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翊衡发现章乔真的很喜欢逛校园,乐此不疲。他带章乔往下走一层,来到一间阶梯教室门前,教室很大能容纳三百人左右,恰好没课,空旷又安静。
两人走进去,站在最后一排往下看。章乔问:“你一般坐在哪里?”
秦翊衡刚要回答,章乔又抬手阻止:“别说,让我猜。”
章乔摸着下巴,目光从前扫到后,又从后扫到前,略一思索说:“你这人不爱引人注目,所以肯定不会坐前排,但是后排又不利于听课,所以我猜应该是中间到后排的某个位置。”
秦翊衡挑了下眉,眼神示意章乔继续。
章乔又左右环顾,继续头头是道地分析:“这间教室一面靠墙,一面临窗,我猜你更喜欢坐临窗的位置。”
秦翊衡问:“为什么?”
章乔笑而不答,只问:“你就说我猜的对不对吧。”
四目相对,秦翊衡轻轻点头,在章乔的注视下往中后排靠窗的一个座位走去。
章乔跟在后头,坐在了前一排。
阳光自窗外斜斜照进来,章乔眯了眯眼,转过头问:“你都是一个人上课吗?”
秦翊衡陷入回忆。
他习惯独来独往,上课前抱着书来,一下课就抽身走人,从不与人结伴,就算有人主动搭话,三两回后也会被他冷漠的态度劝退。
宋煜起初还会来找他,不是睡觉就是玩手机或者逗他说话,两次过后就被秦翊衡冷着脸赶走了。
伦敦晴天少,多雨天,然而不管晴天也好雨天也罢,有时候心头烦闷压抑,只要看一眼外头的景色,不喜欢的东西似乎也能继续坚持。
很多年后秦翊衡才意识到,那种感觉其实叫孤单。
阳光照着秦翊衡,他的脸一半落在阳光一半落在阴影中,垂着头沉默。就在这时,章乔忽然叫他:“哎同学。”
章乔仰头露出微笑,阳光下酒窝灵动显眼,伸出一只手:“我叫章乔,你叫什么?”
秦翊衡一怔,滑动喉结,嗓音沙哑晦涩:“冬至。”
“冬至?这个名字好。”章乔挑了下眉,笑容更深了,“那冬至同学,以后我们一起上课吧。”
秦翊衡紧紧握住那只伸向他的手:“嗯。”
这一握谁都没有松开,阳光投下两人交叠的剪影。章乔维持扭身的姿势,忽然嘶一声,小声抱怨:“你抓那么紧干嘛,弄得我手疼。”
秦翊衡连忙松开,低声说:“抱歉。”
章乔揉着手,无奈地笑了一下:“你这人……”
他说一半就停了,秦翊衡不解:“我怎么了?”
章乔看他两秒,心道就这还吹嘘自己智商高,淡淡一笑:“没什么。”
走走停停,逛了大半校园,章乔重走了秦翊衡曾经走过的路,也探索了秦翊衡从未去过的地方。
准备离开时遇上有人发传单,是关于大学开设周末课程的宣传手册,没有学历和年龄限制,只要报名通过初筛就能参加。
章乔拿了一份。
回程路上,章乔都在研究那份宣传手册,显得兴致勃勃。
秦翊衡几次想要开口都忍住了。
回酒店进房间,正好到晚餐时候,秦翊衡叫份披萨,章乔一手拿块披萨,另一只手仍在翻那宣传册,时不时还用手机搜索。
秦翊衡莫名烦躁,披萨吃不下,如鲠在喉。正巧江南来电话,他擦擦手,接了起来。
刚一接通,江南的哀嚎就从听筒里传了出来:“翊衡总,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快顶不住了!”
声音传到章乔耳中,他敏锐地抬了下头。
秦翊衡眉心微蹙,示意章乔继续吃,起身走到一旁。
秦翊衡不在公司,秦亦南独大,天天找茬,部门里人心浮动,江南苦不堪言。
章乔飞快吃完一角披萨,望着秦翊衡的背影发了会儿呆,起身裹上外套,路过秦翊衡时用口型说:“我出去透口气。”
门开了又关,章乔走了。秦翊衡三两句打发叫苦连天的助理,挂了电话就追出去,在这一层的露台找到了章乔。
身后传来脚步,章乔回头,见是秦翊衡有些惊讶,他还以为秦翊衡要说一阵子,没想到这么快打完电话。
露台设计成空中花园,茂密绿植间点着几盏灯,光线并不亮,有意营造一种朦胧感。秦翊衡缓步走过去,同章乔一道站在栏杆前。
城市华灯初上,这个高度,璀璨夜景尽收眼中。秦翊衡发现章乔很喜欢往露台跑,明明昏暗看不清。
章乔似乎猜到秦翊衡的想法:“这个角度看感觉是不一样的。”
秦翊衡问:“哪里不一样?”
章乔专注地望向远方,城市灯火在他眼中不过都是模糊的光点:“其实我看不太清,但正是这种模糊的感觉,让我能从这个世界短暂地抽离。其实很多时候也不用看清,心里感受比较重要,你说是不是?”
秦翊衡沉默片刻,问:“不会害怕吗?”
“会啊,当然会。”空气沁着凉意,章乔深吸一口又缓缓呼出来,呼吸化作白雾缭绕眼前,“但怕也没办法,越害怕越要面对,我不可能永远晚上不出门,跌倒了就爬起来,没什么大不了。”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章乔又问,“花六年时间找一个人。”
不等秦翊衡回答,章乔一笑,又继续说:“这件事搁在我心里太久了,压得我喘不过气,而我不喜欢负重前行。”
“这次来也只是要给自己一个交代,毕竟探寻了来处才能去更远的地方。”
“现在这件事了了,我可以继续往前走了。”
秦翊衡心脏莫名地发紧:“你要去哪里?”
“你那天不是问我以后什么打算吗。”章乔说,“我想继续读书,就读法律,看看是不是这块料。”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人,似笑非笑问:“正好你母校招社会生,你说我要不要索性申请,留下读书?”
秦翊衡双手垂在身侧,五指微微握紧。
章乔似乎只是随口一问,没指望秦翊衡真的回答,转而又道:“你什么时候回国?”
“出来不少天,公司应该挺多事吧,方姨和小满也都在家,赶紧回去吧。”
秦翊衡依旧静默,似乎打算将沉默贯彻到底。
章乔耸了下肩,对着夜空深深呼出一口气:“走吧,回去吧。”
他说着转身,刚走一步就被什么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原地静立几秒后,他忽然伸手拉住了秦翊衡的衣袖。
“太暗了。”章乔声音很低,“你再拉我一下吧。”
熟悉的字眼叫秦翊衡心脏狠狠一缩,再也无法克制,反手扣住章乔的手腕,一把将人拉进了怀里。
章乔撞上了秦翊衡的胸膛,秦翊衡的手臂牢牢环着他,他动弹不得,脸埋在秦翊衡的颈间,听到秦翊衡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以前上学,我习惯所有事都一个人,不能理解为什么要结伴,为什么上课的时候要两个人,走在路上要两个人,去图书馆也要两个人。那时候我假装不屑,后来我才知道,我其实是羡慕。今天跟你一起,走过我曾经走过的路,做了我曾经做过的事,就好像弥补了我那时的遗憾。”
冷风吹着脸,秦翊衡的心却滚烫,急切到语无伦次:“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走夜路,不会再让你跌倒,无论什么时候你睁开眼都能看到我。”
“章乔。”秦翊衡眼窝发热,紧紧抱住怀里的人,恨不得融为一体,“你知道吗,仙人掌开花了。”
“我还看到了你练跳舞的视频。”
“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信坚持,信人定胜天,我现在也信了。”
“方姨想你,小满也想你。”
胸膛没有一丝缝隙地贴在一起,章乔能清晰地感受到秦翊衡剧烈又混乱的心跳。他闭了闭眼,问:“那你呢?”
“你想我吗?”
“我也想你。”秦翊衡说。
章乔追问:“有多想?”
秦翊衡顿了几秒,加重语气:“特别想,吃饭睡觉开车工作,无时无刻不在想,做每一件事都想,醒着睡着都在想。”
章乔极轻地松了口气,心道晚餐的那块披萨是加了什么料吗,秦翊衡怎么一下开窍了。
喜悦几乎要冲破心房,章乔忍不住弯起唇角,却故意说:“秦翊衡,你到底想说什么?说清楚点,不然我听不明白。”
秦翊衡做了个深呼吸,松开章乔,捧起他的脸,对上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一字一字郑重地说:“我喜欢你,或许喜欢都难以形容我对你的感觉,我想跟你在一起。”
章乔并没有立刻回应,嘴角渐渐落下,语气也平静:“我知道了。”
这个回答叫秦翊衡一愣。
章乔继续说:“我这个人,好听点讲叫执着,不好听点讲就是固执,认准的事排除万难也要去做,认准的人……”
他忽然停顿,深深地望向秦翊衡,一字一顿说完:“就是一辈子。”
说着他挣开秦翊衡,举起一只手到他的面前:“如果今天你牵我的手,我就不会允许你以任何理由松开,不会允许你以任何理由逃避。要么不牵,要牵就牵一辈子。”
话音刚落,秦翊衡就牵起他的手,也再一次把他拥入怀抱里。
“牵一辈子。”十指相扣,秦翊衡牢牢攥住,“我不会放开的。”
章乔仿佛一瞬间被卸了力气,靠在秦翊衡怀里,眼角湿润,声音也变哽咽:“月亮作证,不许骗我。”
“不骗你。”秦翊衡亲吻他的头顶,“所以哪里都别去,我们回家吧。”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下一章小满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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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除夕过后, 岚城就立了春,花园里的山茶月季迎风招展摇曳生姿,草坪也批一层新绿, 处处透出生机。
然而秦小满的心情却不怎么美丽。
章乔忽然走了,过完年没几天秦翊衡也走了,整栋别墅就他、方姨还有那只傻里吧唧的鹦鹉。
秦小满一早起床, 光屁股下楼,刚跑到笼子底下要跟鹦鹉晨间“操练”, 又被方姨拎了回去。
“舅妈……”
秦小满刚说俩字, 被方姨照着屁股来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