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声讨伐,犹如山鸣。
更有人直接对唐岳喊道:“唐庄主,你主办武林大会,竟将这对奸夫淫.妇放进来?究竟是何居心!”
唐岳心里苦。
诸葛珏娓娓道:“这金笛银箫本是江湖上一对侠士,女师男徒,四处行侠仗义,也有了几分侠名。许是孤男寡女,日久生情,竟冒天下之大不韪,结为夫妇。若他二人只是私相授受,不将这关系宣之于口,也便罢了。今年年初,二人在洞庭湖赴宴,席上有宵小借着酒意调戏谢女侠,她徒儿,也就是她夫君大怒,出手教训对方。二人男女有别,举止亲昵,不顾礼教大防,这关系早瞒不住,索性当众宣告。”
“在场群雄痛斥谢女侠蓄意勾引徒弟,逆悖人伦礼法!徒弟不敬尊长,畜生不如!”
“此后,二人侠名受损,成了中原武林的败类,言必称……淫.妇奸夫。”
诸葛珏余光看了眼面色发白的裴玉。
祝葳蕤气愤非常。
裴玉垂眼道:“他二人若是没有在洞庭湖冲动行事,也不会有今日之局面。”
祝葳蕤刚要开口反驳,诸葛珏拉了拉她的手。
陆如琢嗤道:“笑话,明明是这些迂酸守旧之人,见不得世间真情,才编出这许多借口。”
裴玉道:“世人固然荒唐。但明知是这样的世间,徒弟难道不该克己慎独,不要给旁人中伤师父的机会。师父年长,一朝事发,自然是师父承受更多,何必引起非议?”
陆如琢却道:“宁愿引起非议也要在一起,公之于众,足见二人情比金坚。”
“哪怕身败名裂?”
“就算身败名裂!”
“可做徒弟的不愿师父背负骂名。”
“倘若师父宁愿千夫所指,也要和徒弟在一起呢?”
“……令师父蒙羞,更是徒弟之过。”
“既然徒弟克己守心,为何要趁醉偷亲师父?”
“……”
“偷亲就偷亲,为什么要蒙住师父的眼睛?”
“徒儿……”裴玉喉咙干涩,低声道,“徒儿不敢亵渎师父圣颜。”
“若师父巴不得亵渎呢?”
两人你来我往地唇枪舌剑,祝葳蕤听在耳朵里,悄声问诸葛珏道:“她们俩和金笛银箫很熟吗?怎么连偷亲这种秘辛都知道。”
第053章
诸葛珏如坐针毡。
按理说陆如琢是祝葳蕤的长辈,那便是自己的长辈。长辈争执,涉及私密,她理当回避。
尤其是说到醉酒偷吻一事,诸葛珏大受震撼,同时也愈发尴尬。
她恨不得封闭五感,却又忍不住将耳朵竖得高高的,全神贯注。
正矛盾间,祝葳蕤忽然凑过来,悄声问她道:“她们俩和金笛银箫很熟吗?怎么连偷亲这种秘辛都知道。”
诸葛珏哭笑不得。
为了保留她那份天真,诸葛珏含糊其辞道:“或许吧。”
祝葳蕤看着她,若有所思。
诸葛珏心跳不由得快了一拍,道:“怎、怎么了?”
祝葳蕤小声道:“我在想这个趁醉偷亲的事。”
“嗯?”
“偷亲……是什么感觉?”
诸葛珏咽了咽口水。
她刚要开口,祝葳蕤扭头道:“她们俩好像说完了。”
陆如琢冷着脸说出那句“若师父巴不得亵渎呢”,裴玉的表情就变得更苍白了。
她张了张口,最后只艰难吐出一句:“那徒儿更当恪守本分,不可让师父随徒弟万劫不复,更不可让奸人有机可乘。”
比如陆如琢的咄咄逼人,她话中底气到底不足。
之后陆如琢便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祝葳蕤一向见裴玉都是意气风发,如今她垂头丧气,忍不住叹了口气,同情道:“裴姐姐看起来有点可怜。”
祝葳蕤曾在百花谷救了窝金貂,只活下来两只。一只谨小怯弱,她去喂食的时候总是躲在后面,等另一只吃完她才舔两口,有时吃到一半,另一只叫两声,她便立马走到一边去,将食物让出来,捧起的短胖前足多少带着讨好。
裴玉就像那只小金貂。
诸葛珏却道:“难道陆师姐不可怜么?师父既然愿意踏出这一步,说明经过深思熟虑,她既甘愿,徒儿与她一块承担便是,如此蹉跎,又有几多光阴可以浪费。”
祝葳蕤:“?”
她说:“我们不是在说金笛银箫,你怎么忽然提陆师姐?”
诸葛珏:“……”
台下指责唐岳的人言辞愈发尖锐。
“唐庄主,你私放奸夫淫.妇进庄,又准其参加武林大会,与我等豪杰并列,好一个唐家庄,竟是这般藏污纳垢的淫窟!”
这话委实刺耳。
唐岳脸色骤变。
说话这人躲在人群里,只觉一只手掌轻飘飘按在了自己胸口,他以为是哪位同道,正要张口询问,却身形一顿,向后飞了出去,落在了人群外。
他喷出一口血,已然受了内伤。
方才还在雅座端坐的唐岳负手立在擂台上,沉声道:“唐某虽不才,却绝不容有人任意诋毁本庄。诸位同道,还请慎言。”
他露的这一手不可谓不惊艳。
“六绝”享誉江湖,屹立巅峰不倒,甚少有人见他们真正出手。如今这一看,果真名副其实。
台下或畏或敬,纷纷道:
“庄主所言甚是。”
“是啊是啊,唐庄主仁义高洁,怎可轻易诋毁。”
“都安静,我等且听唐庄主一言!”
唐岳站在台上,大袖飘飘,先向金笛银箫一礼,面露惭愧:“谢女侠,萧贤弟。”
夫妇二人同他见礼,面带微笑。
唐岳苦笑道:“是为兄没有考虑周全。”
谢女侠道:“唐庄主何须见外,我夫妇二人能来瞧这个热闹,已是知足,不敢叫庄主为难。檀郎,咱们走罢。”
她转过来,脉脉看着银箫。
银箫伸手握住她的手,夫妻二人携手飘然离去。
在场豪杰或面露鄙夷,或不以为然,又将视线转向唐岳。
唐岳道:“如今中原武林深受魔教侵扰,唐某与金笛银箫有旧,大会前他二人告知我想为讨伐魔教出一份力,所以唐某斗胆将二人列进大会名单,不想竟引得群雄愤慨,唐某在此向诸位赔个不是。”
“大敌当前,唐庄主仁义当先,以大局为重,实在不必抱歉。”
“庄主过谦了。”
唐岳再次拱手,圆了一场体面。
比武经过一段小插曲,顺利地进行下去,鹤长老以轮空计,晋级下一轮。
落英宗席位里少了一个人,因在最前方,是以格外显眼。
祝葳蕤道:“陆师姐怎么不见了?”
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裴玉抬起头,太师椅里空空如也。
金笛银箫离开唐家庄,漫步下山。
两人也不顾及旁人异样眼光,手挽着手,对视间含情脉脉。
银箫探手采了一朵山花,簪在妻子发鬓。
却发觉妻子的视线落在正前方。
山路正中立着一位黄衫女子,容貌明丽,约莫双十年华,气度沉稳,不似她的年龄。
银箫将兵器拿在手上。
“阁下是……”
“在下陆绾,敬佩二位不畏世俗的勇气,愿与两位交个朋友。”
……
一日的比武结束,陆如琢始终没有回来。
诸葛珏看裴玉心情不好,便没有再拉着祝葳蕤吃喝玩乐,让她陪裴玉回去。
裴玉一路循着肢体记忆回了房,才发觉里边空了许多,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的行李已经搬出去了。
她拖着两条灌铅的腿进了对面房间。
箱笼还在地上,搬进来后没来得及整理。裴玉抬脚越过,张开手臂倒在了床上,闭上了眼睛。
日头西落,弦月初升。
树梢上蝉鸣声渐弱。
房顶上,玄衣女子探头瞧了眼裴玉的房间漆黑的窗户,叼着笔杆末端,念念有词:“戌时末,还在睡。”
她松嘴,在纸上写下。
玄衣女子手肘撞了撞身边的人,道:“都二更天了,都督怎么还不回来?”
“你看不出都督和小姐吵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