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花夜行 第64章

她险之又险地避开吕元的大刀,耳边刮得风声,她闪身横剑,正好撞上迎面一记“铁栓横门”,劲力奇大,只听“当”的一声,震得裴玉虎口发麻。

裴玉连退三步,不着痕迹松了下虎口,再次握紧了手中的剑,神色凝重。

祝葳蕤在阁楼叫道:“裴姐姐不好!”

诸葛珏面色也十分严肃,没有接话。

陆如琢垂在宽袖的手指慢慢捏起来。

当当当。

场上刀剑迅速相交分离。

吕元久攻不下,不由内心浮躁。他苦练武功三十余载,不分寒暑,从无懈怠,才好不容易在江湖挣得立锥之地,走江湖的人卖几分薄面唤他一声吕大侠。可眼前这位白衣少女,看起来至多十八.九岁,却已借武林大会一举扬名。

落英宗祝掌门的徒弟……

当真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吕元怒目圆睁,大喝一声,攻势愈发暴烈。“停车问路”大开大合,撞得裴玉的长剑不断弯曲,慌忙躲避,自顾不暇。

台下有眼力好的人瞠目道:“吕元是疯了么?”

“这不过是比武,下这么狠的手作甚?落英宗这姑娘一刀若是避不过,当场就要被劈成两半。”

“喂!堂堂断刀门吕二爷,欺负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恐怕有违侠义之道吧!”

吕元已经杀红了眼,充耳不闻台下的议论。

祝葳蕤冲动站了起来,便要飞下去帮忙。

诸葛珏眼疾手快地拉住她的手腕,道:“不能去。”

眼见着裴玉被逼到了角落,下一刀就要血溅当场,祝葳蕤扭头红着眼睛对陆如琢道:“陆姨,你快让裴姐姐认输啊,要不你就让她用本门武功!”

陆如琢目光紧紧盯住擂台,没有开口。

祝葳蕤急得要哭出来,诸葛珏也不知如何是好,是拦是放,若裴玉真在擂台有个好歹,她此生无法原谅自己。

诸葛珏抱着祝葳蕤腰的双手一松,祝葳蕤足尖在栏杆一点,便听到不可思议的一声咦。

“吕元输了。”

诸葛珏忙伸手捉住她脚踝,将人拽了回来。

陆如琢握成拳的手指松开,紧绷的后背慢慢放松在椅子里。

台下的人看着被长剑指着喉咙的吕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吕元披头散发,神情恍惚。

刚刚他将裴玉逼到了擂台一角,愤怒和求胜的心蒙蔽了他的心智,他一刀奋力挥去,眼前的人忽然不见了。

接着他刀上一沉,几乎握不住,有千钧重,带着手腕不住下沉。

他急于抽刀,视线里一道锋芒。

吕元头顶发凉,束巾被挑断,长发散落下来。

后心猛地腾起了一阵寒意。

他一回头,剑尖离他喉咙只有一寸的距离,锋锐逼人。

此时束巾刚好缓缓飘落在地。

留下面色灰败的吕元和台下茫然的观众。

人群里有人温言解释道:“裴姑娘先佯装败势,待吕元放松警惕露出破绽,原地拔高数尺,踩在吕元刀上使了一招‘千斤坠地’,尔后再接了一招‘叠翠浮青’,此式最为迅疾飘忽,形同鬼魅。”

“她不是落英宗的么,怎么会自在山庄的剑法?再说这‘叠翠浮青’不是青萍剑的成名绝技么?她怎地会使?”

“自在山庄与落英宗交好,互相学对方的招式有甚么奇怪。”

“可是……”后面的话叫这人咽了下去。

他嘟囔道:也没见裴姑娘使什么落英宗独有的功夫啊?

“承让。”裴玉收剑,单手负在身后,白衣拂动。

吕元看了她一眼,大受打击,跌跌撞撞下台去了。

裴玉待宣布胜者后,还剑入鞘,轻身提气,朝阁楼方向飞了上去。

“师姐,我赢了。”裴玉因为剧烈的打斗脸色有些苍白,但精神不错,笑着大步朝陆如琢走去。

陆如琢站起来,走到她面前,表情有些冷漠。

裴玉:“?”

“你受伤了,不知道?”陆如琢执起她拿剑的右手,虎口震出道道裂口,鲜血将整只手掌染红。

第050章

裴玉低头看她捧在掌心的手,后知后觉出一丝疼痛来。

她很少有受伤见血的机会,痛觉神经敏感,但见陆如琢小心翼翼的神情,便强颜安慰她道:“些许小伤,不疼的。”

“是么?”陆如琢睨了她一眼,伸手按住她的虎口,血珠沿着刚凝固的伤口迸出来。

裴玉倒抽一口冷气,表情扭曲,疼得话都说不出来。

“疼不疼?”

“疼。”裴玉泪眼朦胧,老实答道。

“不必在我面前撒谎。”

陆如琢冷着脸,领她到后面处理伤口,方才她已命人提前备好了清水、酒和纱布。

关上房门。

裴玉坐在椅子上,看着陆如琢给她小心地清理伤口,眼神前所未有地专注。

她不由生出一种这伤受得真值的念头。

陆如琢拿起旁边的一壶酒,道了声:“忍着点。”

裴玉沉心屏气。

烈酒反复冲淋伤口,带血的水流进脚下的铜盆。裴玉止不住浑身颤抖,鼻子里发出倒气声。

陆如琢道:“疼就抱着我。”

裴玉果断钻进陆如琢怀里,女人颈间和衣服上的香味冲淡了掌心的疼痛,不知不觉她的手已经包扎好了。

裴玉瞄了一眼,悄悄又闭上了眼睛。

陆如琢由她在自己怀里赖了会儿,才拎着后颈将她摘出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裴玉小时候犯错,陆如琢就会这样看着她不说话,等她自己认错。

但裴玉这次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请姑姑直言。”

“你明知不敌,为何不早些认输。你我约定只是凑个热闹,为何拼上生死?”

陆如琢的眼力自是场中数一数二的,裴玉不敌吕元佯装败势是真,险象环生、命悬一线也是真,擂台之上生死不论,她但凡哪一刀没有及时避开,就会成为吕元的刀下亡魂。

“师姐说过,习武之人要以弱胜强。每一场较量都是变数,我若心知不敌便认输,以后还有与人一战的勇气吗?师姐,你我并不是生活在毫无危险的环境中,我凡事退避,将来才会真的身陷险境。”

这些都是陆如琢自小对她的教导,裴玉自认道理在自己这边。

“那你为何到最后一刻还不用本门武功?”

“可我答应了姑姑……”

“我不让你用是不想让你暴露师承!些许小事!如何与你相比!若真的遇险,是你对我的承诺重要还是你的命重要?”

“当然我对你的承诺重要。”裴玉脱口而出。

陆如琢的脸色立刻白了。

裴玉自知失言,改口道:“我的命重要。”

陆如琢不说话,用手盖住自己的眼睛。

裴玉心如刀绞,跪下道:“姑姑,我真的知错了。”

陆如琢一只手冲她摆了摆,沙声道:“你先出去。”

裴玉道:“我不出去。”

裴玉甚少忤逆她,陆如琢不由哑然。

没想到更忤逆的裴玉也做得出来,她站起来,一把拉开了陆如琢遮住眼睛的手。

陆如琢眼圈泛红,毫无预兆地暴露在裴玉面前。

“你放肆€€€€”

赶在陆如琢恼羞成怒前,裴玉接着一把抱住了她。

陆如琢僵硬的身体变得更僵,尔后慢慢软化下来,放松地靠在少女怀里。

€€€€师姐担心我,为何不直说,偏要拐弯抹角?

当然,这话裴玉只敢在心里说说,调戏陆如琢调戏得不亦乐乎。

裴玉在想象中过完了瘾,才道:“师姐,我知错了。”

“你错在哪里?”陆如琢的声音听起来懒洋洋的,一只手把玩着她墨发间垂下来的发带。

“我错在一意孤行,没有把自己的命看成最重要,连累师姐为我担惊受怕,再也不会有下次了。”

“你手受了伤,下一场不要比了。”

“是。”

“你可有怨言?直说,我不会生气。”

“没有,我非江湖中人,本就是凑个热闹。如今热闹凑得差不多,该抽身了,免得惹人怀疑,毕竟我又不会落英宗的武功。”

“我若同意你用本门武功,你愿意接着比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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