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头王嫔还真琢磨起祈福的事来,口中小声念道:“祈福的时候我可要好好为娘娘祈祷。”
宋宴清:……
他操心道:“在外头可不能这么说啊,娘。”
“那当然了,这趟出宫乃是为圣上祈福。”王嫔瞪他一眼,“你这小子,怎么老小看我,你娘可在这宫里混了好多年,深至这些门道。祈福的时候是在心里,可没人知道我为谁祈福。”
“儿子不是担心你嘛。”宋宴清避开这个话题,又给她讲解这次要去的寺庙,说起哪些地方可以在祈福前后看看转转。
隔了两日,这支不小的祈福队伍出行,来到京郊的福灵寺。
至古朴大气的寺庙后,第一件事是拜见早在寺中的太后。
见过众人后,太后单独将宋宴清留了下来。
宋宴清不解,望着像是有话要说的太后,主动问道:“皇祖母可是有事要交代孙儿?”
宋宴清也没见过几次太后,眼下望着都不太敢肯定是不是上回那个。
瘦了不少的华贵老人望着他:“如此费心为你父皇祈福,你有心了。”
宋宴清一点也不自傲,很是谦虚:“我乃父皇之子,此实乃常情,当不得皇祖母此言。”
甚至还有点不好意思,毕竟他初心纯属徇私。
太后又殷切道:“你有灵性在身,可多为你父皇向菩萨们说上几句好话,皇祖母记你的好。”
“皇祖母放心,孙儿会的。”
“你自去吧。”
太后交待完了,自己也回身去拜菩萨。
她老人家一身浓郁的香火的气息,似被寺庙里的香火浸透,转身时候送到宋宴清鼻翼间。
他恍惚地想,便是宋齐光原来亦有他的母亲惦念。
“孙儿去了。”
说上一声,宋宴清去外面祈福的大殿。
整座寺庙闭门谢客,只有他们。宋宴清到大殿后,跪拜在菩萨前,念诵几句经文,然后就开始默背一些自己以前喜欢的歌的歌词。
他可背不下整篇的经文。
倒是背着歌词,发觉自己遗忘了一些词,但又对另一些歌词有了别样的体会。
跪拜一阵菩萨,宋宴清跟着两位兄长起身,一块儿去旁边抄写经文。
大和尚们盘腿坐在一侧,且乐且诵,将满室金灿的菩萨以及浓色的建筑特色都衬得平静安然。
宋宴清嗅着香火气和偶然吹进殿内的山间林风,提笔慢慢抄写经文。
有两个小公主似乎被香熏得厉害,东倒西歪,一旁的宋曲生看见了,示意宫人把人抱来,放到气息清新些的一角。
两个小公主都不是太机灵,一个糯糯地道谢,另一个偷偷吸气。
没一会,两个小脑袋开始使劲往外望,和外头的小和尚对上目光。清澈的眸子倒映着彼此,都是不知世事的模样。
宋广明偷看了几眼,小声跟宋曲生嘀咕:“记得那两个的名字吗?”
宋曲生不太肯定地答:“好像是叫丽琼、秀锦。”
诵经声音不小,两人说话旁人倒听不进,也就宋宴清耳朵好,能听清两人在聊这些。
上头的公主们都没养成,下面的生的不是好时候,被疏忽得厉害,且生母都没什么位份,在宫里也是小透明般的存在。
足足消磨半日功夫,这场祈福才结束,下午休息,明后日再继续,总共持续三日。
结束一上午的祈福,下午就是松快的时候。
宋宴清陪着王嫔,在寺庙里转悠赏景。
先逛了佛偈碑林和带有巨大佛像雕刻的半边山岩,众人被悬于山崖上的雕刻作品惊艳,不知巧匠们是如何在险壁之上以锤凿为画笔,刻出壮阔悲悯的雕像来。
个别人见得崖下的落红,默默叹息,菩萨神佛又如何。
再上钟鼓楼登高远眺京城和皇宫,人站在高处,京城和皇宫都显得小巧玲珑,四四方方是庇护的城、亦是困笼。
乍然离开,宫中的妃嫔们都有种恍惚感,原来真出了皇宫啊。
间或参拜其他殿堂、上香、祈福、在福树上悬挂心愿牌、品素斋等等……
最后一日往另一边转,在观山景台赏看雾蒙蒙的落日沉入远处壮丽山河,心神仿佛也越过了千万里,去到了天的那一头。
王嫔睁大了眼,将这些画面刻在脑海里。
她的花鸟字没怎么学好,绣技反而提升很多,心中生出想要将眼中所见绣出来的冲动。
闫妃此次也出来了,她凝望着二皇子此时在的方向,眸光闪亮,呢喃道:“天下,好大啊。”
宋广明在低处小心扶着娇小的她,点头道:“是啊,天地广阔。”
待见得落日完全沉下去,山风渐冷,所有人才不舍地回转。
宋曲生走在很前面,督促着宫人将两个没有亲娘照看的小公主快些抱回去。他没有需要照看的亲人,索性当个便宜哥哥,操操心。
翌日祈福结束,所有人回程,重新回到皇宫。
只是不想回宫的第二日,一早就有宫人发现后宫里有人上吊身亡。
消息压得很早,但该知道的人,好比宋宴清还是知道了,因为那上吊之人就是这次出宫的一个老贵嫔。经由调查,确定是自己想不开,自|杀的。
宋宴清有些茫然地想,假如他不弄出祈福来,对方是不是就还能继续活下去。
答案应当是肯定的。
没有祈福这遭,见不到外面的世界,就不会因为对比落差而生出绝望。
可她会后悔吗?
她如此决绝地奔赴了死亡,根本没有犹豫,甚至连多一晚也忍受不了。
比起外面那些因为饥饿、叛军、土匪、人心算计而活不下去的人,她不缺吃食、也处在一个安全的环境中。
同样知晓此事后,宋曲生立即来到不远的七清宫,撞见正愣神的七弟。
宋曲生开口喊他:“宴清。”
“此事非你之过。”
宋宴清回神:“六哥,我知道的。”
“但这又是谁的错呢?”
宋曲生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父皇,真是不孝。
但转念一想,就算是那些比他父皇好的皇帝的后宫里,同样也会有如此情况。
所以不单单是他父皇,是€€€€皇宫?
宋曲生越想越惊心,根本不敢说话。
宋宴清叹息一声,他同样也很迷茫。想要改变一二这世道,谈何容易?
他有个模糊的想法,又觉得自己这“文盲”会坏菜。
他为什么不是学富五车的历史教授,又或者是动手能力超强的理工达人呢?
最后去寻了两把木剑,一把丢给宋曲生,一把握在手中。
“六哥,比划比划?”
宋曲生接了木剑,应一声“好”,跟宋宴清过起招来。
两人都是大力之人,用劲也不敢过,否则木剑可承受不住。正好一人习武天分出众、意识出色;另一人又长于速度,反应灵且敏,打得你来我往,各有千秋。
最后力道渐起,两柄木剑在撞击中同时震断。
宋曲生擦擦汗:“七弟进益飞快,下次可打不过你了。”
“六哥没动真功夫罢了。”宋宴清知晓对方身体条件更好,纯纯绝世天骄,不像自己,是加点上来的作弊者。这几年宋曲生可都在飞速成长期,各方面会迎来爆发。
宋曲生瞪大眼。
七弟在胡说八道什么东西。
虽然他确实有格外注意收力,算是让了七弟一二,但七弟此言未免太过谦。
见老实六哥都满脸震惊无语,宋宴清改口道:“好吧,我也挺厉害的,只比六哥差一点点。你可要小心,莫叫我追赶上。”
“六哥自当勤勉,七弟也莫要过谦。”宋曲生想起那些旧日说自己与五哥七弟笨的言论,感慨道,“从前有人言我们兄弟蠢笨,如今看来我们虽读书不行,可也有此长胜于他人。”
宋宴清嘴上:“六哥此言甚是。”
心里:别骂了,哥!
咱们三读书不好是真的。
有幸看到后半场的小马也在此时大声道:“那些人真是有眼不识珠,殿下和六殿下武艺高强、未来必是当世英杰!”
宋宴清发泄掉一腔无奈,拿木剑轻敲小马脑袋:“小马屁精,给我们叫热水去。”
也不知是不是此事刺激了顾明朗,没几日朝中就给宋宴清三人定下新的官职和去向。
宋宴清仍为虎威将军,不过中间插了“海定”二字,被打发到东南沿海一处州府领兵。责任不小,同时兼顾管理所有屯兵驻点。还给升了三品的衔,享三品的待遇,不过实际官职是从三品的小州府督军。
宋广明和宋曲生是差一等的待遇,从三品的衔,四品的武将官职。只是地方不同,宋广明在中部地区,而宋曲生则被丢到了西南边境,不过据说还算安定。
严格算起来,宋宴清的地盘最差,过偏了。
出发前,宋宴清并不往为此担忧。
前世毕竟是个半文盲,所以他脑中更多的是:繁华的沿海地区。
就算眼下没有了富贵,但基本地利还是有的吧。
所以宋宴清淡定地挥别京城里的阿娘,带上自己目前的家底:展勇这一派亲兵、以及后面加入的二军师梁勇等人沿河顺风而下。
中途与宋广明、宋曲生依次分开,只有他坐到了河船的最后一站,还要继续乘其他船只往前。
一路往南,气温升高,衣服换下来不少,人也穿得愈发单薄。
这一日,宋宴清正在船头钓着钓不到的鱼,又从官方的船夫哥口中掏出当地消息,听着什么倭人洗劫城镇、什么商贩不管禁海令私自行船、哪个村的渔夫愤而成海上寇贼的故事,忽地见十多艘小船从旁边的河道岔进来,隐作包围之势。
隐约之间,也能听到些“发财”、“暴富”、“有肉吃”的言论,很是开心的样子。
船夫大惊:“不好!是那些军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