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花夜行 第51章

“记得。”

“你可知道我那次是去做什么的?”

“做什么?”

“我刚在京城见完陆姨回来,哈哈。”

“什么€€€€”裴玉惊得险些站起来。

原来祝无€€与陆如琢经年未见,实在按捺不住思念与担忧,恰好祝葳蕤及笄,按照惯例能够出门远游了,祝无€€一合计,便说京城有个姨母,让祝葳蕤去探亲,代自己看看她。不算违背诺言,而陆如琢也想见见自己这个唯一至交的女儿,两人一拍即合。

裴玉年初出的京,祝葳蕤是年中到的京城,年尾离京,两人恰好错开,又巧合地都阻在了风陵渡。

怪不得她和陆如琢如此熟稔,不像第一次见面,原来早就见过。

祝葳蕤在谷中没有玩伴,最好的朋友就是她爹娘。她爹呢,毕竟是个男子,祝葳蕤和娘更亲近些。回家以后便竹筒倒豆子把沿途所见所闻都说了,京城真繁华,吃的喝的好多,陆姨真好看,待她也很好,风陵渡口还遇到了个姐姐,虽然没看到脸,但应该很漂亮,嘻嘻。

祝无€€坐在窗前面含浅笑,听着自家女儿像个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比手画脚。

她和陆姨一样,都是锦衣卫,她说她叫裴玉。

祝无€€跳起来。

“你说什么?她叫什么?!”

“她自称裴玉。”祝葳蕤看着她娘忽然激动的脸,道,“怎么了娘?是咱家仇人吗?”没听说百花谷和锦衣卫有什么过节啊?

祝无€€在屋中走来走去,连珠炮一样抛出问题。

“她大概什么岁数?长什么样子?可还跟你说了什么?”

“年纪么,应该不超过二十。还有,娘,我不是说了么,我没看见她的脸。她跟我说了大概有七八句话,四句是嗯,三句是噢,最后一句是告辞,后会有期。”

“……”

后来祝无€€便交代道:“你下次遇到她,把她当自家姐姐,不对,当……算了,你有什么帮得上忙的,一定要帮。帮不了的就飞鸽传书给我。”

祝葳蕤似懂非懂地应下。

不到一年,她又在滁州偶遇裴玉和陆如琢。这次陆如琢用了一张新脸,一开始祝葳蕤没认出来,那天裴玉和诸葛珏切磋,她看裴玉师姐的神态十分眼熟,才渐渐和京城的陆如琢联系到一起。

裴玉想趁此机会多解决一些疑虑,问道:“怎么不见你爹一块来滁州?”

祝葳蕤忍不住笑道:“我爹是个书生,他来做什么?刀剑无眼,待会儿见到血他要晕过去了。”

裴玉也笑。

“那令尊和令堂是怎么在一起的?”

“我爹本是个进士,不知道得罪了谁,赴任途中被人截杀,不慎落水,被谷里人救了起来。他就留了下来,当了谷中的教书先生。因为他生得俊美,有一天我娘到寨中视察,一见钟情,就把他掳……不是,请到了主寨。”

“后来呢?”

“后来就有我了呀。”

父母私情,祝葳蕤不好对外人多说,但从她表情来看,定是发生了许多趣事。

爱看话本的裴玉见话本照进现实,却没办法得知细节,心生惋惜。但转念一想,陆如琢十分有打听此事的立场,回头问问她也行。

“令尊和令堂的感情一定很好。”

“如胶似漆。你看见院子里堆的那一堆箱子没有,一看就是我爹收拾的,生怕我娘在外边冷了热了饿了渴了,飞鸽传书一天一封。”

裴玉有些羡慕。

她知道自己不仅仅在羡慕她爹娘的感情。

祝葳蕤心直口快,问道:“裴姐姐,你爹娘呢?”

身旁一阵沉默。

祝葳蕤用力咬了一下嘴唇,转头低声道:“对不起裴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裴玉强颜欢笑道:“没关系。”

祝葳蕤揪着衣角无所适从。

“裴姐姐,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咱们俩义结金兰,以后我爹娘就是你爹娘……”

裴玉吓一跳。

那自己姑姑岂不是变成她的姑姑,这怎么行?绝对不行!

若她能和陆如琢在一起,这辈分又怎么算?

“不了不了。”裴玉连连摆手,“多谢祝妹妹的美意。”

祝葳蕤好像也想到了她的顾忌,灵机一动道:“要不你和诸葛姐姐义结金兰吧,这样你既有了爹娘,和陆姨的辈分也不会乱。”

哪有到处认爹娘的?

裴玉被她逗笑。

“我不缺爹娘,我有姑姑就够了。”

祝葳蕤小声咕哝。

那你们俩要是情投意合,你不就没有姑姑了?

裴玉显然听清了,在流雪一样的月光中轻声问她:“你真觉得陆如琢喜欢我么?”

祝葳蕤点头。

她又忆起一些之前不曾注意的细节。

“对了,我之前在京城别院的时候,曾见陆姨雕过一个木雕,是个女子的模样。我当时问她,她没有回答我。”

祝葳蕤转过来,看着裴玉的脸。

“裴姐姐,如今见了你我才知道,原来那个人就是你。”

第041章

不知不觉已到了深夜,虫鸣声越发响亮。

祝葳蕤脖子一歪,枕在了裴玉肩上,鼾声轻微地睡了过去。

裴玉握着腰间陆如琢送自己的玉佩,在月下反复摩挲。

她并没有在看玉佩,目光透过温润的羊脂玉,落点在很遥远的地方。

身后的主院里传来含糊的吵闹声,一时又是笑声,陆如琢和祝无€€还在喝酒。

这座别院种满了佛桑花,红的粉的,常开不败,月光的照耀下越发光辉夺目。

“蕤儿。”祝无€€从门后传来,语气微醺。

祝葳蕤皱了皱鼻子,嘟囔了一声,没有醒。

“蕤儿。”

接着是陆如琢提高的声音,也不似往日清明,语气一模一样,应是在学舌。

祝葳蕤惊醒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立刻回了声“在呢,我在!”

祝葳蕤道:“陆姨有什么吩咐?”

裴玉松开手,玉佩重新垂回腰间。

回话的人又变成了祝无€€,扬声道:“再拿两坛酒来,嗝。”

“知道啦,我现在就去拿。”

“师姐?”

“嗯。”

得到陆如琢的应答,裴玉站起来,和祝葳蕤道:“祝妹妹,我同你一道。”

“好呀。”

推开院门,酒气混着夏风扑面而来。

本来应该是不怎么好闻的气息,被夏风和花香中和,夜月里更显宁静。

圆月当空。

露天庭院里摆着一张长案,倾倒着两个女人。

祝无€€直接四肢摊开躺在地上,红衣如火,天地间一抹艳色。

祝葳蕤把酒坛放在旁边,上前将她娘扶起来,祝无€€睁开醉意朦胧的眼睛,摸了摸女儿的脸,笑:“蕤儿。”

“我在呢,娘。”

祝无€€抬眼瞧见正靠近姜黄衣衫女子的裴玉,嘿笑了声:“玉儿也来了。”

裴玉向她礼貌致意:“是,祝姨。”

她伸手扶住斜倚长案,阖眼假寐的陆如琢,陆如琢在京城多穿玄、红两色的官服,出门常服也以青色之类的清淡素雅为主,进了滁州因为易容的缘故,衣着明丽鲜亮。

今日洗去了易容,但还未换下原先的衣服。穿的正是一身姜黄衣衫,显得温暖,比裴玉常常见到的那个陆如琢又年轻了几岁。

任谁见到她们俩,也只会认为是一对姐妹。

女人似醉非醉,乌发披散,手肘支着脸颊,宽大的衣袖一直滑到肘弯,空气中的皮肤像是初雪。

“师姐。”裴玉轻轻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指腹不动声色磨了磨。

陆如琢顺势无骨靠进她怀里,慵懒地抻了抻身子。

“嗯……”声音都像浸在井水里似的,既凉,又裹着夏夜的热。

裴玉心脏一个重跳,喉咙滚了滚。

“师姐。”她低声隐忍,手绕到膝弯,抱起陆如琢道,“我送你回去休息。”

陆如琢双手圈住她的脖颈。

那厢祝无€€大声叫道:“不准走!”她不知哪来的神智从地上站起来,将陆如琢从裴玉手里抢了回来,道,“说好不醉不归,你还没醉!别想跑!”

陆如琢:“……”

裴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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