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翊衡没做声。
方姨见他不像往年那样抵触,继续说:“找个知冷知热的人陪着伴着,那感觉是不一样的。”
秦翊衡脑海中忽地闪过一句话。
等方姨问他说了什么,秦翊衡才意识到,他不自觉把那话念了出来。
“没什么。”秦翊衡淡淡道,仰起头,漫天烟火纷飞,映在他漆黑的眼睛里,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另一副画面。
有一人曾站在黄昏下,笑着同他说话。
秦翊衡动了动唇,又一次无声念出那句话€€€€谁人与我立黄昏,谁人问我粥可温。
烟花放完,等围观的人散去,秦翊衡才又走到车边,拿下来一个长方形的纸盒。
“这什么?”秦小满眨巴着眼,就见秦翊衡打开那盒子,里头尽是细长细长的一根根东西,像棍子,一头是钢丝,另一头裹着不知道什么。
“这叫仙女棒。”秦翊衡说。
秦小满好奇地捏一根在手里,心道仙女棒,什么意思?拿了就能变成仙女吗?
秦小满第一次见,有些不敢玩,秦翊衡便单腿曲起半蹲在他身后,抓住他的手,手把手地带他玩。
顶端一点燃,仙女棒就散发耀眼的火花,映在秦小满睁大的眼睛里。
“好漂亮啊。”秦小满忍不住惊呼。
“嗯。”秦翊衡说,“确实很漂亮。”
玩一次秦小满胆子就大了,又让秦翊衡给他点一根,无师自通地在空中画了个爱心。
秦翊衡录下视频,又鬼使神差点开微信,发现朋友圈里出现提示。他点进去,看到了章乔一分钟前发的一条。
新年快乐,配图是烟火绽放的夜空。
这一晚秦翊衡没有拘着秦小满,一直等他玩尽兴才回庄园。
别墅门前停好车,方姨带秦小满先进去,秦翊衡收拾后备箱,就听方姨忽然喊他。
秦翊衡盖上后备箱,穿过花园走到门廊下:“怎么了?”
“咱家肯定是进贼了!”方姨指着挂着的一排香肠说,“我出门前还数了,数不对,香肠少了!你再看这个,就剩半截,肯定是被那小贼给啃了!”
秦翊衡也不得不正视起来,好在门廊下安了监控,他安慰方姨:“您别急,我现在去看监控。”
监控连接书房的电脑,秦翊衡开机,等待的时间,他拉开手边抽屉。
里头搁着几个红包,三个是韩紫岚给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个。
秦翊衡无声地垂着眼,直到开机的提示音乐响起,他才又合上抽屉。
监控视频都存在同一个文件夹里,近三个月的都有,秦翊衡滑动鼠标,不小心点开了一个月前的某天。
正要关掉,当看到视频里出现的人影时,秦翊衡猛然怔住。
摄像头安在门廊顶上的拐角,位置隐蔽,一般人不会注意,章乔显然也没注意,悠哉地从别墅走出来,先是背手看看仙人掌,而后四下环顾一圈,见没有人,忽然就动了起来。
他张开手臂,在门廊下那一小方空地上进进退退,不时转个圈,姿势分明是在练习跳舞。
章乔独自一人,在练习跳舞。
很快,秦翊衡看到自己从别墅走出来,章乔吓了一跳,差点跌下台阶,被他一把从后面拽住衣服。
熟悉的一幕叫秦翊衡怔忡,良久才想起去看右下角的时间,正是他们去古寺的前一天。
记忆倒带,不停在秦翊衡脑海中重演。难怪那一晚他发现章乔喘得厉害,原来是在偷偷练跳舞。
难怪那天在大学的屋顶,章乔说学了跳舞,竟然是在这时候。
秦翊衡不知道还有多少个晚上,章乔在无人的门廊下或是安静的卧室里,悄悄地练着走步和旋转,只为同他跳一支舞。
他知道章乔坚持,但没想到章乔会如此执着。
秦翊衡怔怔地坐在椅子上,对外界一切都失去反应,连敲门声都没听见,直到秦小满冲进来,扒着他的腿。
秦小满也不说什么事,拉起秦翊衡就往外走,一个劲儿嚷嚷“快!快!”。
秦翊衡被拉着下了楼梯,到门廊下,秦小满才终于停了,松开手,走到墙边的那盆仙人掌跟前蹲下,屏住呼吸,用很轻的声音对秦翊衡说。
“舅,看,小仙儿开花了。”
“€€€€你信不信,我养的仙人掌一定会开花。”
“只要用心养,一定会开花。”
“秦翊衡,教我跳舞吧。”
“谁说四肢不协调不能跳舞啊,你是不是不敢教?”
“生日当然要许愿了,我的愿望是有人陪我跳支舞,你能帮我实现吗?”
“这么好的场景浪费了多不好,我能请你跳支舞吗?”
“谢谢你,我没有遗憾了。”
那花小小一朵,长在仙人掌顶端密密麻麻的刺上,像是历尽艰辛终于绽放。
秦小满忽然眼泪巴巴,带着哭腔的声音说:“我好想他。”
这一刻秦翊衡胸腔鼓涨,压抑的情绪喷薄而出,终于对自己承认€€€€他想见章乔,想到发疯。
作者有话说:
小仙儿开花了,秦翊衡开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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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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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章乔这一路很不顺。
因为大雾, 飞机改降英国北部,城市间交通也受影响,他坐不了火车, 只能辗转几个城市,三天睡六小时,终于赶在约定的时间前抵达伦敦。
然而却没能见到章木之。
章木之的助理跟他联系, 说章木之行程繁忙,不仅要兼顾医院, 还同时担任大学客座教授, 忽然受邀去外地讲课, 所以只能对章乔抱歉,同他改约时间,大概率要农历新年后了,如果章乔着急, 她可以代表章木之先跟章乔见面。
助理不知道章乔的全名,称呼他为乔。
伦敦街头人流熙攘,章乔站在路旁, 看着那份邮件静默无声, 许久才回复【没关系, 我可以等】。
手机锁屏, 章乔用好事多磨安慰自己, 暂时先找间酒店住下。
伦敦的温度同岚城差不多,然而终日大雾不见阳光,显得阴冷。章乔既来之则安之, 大部分时间呆在房间, 偶尔外出, 在附近逛逛。
他不去景点也不去商场, 唯独向酒店前台打听哪家面包店的烤面包好吃。他样貌出众,笑起来叫人如沐春风,酒店前台的金发小哥热情地给他指了路。
期间,几次路过章木之就职的医院,章乔都没进去,只站在外头看了看那高耸的建筑,有次实在没忍住,悄悄走进去,在一楼一处候诊区坐了一上午,准备离开时,竟远远地看到对方。
虽然戴着口罩,但那眉眼章乔不知道在脑海中描摹过多少遍,一眼就认了出来。
章木之身穿白大褂,头发在脑后束起马尾,显得利落干练,被一群人簇拥在最前,疾步往外走,恰好同章乔擦肩。
章乔的双手在身侧悄然地握紧,竭力克制不让自己追上去。他清楚现在还不是时候,只能等待以恒礼集团副总裁的身份跟章木之单独见面。
一周后除夕,章乔独自在酒店,岚城的晚上恰好是伦敦的下午。
方姨发来视频,视频里的秦小满包裹得像个熊宝宝,咧嘴笑得开怀,挥舞燃烧的仙女棒冲他画一个大大的爱心。
章乔忽然想起那一晚在古镇上,他与秦翊衡同床而眠,临睡前说的那段话。
秦翊衡果真带秦小满去江边放烟花,还买了仙女棒。
章乔给方姨发去新年祝福,挂在手机上的红色平安结在视野中轻轻晃动。他点开秦翊衡的头像,输入【新年快乐】,垂着视线看了良久,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除。
除夕后,笼罩伦敦的大雾散去,又连下两场雪,整座城市裹上银装。
章乔也终于等到了同章木之见面的这一天。
见面地点在一间咖啡厅,距离章木之工作的医院步行十分钟,章乔提前一小时到,找临窗的角落坐下,安静,适合谈话。
此时已傍晚,窗外天色昏暗,周边店铺点起灯,繁华灯火照亮空气中飘着的细雪。
咖啡厅播放舒缓的轻音乐,空气中浮动烤面包的香甜,章乔的心脏却越跳越快,侧头望向窗外,双手在桌下绞紧。
几次去医院,章乔见识了医生工作的忙碌和不确定,也做好章木之或许会迟到的准备,然而出乎他的意料,章木之在约定时间前到了。
章乔一直关注窗外,却没看见章木之,等咖啡厅的门被推开,门口铃铛轻响,他才心有所动般看过去,正对上章木之的视线。
咖啡厅里还坐着其他客人,章乔不知道章木之为何一眼锁定他。章木之顿了几秒,摘掉围巾,面无表情地朝他走了过来。
章木之身材高挑,包裹在深色的长大衣里,里面打底的羊绒衫也同样是深色。她乘雪而来,没有打伞,雪花落在肩头,整个人显得冷肃。
四目相接,章乔的心跳在那一刻到了顶,缓缓地起了身。
走到近前,看清章乔的长相,章木之的表情明显一变。
章乔喉头哽涩,道一句您好,紧接着便说:“我叫章乔。”
章木之眼中闪过震惊,一瞬间明白了。
一切言语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两人面对面站着,彼此沉默。直到服务生走来询问章木之要喝什么。
她道一句“请给我一杯水”,随后脱掉外套在章乔对面的沙发坐下。
短短功夫,章木之脸上的震惊就不见了,面色恢复平静,见章乔还坐着,冲他抬抬下巴:“坐。”
不算发号施令,但也绝对算不得温和。
音响里换了首轻快的乐曲,谈笑声从隔壁桌传来,反衬得这一方角落格外安静。
约见的由头是恒礼集团对章木之的研究资助,但两人谁都没提,也知道没必要再提。
服务生端来杯水,章木之喝一口润喉。章乔用微笑掩饰忐忑,故作轻快的语气问:“不尝尝这家的面包吗?”
章木之一顿,直接拒绝:“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