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宴清问道:“没病了的吧?可安生老实?”
“没有病的,都挺好。也都听话,商户请大家吃席,兄弟们也是滴酒不沾。”
李福说起酒来,也会想到那场倒霉的庆功宴,多少有些心理阴影,更别提海定军的兵士。
宋宴清:“展勇段海都在,我也放心。”
小马直人快语:“那将军还问什么?分明就是放心不下。”
“就你话多,再背一篇耶先生的文章吧,你自己去挑。”
小马:……“将军,不要啊!”
短的他早已背完,余下的只有字数多的,小马自知脑瓜比干哥哥李福笨好些,平常也怵背文章。
不过这个困难,还没等小马新文章背到一半,就自动迎刃而解。
耶瀚行出新文了!且短小精悍。
就是文章中的洋州生民之苦,叫小马读得直掉眼泪。
只两月下来,海定军那新建的公墓中都不知道又躺了多少兄弟,何况乎普通人长年累月的承受着那份不幸和痛苦。
耶瀚行的新文章,恰好被有的人用上,当作上压力的好工具,原本近似停滞的婚期商定被快速推动起来。
但要说对婚期影响最大的因素,还是来自随后京郊园子里发出的声音。
皇帝宋齐光发了话,定下半月后,且还要求四位皇子的大婚一同举办。
圣旨里说什么劳心劳力,费钱累人,不如一块儿办了,但稍微一打听就知道是有人给园子里呈送了件瑞物,扯到皇子们婚事正可给圣上冲散病晦之气,故而得了圣心。
圣旨的消息传出来,宋广明整个人都傻了。
“父皇竟然和我想的一样?”
可宋广明自己也清楚,他就是觉得那么搞好玩又新奇有趣罢了。由此也可得知,四位皇子大婚同时办之离谱。
宋宴清安慰他:“其实是天才般想法!”
只是古代人还比较传统正经,不爱玩如此有趣的。
宋曲生也很纯粹:“正好省得吵架了,还能为国库省钱,算好事。”
四人里的两个当事人宋云志、宋怀信二人对这事儿压根不在意,反正他们就是添头,所有人关注的也不是他们二人的婚事,而是两位兄长大皇子、二皇子的婚事。
皇子大婚的日期定下来后,朝堂暂且将此放下,热议起抗倭后开海一事。
皇权博弈后若能幸运地成为赢家固然能得无数好处,可开海更是看得到的金银和无数稀罕宝物,有利可图,自有熙熙攘攘之众。
宋宴清这位虎威将军,也终于出现在朝堂众人眼前。
这回再上朝,大臣们更为客气热情,但宋宴清还是觉得自己奏唱《鹿鸣》、对朝局无知时这些人更可爱些。
那时他十分好骗,还能相信眼睛看到的东西。
眼下嘛,众人在体面之下,露出各色真实的面容。
这个言辞恳切,但其实在哭诉当地支出颇多、交税也多,说当初禁海失去大笔收入,导致开支艰难,好像在说不开海家里要没米下锅了,但两者其实就和真实的海与米之间的关系那般远。
另一个则是在解释为什么驱倭时不太给力,也是因为日子艰难,但帮忙的心还是足足的,千万要相信他啊,并且承诺€€€€他们对倭寇深恶痛绝,下次一定给力。
总之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真的很需要开海。
其他声音自然也有,可压不过这股想要开海的声音。
要开海,清扫倭寇就成了必须推行的事。海边若不安宁,那搞什么贸易,是投喂倭寇。
宋宴清上了五六天的朝,另两位大婚当事人也靠近了京城。
宋承宇与宋广骏两人赶路,到最后一截走的是同一条路,不出意外遇上了,便结伴同行。
途中听到了“商户苦等海定军”的故事,宋广骏趁势瞎扯,说起自己与宋宴清来信颇多的事。
宋承宇察觉到他之用心在挑拨离间,敷衍地与他随意聊聊,心中感慨人之变化甚大,也没争着说那些事自己都知晓,甚至还从宋广骏的话里得出€€€€七弟竟然丝毫未掩瞒的离谱之事。
但这等事,放在七弟身上好像也不奇怪。
二人于一个夜晚抵达京城,宋广骏歇在外头,一家闫家名下的大客栈;而宋承宇则是连夜入了宫,并先去了贵妃的宫殿探望。
宋承宇来得仓促,贵妃也没来得及用脂粉去遮掩面上的残余的中毒痕迹。
宋承宇正是为此而来,特意靠近了细看,随后凝视着贵妃封如嘉。
风自深夜的宫殿中吹过,撩起殿中的纱帘,宫人在一片窒息般的寂静中小声道:“可、可要关上殿门?娘娘。”
“不必。”贵妃出声拒绝,她心知宋承宇不会留太久。
贵妃封如嘉拢了拢衣服,皱眉道:“已是深夜,你不该来的。”
血缘上至亲的母子二人,关系并不亲密,完全可以说疏远。是以深夜的急切探望,于旁人眼里心中也是破绽之处。
宋承宇望着自己的母亲,觉得自己完全不懂她。
踏足宦海,历练出锐气与锋芒的青年,此刻迷茫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第127章
两个月前,宋承宇就如同世人一般,深信他的母亲深爱着他的父亲。
直到有一天,他收到宫中线人的消息,说生母贵妃用己身给皇帝宋齐光下毒险些被发现,幸好他这边的人发现及时,抹去了遗留的痕迹。
那之后,宋承宇脑海中时常回想起过去的记忆。
幼时的记忆已模糊不清,但生母对帝王的纵容宠溺,反过来待他一个孩子苛刻冷漠,对比生出的落差感深深地刻在他脑海。
父皇宋齐光对他这个大儿子十分厌恶。哪怕是不懂事的时候,宋承宇也能察觉到€€€€那个男人极其讨厌他。
宋齐光在的时候,是他最为难挨的时刻;父亲不在,母亲待他也只是疏离冷漠而已,从不会惩罚打骂。
两厢一比较,贵妃总是那个待他好些的,也是他幼时唯一的心灵依靠。
她待他这个儿子不好,宋承宇也为她找好了理由€€€€她太爱父皇了。
可即便她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帝王的心也不会永远在她身上。
宋齐光身边多的是美人,楚楚动人的,美艳大方的,妖娆灵动的……数之不尽。倾国倾城的牡丹,亦不过是御花园里的一种。
她得不到同等的感情与爱,故而她深陷痛苦,会责怪他这个孩子的“无用”。
可她竟然会给宋齐光下毒!宋承宇当真是做梦都梦不到如此荒谬的内容。
面对亲子的问题,封如嘉面上浮现一抹复杂怪异的表情,似乎掺杂了些许同样的迷茫,但转瞬便消失不见。
“我没想干什么。”封如嘉语气淡淡地道,“不过是一时冲动。”
“我待你父皇可谓是尽心尽力,所谓父母都做不到我这般。但他只听一两句挑拨猜测之言,就疑我用心。我心中恼恨他薄情,故而……”
宋承宇听着她的话,表情却一下恢复为正常模样。
他轻问道:“当真?”
不知为何,贵妃听见这话时心中一跳,疑心事情被他看破了。可细想又认为真相隐秘、不至于败露。
封如嘉装出不耐烦的模样:“知道你如今能耐了,不过这大半夜的,还是回去歇息吧。”
如此忽视的态度,倒显得理直气壮。
宋承宇后退两步,行了一礼。
“打搅了,儿告退。”
话音落下,他便利落转身,又匆匆离去。
拢共算起来,这一趟宋承宇也不过就说了三句话。
这并不奇怪,封如嘉看着消失在夜色中的人影,心想他们母子二人一直是如此,没什么话可说。
她有什么话可说的呢?她只怕是天底下最糟糕的母亲。
“娘娘,可要关上殿门?”宫人再度问道。
封如嘉也觉得这夜里冷,她回身走向奢靡华贵的大床。“关了”两字传进宫人耳中,随后便响起关门的声音。
夜里的声音传播并不如视线般受到黑暗影响,是以宋承宇清晰地听到那关门声。
他垂下头,在夜风里站定,像是突然变成了一棵长在石板上的树,不会动了。
宋承宇心想,这世上的情情爱爱真是虚幻无比。
那毒,分明更早时候就下了。
所以他的贵妃母亲,也根本不爱帝王。但偏偏要装成那么爱,也不知道图谋着什么。
“我就说,他也配?”
身边人根本不敢出声,默默站桩,安静得也跟旁边的树丛没什么区别。
***
第二天。
宋宴清知道宋承宇连夜回宫时,也顺带知道这位大哥病了的事。
宋曲生来叫他,宋宴清加入了看病号的队伍,再把宋广明这个犹豫去不去的一并拉上。
他们到时,宋承宇靠在床上,满头青丝束成一把落在身前,模样瞧着还是十分俊朗非凡,只是有些憔悴。
“大哥怎么病了?可是路上太辛苦了。”宋曲生担忧得皱起眉头。
宋承宇脸色微白,仍笑着道:“无事,歇两日即可。倒是你们都来了,险些吓着我,叫我以为自己病得厉害。”
“大哥你可少说两句吧。”宋宴清道,“便是你急着看望贵妃娘娘,也当先注意自己的身子。”
昨夜宋承宇去贵妃宫中的事,也一并传了出来。
“好,往后一定长记性。”宋承宇笑笑,面上完全看不出他知道了那样一个秘密。
宋广明轻咳一声:“大哥千万好生休息,好好养着,病就好得快。”
“多谢五弟,大哥也记住了。对了,你二哥也到了,你可知晓?”
宋广明:“知道的,今早见着了。”
聊起宋广骏,好似就没什么话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