不过这会儿凝望着王婕妤的面容,再听她絮叨,倒能听出话里面藏着的一片拳拳爱子之心。
原来世上真有这样的母爱,宋宴清挺稀奇地看了王婕妤好几眼。
他实在没几分力气,说话也很小声,问她:“痛吗?”
王婕妤的手顺着他的目光,朝着自己额头摸过去,伸到半路,才想起自己额头上的伤口。
她露出像哭又像笑的表情,神态竟有些局促:“不痛、不痛。你好不好?”
王婕妤心念急转,以往儿子可不会这般关心她,不是找她要银子,就是跟她吵架。刚刚竟然开口问她痛不痛,可见这回的病情影响着实大,都改变了儿子的性情。
自己这个当娘的好生无用,若是有娘家、有钱财在手,不必靠着哀怜求人也能在宫中请到好太医。若是自己有本事,早些把最好的太医请来,她的皇儿哪还有收这番罪?
她的清儿可是皇子,天底下除了皇帝外最金尊玉贵的皇子。
王婕妤陷入强烈的自责:“都是娘没用,差点耽误了你,你还想着娘,真是个好孩子。”
回想了一下原身的被惯日常,宋宴清选择乖乖闭嘴。
王婕妤泣声:“你先前总嫌我,要是能给你换个娘就好了,把你换给贵妃,你就能过上大皇子那样的好日子了……”
贵妃武将大家出身,娘家有钱又有兵,自己也生得天香国色,盛宠不衰。
而贵妃的大皇子,是王婕妤眼中过得最好的皇子。能跟大皇子比一比的,只有皇后那早夭的嫡子,但早夭没有福分,自然不会被人想起。
宋宴清看着她:“不换。”
王婕妤哭着,一时没能听清,便俯下身子贴近宋宴清。
“清儿,你说什么?”
“我说,不换。”
看过原身的记忆,宋宴清知晓原身不是什么“好孩子”。但作为一个孩子来说,长歪了必有其缘故。
王婕妤想必是那要占极大一部分的缘故。可她自身心理都未必健康,据说当初在家时便挨过无数顿毒打,又何必苛责。正是她挨过最严厉的责打,才万分舍不得下手管束孩子。
而且所有假如都是假的,根本没有假设的意义。
一句话的事,宋宴清乐得叫她高兴一点。
王婕妤听清“不换”两个字,却感动得涕泗横流。
宋宴清听她哭了会,假装咳嗽一声。
王婕妤便立马不哭了,急忙回头,大喊道:“对了,太医!叫值守的太医来。”
顾千岁露了面,说明圣上关注,七清宫内便留有太医留下轮流值守。
唤来太医,检查一番。
“七皇子恢复得不错,接下来按方服药、好好休养即可,万不可劳心动力。咳嗽是因为嗓子太干涩,饮用些温水润润喉。”
儿子清醒了,王婕妤才肯相信太医所言不假。
心中实在欢喜,王婕妤便难得开口道:“赏!”
宫女神色微动,拿出送礼的荷包来赏赐给值守的太医。
“谢婕妤娘娘赏赐。”太医收了荷包,满足地退去。
宋宴清有注意到宫女的神色,回想了一下,在原身记忆里找到原因€€€€王婕妤母子很少赏人,因为穷。
这要从王婕妤的出身说起。
王婕妤村女出身,家里困难得吃不起饭,跟着逃荒实在过活不下去,就被卖了。几经周转,意外被卖进宫里,随后渐渐长大,竟出落得花容月貌。
靠着漂亮的脸蛋和直率大胆的性格,王婕妤受宠了一阵,有了七皇子宋宴清。
但她一没什么真才实艺、头脑智慧也并非杰出,短短一两年就被好色寡恩的帝王厌弃,现如今靠着子嗣和位份勉强凑合。
母子俩没有娘家可以依靠,本身也没什么积蓄,只能靠发的那点月银度日。
宫深似海,处处都是开销,日子过得捉襟见肘。
王婕妤非要编皇帝好话,是因为原身期望获得“父皇的宠爱”,但未必没有母子俩只能依靠那靠不住的皇帝生父的缘故。
吃了太医的“放心丸”,王婕妤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
对于儿子不舍得换了自己这事,她极高兴,絮絮叨叨地说了很久,最后不自知地趴在床边睡了过去。
彼时正值午后,阳光从糊了窗纱的雕花木窗照射进来,窗影错落堆在她皱巴起来的衣裳裙摆上。
宋宴清给宫女使眼色,让她们将人扶到侧殿屋中去睡。
一个宫女拿着几个垫子上前,小声解释:“主子一直睡不着。”
又用手中的东西示意,可以调整王婕妤的睡姿,让她睡得稍微舒服些。
宋宴清便不再管,闭上眼发呆。
系统任务还做不了,原身单纯的记忆也已捋清。
从出生起,原身就没出过宫门,小时候在王婕妤的宫里住着,略大些就搬出后宫,住进前殿群中的七清宫。
十三岁,初中生的年纪,在上书房里当垫底的学渣,没钱没势,日子过得还不如得势的太监,气到自己的嫉妒和各种焦躁的小情绪充斥着小皇子的生活日常。
除此之外,当个没心没肺的熊孩子就不会有太多烦恼了,最简单的玩乐也能收获快乐。
至于努力用功?努力是不可能努力的,坐不住的小皇子可没那个耐心。
斗蛐蛐倒是颇有天赋,学会了摇骰子没半年,已经能随手摇出想要的数。
上回原身宫里的小太监赌钱输红了眼,原身得知后,换了身太监袍跑去帮人赢了回来,钱对半分。但被认了出来,成了新闻热点。
不可避免的,宋宴清的思绪开始乱飞,脑中闪过很多紊乱的事情和画面。
有他挥洒汗水对镜苦练的日日夜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