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摇着手帕走过来,手在要搭上白衣少女肩膀时收了回来,笑道:“这位大人,小店做小本生意,见了血就不吉利了。望大人大人有大量,不要在小店内打打杀杀,这些桌子椅子的都是千里之外运过来的呢,很是珍贵。”
白衣少女看了老板娘一眼,淡道:“我本无意起争端,谁让他们辱骂朝廷。今日我便卖老板娘一个面子,算了。”
她抬手做了个手势,锦衣卫们把绣春刀收进鞘中。
老板娘引六人重新入座,其他人也慢慢从墙角出来,坐回了原位。
白衣少女刚落座,便抬起了头,隔着帷帽看到一抹湖蓝,停在她面前。
“我叫祝葳蕤,落英宗的祝掌门是我娘。不知是否有幸认识足下?”声音清嫩。
白衣少女站起来行礼,帷帽下的脸影影绰绰。
“在下裴玉。”
第007章
风雪渐停。
祝葳蕤站在客栈门外,看着远处纵马而去的一行人,为首一人穿着白衣骑着红马,大风吹得遮脸的帷帽飘飘,她随手将帷帽一摘,高高地向后抛去,好不潇洒。
“驾!”
马儿嘶鸣,一行人在雪地里渐渐地看不见影踪。
御风的斗篷被一只手拢紧了些,祝葳蕤回过神,看着面前的侍女,唤了声:“师姐。”
原来那两位侍女并不是她的丫鬟,而是同门师姐。祝葳蕤奉母亲之命去京城探亲,二位师姐一路随从,亦是保护她。
“师妹,我们该回去了。”师姐柔声道。
另一位师姐从马厩牵来三匹宝骏。
祝葳蕤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接过其中一匹的缰绳,挽在手上,惋惜道:“雪停得太快了,都没能和裴姐姐多说上几句话。”
师姐笑着拆穿她道:“人家本来也没打算和你多说啊。”
祝葳蕤哼了一声,道:“她肯定是今日有要事办,才没空多说的。”
“好好,师妹说得都对。”
祝葳蕤又哼哼一声,翻身上马,道:“走,两位师姐,回家咯。”
***
潼关。
城门口一切如常,商人百姓往来络绎,马蹄€€€€,驼铃清脆。
帐外有人脚步急切:“启禀将军,边关急报€€€€”
潼关守将立刻从案前站起,道:“快请进来。”
进来的却不是穿着兵服的斥候,而是一位白衣少女,她约莫十七八岁,面容秀美出尘。
守将狐疑:“不知这位姑娘是……”
少女从腰间摸出身份令牌,给他看过后,又递上一封信。
一炷香后。
少女走出了军帐,和一同前来的五人再次匆匆而去。
军营里几个兵士解了马缰,背负主将令旗,分散朝东南西北四个城门打马疾驰。
“关城门€€€€”
“将军有令,快关城门€€€€”
城门缓缓关闭,里里外外戒备得铁桶一般,严阵以待。
一个时辰后,远处的平原忽然出现了黑压压的敌军。
“呜€€€€”长号仰天。
攻城的雄浑号角声响起在平原上。
***
京城。
“陛下,边关八百里加急。”
深夜,女帝被叫醒,长发未束,披着明黄的外袍来到了勤政殿。
送信的斥候已经体力不支晕倒被抬下去休息了,女帝在灯下展开边关守将送来的折子,下一刻将案上的笔墨都扫在地上。
“拓跋文琢好大的胆子!”
随侍的太监扑通跪下来。
“传我口谕,宣镇远侯、右都督进宫。”女帝道,“把舆图拿来。”
两匹健马夜深驰出宫门。
陆如琢和镇远侯刚好在宣德门遇见,两人交汇了一个眼神。
定是边关出事了。
“拓跋文琢前脚送来一个质子,后脚便率兵攻打,依臣看,必是蓄谋已久,有备而来。”镇远侯站在殿内,看着上方的皇帝。
女帝按了按额头。
陆如琢关切道:“陛下可是又犯了头疾?”
“无妨。”女帝道,“你有什么就说罢。”
“是,臣在入宫之前,刚收到一封信,是臣的义女送来的。本想明日一早呈给陛下。”
小太监刚要来接信上呈,陆如琢已经越过他,自己走到了御前,还站到了皇帝身边。
满朝文武,也只有她一人得陛下这样的信任。
女帝接过书信,一目十行看过去,目光惊诧,怒容渐渐浮现喜色。
“你那孩儿竟在边关?还立下如此大功!不愧是你亲手教出来的。”
除侍卫皇帝、巡查缉捕外,锦衣卫还在从事更加隐秘的活动。年初陆如琢派了一批人前往关外,暗中侦查敌情。
陆如琢笑了笑,摇头道:“她也是陛下的臣子,君臣在前,是陛下教得好。”
“你少哄我开心。”女帝哈哈笑了,把殿下满头雾水的镇远侯招过来,递去信纸,“将军,你也来看看。”
小太监将信纸接过,捧到镇远侯面前。
殿内凝重的气氛逐渐缓解。
镇远侯站在西北边关的舆图前,指着潼关以东的防线道:“虽然及时将拓跋文琢的兵马挡在潼关,但是潼关兵力不足,若潼关失守,敌军便可直入我中原腹地。臣请命,带兵驰援!”
陆如琢道:“将军不必过于忧心,我那孩儿定去别的地方搬救兵了,此刻说不定已将那拓跋文琢包了饺子。”
镇远侯皱眉道:“国家大事,岂能寄希望于一小儿?”
陆如琢不与他争辩,只是笑笑。
上方的女帝宽慰道:“将军,你忧国之心朕深感于内。但潼关守军支撑个把月还是够的,朕先派其他人赶赴边关,等明后日的战报,若是情势危急,再派你去不迟。”
“臣遵旨。”
“下去吧,陆都督留下。”
“臣告退。”
镇远侯走之前看了陆如琢一眼,十分像一个失宠的幽怨贵妃。
陆如琢差点笑出声。
勤政殿门缓缓关闭。
“阿琢。”
“臣在。”
陆如琢忙收敛心绪,上前扶住起身的女帝手臂,陪她回了寝宫。
后宫的宫女太监见怪不怪,陆指挥使深受女帝宠信,二十年长盛不衰,歇在她宫里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虽说一来二去的,宫里宫外都有了些流言。
皇帝寝宫。
陆如琢扶着女帝在凤榻坐下,刚要站起来,女帝拉住她的手,咳嗽了两声,哑着嗓子道:“无妨,与朕一道。”
陆如琢脱下绣银官靴,撩起长袍跪坐在对面。
殿内点了很少的几盏灯,不甚光亮,映得女帝的脸庞血色更淡。
“咳咳咳……”
“陛下!”
女帝摆了摆手,压在唇上的明黄帕子放下来,道:“别怕,暂时死不了,起码还能撑个两三年。”她还是长公主的时候常年混迹军伍,说话鲜有避讳。
陆如琢:“……”
女帝看着她的表情,笑:“看你的脸,跟开染坊似的,不知道说什么就算了。我留下你就是想问一问你,愿不愿意把你那孩儿留给涟儿。”
涟是当今帝姬的名字。
女帝膝下只有一位公主,早早立为了皇储。
陆如琢直起身,俯首拜倒。
“陛下,我那义女性情顽劣,恐会辜负陛下厚望。”
女帝发出不赞同的声音,道:“她武艺高,头脑聪明,将来涟儿继任大宝,肯定又是一番腥风血雨。朕信得过的人不多,得给她提前物色帮手了。”
陆如琢露出悲伤的神情,道:“陛下,臣……已经失宠了吗?”
女帝一噎,手指着她半晌,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她气得打了一下陆如琢的胳膊,道:“你跟我一样,半截身子都入了土的人,说什么呢。”
“陛下,可不敢胡说,臣比陛下小了将近十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