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在山庄少庄主,武功平平。”
“‘道冲剑’诸葛玄剑法出神入化,‘青萍剑’诸葛珏青出于蓝,诸葛鸿是谁?”
“哦,就是他啊,今日真是大开眼界。”
“怪不得诸葛庄主要另选继承人。”
“闭嘴!都给我闭嘴!”诸葛鸿大叫着甩开小厮上来搀扶的手,力道没有克制,竟一下将小厮打飞出去,撞在栏杆上昏死过去。
诸葛鸿夺路而走。
“鸿儿!”
庄主诸葛玄的脸色终于变得难看起来。
胜败乃兵家常事,在他看来输并不丢脸,让他觉得失望的是诸葛鸿落败之后的表现。
诸葛玄差人将小厮抬去医馆医治,再看看已经面向诸位及时表达歉意的诸葛珏,举止大方不落谦卑,心里再次叹了一口气。
他这个儿子若是有他姐姐一半的心胸,他也不必如此忧虑。武功倒在其次,勤学苦练虽不能成天才,却一定能为人才。诸葛鸿资质并不愚钝,只是有姐姐珠玉在前,越发偏执,心思不放在练武上。
还以为他近日武功大进,心境也有长进,没想到还是老样子。
只盼诸葛鸿继任庄主后,他姐姐能好好辅佐他,保自在山庄平安无忧。
诸葛玄将隐忧藏在面容后,再次看向水廊立着的莲青身影。
祝葳蕤拉住诸葛珏的袖子,不满道:“是诸葛鸿丢人,干吗要你道歉?”
诸葛珏正向一位不远处的长辈淡笑致意,口中道:“他是我弟弟。”
“他是你弟弟,又不是你儿子,再说还有他老子在这,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管?”
大庭广众,祝葳蕤说这样难听的话,诸葛珏的面色也变得不太好看。
裴玉扯了一下祝葳蕤的胳膊,让她注意场合。
祝葳蕤哪里管那么多,她看诸葛珏帮诸葛鸿擦屁股就不爽。
一人做事一人当,祝葳蕤面向众人扬声道:“都听好了,我是落英宗祝葳蕤,刚刚就是我一脚把诸葛鸿踹进荷花池里的,和其他人无关!还有,我和你们自在山庄无冤无仇,与他只是私人恩怨!”
“别说了。”裴玉低声提醒道。她再怎么解释,丢的都是自在山庄的脸。
祝葳蕤看向诸葛珏,愣了一下。
向来对她温柔耐心的诸葛姐姐此刻冷着一张脸,没有任何表情。
祝葳蕤一怒之下,拂袖而去。
裴玉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重重唉了一声,直接把诸葛珏拖走了。
诸葛珏:“?”
她踉跄向前,对无关之人并不迁怒,“裴妹妹?”
裴玉道:“反正这里有你爹,在场的也都是长辈,你一个晚辈,能起多大作用?”
诸葛珏心想她说的也是,遂主动跟住了她的脚步。
两人一块追出庄外,已经不见祝葳蕤的踪影。
裴玉又道:“祝妹妹说话虽难听些,却不无道理。你恼她做事冲动,损了自在山庄的脸面,但在她心中,你是你,并不是甚么自在山庄大小姐,她是在为你出气,你心中难道不清楚?”
“我……”诸葛珏低声道,“我自然清楚。”
“那你为何对她发脾气?”
诸葛珏叹了一口气。
“是我的错,待会我定向她好好道歉。”女子环视四周,道,“只是我们到哪里去找她?”
“她还能去哪儿?”裴玉笑道,“她没有别的朋友,自然是回了别院。”
诸葛珏听到那句“没有别的朋友”,心中自责更甚。
去别院的路上,诸葛珏转道去望仙楼打包了鸳鸯珍、八宝脍和桂花饮,亲自装进木纹食盒里。
裴玉倚在门边,抱着剑啧啧两声。
把诸葛珏闹了个大红脸。
诸葛珏定了定曳动的心神,挑眉看她道:“你不要给你师姐带一份吗?恰好快用午饭了。”
裴玉放下抱剑的手,脸也红了。
诸葛珏哈哈大笑。
陆如琢上次来望仙楼对菜色似乎并未表达出明显的喜爱,倒是南长街有家唤作天一阁的糕点,她曾夜里叫裴玉出来买。于是路上裴玉又专程去打包了一份糕点,两个人大哥不笑二哥,默契地往别院去了。
裴玉不知为何有点怕见到陆如琢,她一路往后院去,没有撞见陆如琢,不由松了一口气。
祝葳蕤果然在房中生闷气。
诸葛珏敲门的时候,里面恼怒的声音传出来:“不是吩咐过不要打扰我么?!”
诸葛珏推门而入。
一道红色鞭影抽在她面前的地砖上,裂出长长的纹路。
祝葳蕤看清来人,把嘴里的话咽了回去,想背过身生闷气,又怕少看了诸葛珏几眼,僵着身子坐在原地。
门外响起远去的脚步声。
祝葳蕤清咳一句,出声道:“门外可是裴姐姐?”
裴玉站住脚。
“请裴姐姐进来罢。”
脚步声停顿片刻,越来越近,白衣负剑的裴玉走了进来。
裴玉看着僵持的两人,总算知道当烛台是个什么滋味。
裴玉干笑了一声:“哈哈。”
祝葳蕤扑哧笑出声,站起身来拉裴玉的手,裴玉一个及时闪避,避开了她亲热的动作。
祝葳蕤:“哼。”
诸葛珏见气氛活络起来,将食盒放在桌上,认认真真地长揖了一礼,道:“葳蕤妹妹,是姐姐错了,对不起。”
祝葳蕤眉开眼笑。
她几乎立刻要去扶诸葛珏,想起自己刚回来时,又气又伤心,还掉了几颗金豆子,便收回手,假意板着脸道:“你错哪里了?”
“不该为诸葛鸿生你的气,不该不领你的情,不该来得这么慢。下次绝不会再犯了,请葳蕤妹妹原谅我。”
句句答在少女心坎上,祝葳蕤这下可是完全消气了。
“哈哈。”她一个箭步冲过来挽住诸葛珏的胳膊,差点儿将诸葛珏撞倒,幸亏裴玉及时出手扶了一把,才不至于两个人都摔在地上。
诸葛珏惊魂甫定,用眼神向她道谢。
“原谅,一百个原谅。”祝葳蕤笑嘻嘻拉着她坐下,不忘招呼道,“裴姐姐也坐。”
裴玉觉得自己不该在这里,但一时也不好告辞,只盼她们不要旁若无人做出些叫她这孤家寡人艳羡的事。
幸而祝葳蕤心性单纯,还不知道如何做出格的事,只是一味挽着手说话,替她鸣不平。
“诸葛姐姐,我不明白,那诸葛鸿样样不如你,他凭什么当少庄主?!”
“他是我爹的第一个儿子,出生就是少庄主了。”
祝葳蕤翻了半个白眼。
“你说他是你弟弟,我怎么看着你们俩岁数差不多?”
“我们俩同父异母,我与他同岁,只比他大一个月。”
祝葳蕤将剩下的半个白眼翻全了,嘴角的讽刺意味更重。
说来说去,不就是因为诸葛鸿是个男的,她是个女子吗?
诸葛珏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和道:“我知你在气愤什么,但是我自幼不喜约束,十五岁就出门闯荡江湖,过惯了闲云野鹤的生活,让我像我爹一样,万事以山庄为先,圈在条条框框,实非我所愿。”
祝葳蕤还能说什么,她嘟嘴道:“我只是替你觉得委屈,被一个处处不如你的人踩在头上。要不你以后来我们百花谷住吧,我保证没人敢欺负你。”
“现在也没人敢欺负我。”诸葛珏摸了摸少女背后的长发。
手掌贴在夏日轻薄的衣料上,祝葳蕤忽然觉得有些发痒,好在那手很快就离开。
“诸葛姐姐。”一直在旁边低头思忖的裴玉抬起了头,“我有一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你说。”
裴玉目若寒星,似乎能看进诸葛珏内心的最深处。
“你究竟是喜爱闲云野鹤的生活,还是自小就知道少庄主之位与己无关,才会早早入了江湖,用这种潇洒快意的侠客人生来安慰自己,继承山庄实非你所愿,而非你不能。”
祝葳蕤也看着她。
她感觉到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力道越来越重。
诸葛珏握紧的手又松开,眼神罕见地出现迷茫,她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那就是不一定,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裴玉也要唤醒她。离京一路走来,裴玉所见所闻,对女子的轻蔑与蒙昧无处不在,越是离皇帝远,越是根深蒂固。
“诸葛姐姐可知,我是京城人士。”
诸葛珏摇头,说:“你说了我便知道了。”
“你可知当今陛下是位女君,她立的皇储也是女子。”
“我知道,可朝廷与江湖向来各不相干……”
“你错了,江湖是朝廷的江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们都在大楚律法的管辖之下。”
祝葳蕤知晓她是公门中人,虽然内心不全然赞同,但面上没有丝毫诧异。
只是诸葛珏看她正义凛然的样子,官里官气的,不免有些奇异。先逐敷
裴玉道:“启元十五年,陛下颁布了一项律法,无论出嫁女,还是在室女,和男子一样有平等继承的权利。新律已在京城实施了六七年了,若有借故私吞女子应得家产者,无不依律判刑。”
这话像天方夜谭。
但诸葛珏点了点头,叹道:“我相信你,但是天高皇帝远,自在山庄富甲一方,我又能如何做呢?”
裴玉道:“告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