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有能耐有本事, 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目无尊长, 出言不逊!”
秦昭礼喘着粗气, 说完, 又是一棍下去。
那根金丝楠木重重地砸在后背, 秦翊衡喉间溢出一声闷哼,生生受了。
这两下打得极重,火辣的感觉霎时撩过整片脊背, 秦翊衡差点跪不住, 死死扶住身旁椅子。
“承认所爱之人难道有错?”他始终背对秦昭礼, 脊背不肯弯折半分, 喉头几乎溢血,却字字铿锵。
“好!好!”
见秦翊衡这副样子是不打算认错,秦昭礼举起手杖就要打第三下,悬在半空,迟迟未落。
忠叔知道秦昭礼嘴硬心软,连忙劝道:“翊衡只是一时冲动,毕竟年轻。”
秦亦南心里冷笑,却一副担忧模样:“翊衡的确太冲动了,喜欢个男人,这事要是传出去……”
“哎。”秦亦南装模作样叹气,“年轻是一方面,还是翊衡从小到大顺风顺水,没吃过苦也没经过事。”
果然,秦昭礼脸色再度冷凝。
“从现在起,你一切职务暂停,给我好好闭门思过!”
“秦董……”忠叔刚开口,就被秦昭礼喝止。
“我不管是不是一时冲动。”秦昭礼盯着秦翊衡挺直的脊背,不明白一向听话的外孙何时变成这样,内心愤恨交织,手杖往地上重重一杵,“不肯认错就不用回来!”
“爷爷消消气,消消气,司机在楼下了,咱们先回去。”秦亦南打开包间门,搀扶秦昭礼出去,“您放心,我会好好劝翊衡,您身体最重要,何必发这么大火……”
秦亦南的声音逐渐远去,忠叔想去扶秦翊衡,手伸到一半又缩回,无奈摇头。
他叹口气,追着秦昭礼也离开了。
*
黑夜沉沉地压下。
别墅客厅,章乔竖起耳朵听外头动静,不知道第多少次转向窗外,终于看到了熟悉的那台车。
他连外套都没穿就走出去,穿过花园的卵石路,迎面碰上往里走的秦翊衡。
秦翊衡似乎愣了一下,漆黑的眼珠怔怔盯着章乔,直到章乔伸手在他眼前晃。
“干嘛这么看我?”章乔笑问,“不认识了?”
秦翊衡喉结滚了滚,声音发哑:“你怎么还……”
他明明发了信息给章乔,说饭局后还要回公司加班,让章乔不要等,又故意拖到凌晨才回来,原以为章乔肯定睡了。
“说了等你啊。”章乔说,“你不回来我睡不着。”
夜凉如水,秦翊衡冷了一晚上的心终于有了一丝温度,微微一笑,极轻的动作却叫后背牵出钻心刺骨的疼。他浑身绷紧,用尽全力才勉强站直。
“忙到这么晚?”章乔问。
秦翊衡嗯一声,竭力让声音听起来如常:“最近事情多。”
章乔心道秦翊衡这个外公还真是会使唤人,又是吃饭又是加班的,一点不心疼自己外孙。他忽然想起什么,凑近秦翊衡闻了闻,没闻见酒味。
“不是喝酒了吗?”
“我没喝,其他人喝了。”
秦翊衡嗓音低沉发哑,章乔以为他加班太累并没多想,只是有些遗憾。
“我还把萝卜都给你准备好了。”章乔说。
上次秦翊衡喝醉酒,章乔看着他自己切萝卜煮汤。
“你喝了酒特别可爱。”章乔回忆当初,情不自禁一笑,“还好乖,问什么说什么。”
秦翊衡也跟着笑,后背顿时如烈火撩过,叫他浑身肌肉都绷紧。他庆幸夜色遮掩,章乔又轻微夜盲,看不出他的异样。
“进去吧。”秦翊衡悄然在身侧握了握拳,“外头冷。”
两人并肩往别墅走,秦翊衡在玄关换鞋,章乔等在旁边,见他还拎着公文包,问:“还没忙完?”
“是,还要忙。”秦翊衡低着头,脸埋在阴影里,“所以你先睡。”
“嗯。”章乔确认人回来就行,并不是一定要秦翊衡陪他,眼波一转,站着没动。
秦翊衡从换鞋凳起身,问怎么了。章乔不答,走到他身后,伸出食指轻轻勾住他的皮带,低声说:“让我睡觉可以,那你要牵我上楼。”
客厅的灯熄灭,秦翊衡牵着章乔走到楼梯旁,夜灯应声亮起,宛如连串的繁星。
秦翊衡走在前头,衬衫下的肩背平直宽阔,却明显比平时紧绷。
章乔侧耳细听,察觉到脚步掩盖下,秦翊衡比平时急沉的呼吸。
他眯了眯眼,手指勾勾秦翊衡的皮带,探身向前问:“你怎么了?”
秦翊衡脚步一顿,把章乔的手从皮带上拿开,握在掌中,牵着继续往上走,淡淡说:“没事,就是有些累了。”
章乔没再说话。
到卧室门口,房里的光流泻而出,章乔这才能细细打量秦翊衡。
秦翊衡的头发松散地落在额前,遮住一侧眉眼,英俊的脸上的确覆满疲惫。
章乔不由心疼,掺杂莫名的不安,有心想腻一会儿,又怕耽误秦翊衡正事,他更没时间休息,于是说:“那你忙完早点睡,明天我自己上学。”
秦翊衡不置可否,垂眸看着章乔,说:“亲我一下。”
章乔情不自禁笑起来,心中的不安消减了大半,先往秦小满房间看一眼,随后捧起秦翊衡的脸狠狠亲一口,笑道:“晚安。”
翌日清晨,章乔要赶早课,本打算请司机送他去学校,谁知起床时秦翊衡已经等在楼下。
秦翊衡洗了澡也换了一身西装,头发还用发蜡打理,远看光鲜帅气,近看眼下两团乌青。
章乔吃惊:“熬了一夜吗?”
秦翊衡淡淡道:“睡了几个小时,已经够了。”
秦翊衡坚持送章乔,吃完早饭上车,拐出庄园的大门后一路沿山道往下走。车厢封闭,章乔闻见了秦翊衡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认识以来,章乔从未见过秦翊衡喷香水,而在那清淡的气味下,似乎还藏着股若有似无的药味。
章乔皱了皱眉,余光往驾驶座瞥去。秦翊衡手握方向盘目视前方,表情一如往常沉稳淡定。
章乔收回视线,心跳有些乱,总觉得哪里怪异。
等到大学门口,章乔下车,又忽然回头看了秦翊衡一眼:“你真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秦翊衡愣了愣,继而笑起来,温柔又妥帖,“去上课吧,下了课我来接你。”
目送章乔走进学校,秦翊衡紧绷的一口气才终于松懈,后背靠到座椅又猛地弹开。
街道车水马龙,行人脚步匆匆,秦翊衡把车开到路边,熄了火,双手撑在方向盘上,忽然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手机刚一开机,电话就纷至沓来。
众多来电里,秦翊衡只接了江南的电话。
今天一早,江南刚到工位就接通知,秦翊衡被停职,部门暂时由秦亦南接管。
整个部门顿时兵荒马乱,江南躲到厕所给秦翊衡打电话,声音都在抖:“翊衡总,你怎么了?这、这究竟怎么回事啊。”
秦翊衡只说一句:“我的办公室不要让其他人进。”
江南想着秦亦南手下那群人趾高气昂的态度:“我、我怕拦不住。”
“没事,他们不敢。”那间是秦谷雨曾经的办公室,秦亦南没那个胆子。
“翊衡总……”江南声音带上哭腔,秦翊衡突然被停职,他这个助理首当其冲遭殃。这倒是其次,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一夜之间就变了天。
“不要跟他们起冲突。”秦翊衡了解江南的个性,“秦亦南想干什么都随他。”
秦翊衡揉着眉心,最后嘱咐:“这件事不许跟章乔说。”
*
一连几天,章乔都心神不定。秦翊衡像是忽然换了个人,晚上也不抱着枕头钻他房间了。
明示暗示几次,秦翊衡都说有工作,书房的灯能从天黑亮到天明。
早上出门前,仙人掌开得好好的花忽然落一朵,更叫章乔心里不舒服。
结果当天中午,他又在学校遇上熟人。
岚城大学占地广,师生上万,生物学院和法学院并不挨着,可偏偏叫章乔接连遇上杨光瑞。第一次是在图书馆,第二次是在校门外,他刚从秦翊衡车上下来。
远远对视一眼,章乔冷着脸撇开目光,只当对方陌生人。
这次已经是第三次了,在食堂吃个饭也不安生。章乔只扫一眼就淡漠地收回视线,然而杨光瑞不打算再放过他,端着餐盘在他面前停下。
“乔乔,你现在真是不简单,不仅跟着傅老师上课,还有豪车接送。”杨光瑞说。
章乔充耳不闻,继续吃饭。
“别误会,我没有恶意,只是单纯羡慕。”杨光瑞皮笑肉不笑,假惺惺感慨,“毕竟不是所有人在你这个年龄都能拥有这些。”
章乔搁下筷子,掀起眼皮打量杨光瑞,明明坐着反而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杨光瑞竟有些不敢同他对视。
“我建议你照照镜子。”章乔忽然说。
杨光瑞脸色变了变:“什么意思?”
“你脸上的嫉妒都快要藏不住了。”章乔轻轻一笑,“见我过得这么好,是不是抓心挠肝难受得很?”
“你€€€€”
“我什么?”章乔笑容消失,目光变得冰冷逼人,“你要是再不走,我就把这盆饭扣你头上。你知道我背后是谁,不管我干什么都会有人给我摆平,要不要试试?”
杨光瑞咬牙悻悻离开。章乔忍不住笑,心道有人撑腰原来是这种感觉,秦翊衡的名头还挺好用。
杨光瑞没走远,和两个看似同事的人坐在章乔的斜对角。章乔快速吃光餐盘里的饭,特意留几片肉没吃准备去湖边喂猫,正要起身,忽然听到一个名字,又将他生生按回座位。
“听说了吗?”杨光瑞对面一人四下看看,压低声音,“章木之好像要回国了。”
“什么?章教授要回来了?”另一个戴着眼镜,闻言勺子都掉在了汤里,溅到衣服也顾不上擦,激动道,“我们当年入学时看的欢迎视频就是她录的,长得好看也就算了,医术还那么高超,简直就是我的偶像我的女神!”
“光瑞,你跟院领导熟,这个消息到底是真是假?”
杨光瑞的确知道点内.幕,拧开一瓶矿泉水,先喝一口润喉,在对面两人急切的目光里才优越感十足、不慌不忙地开口:“十之八九。”
“我就说嘛,学校把医学院和生物学院两院合并,这么大动作,得请什么样的人来坐镇。”戴眼镜的那个一拍大腿,“还真得是章教授。”
“可章木之在国外呆得好好的,前段时间还刚提名一个医学奖项,再呆几年拿个大学的终身职位几乎板上钉钉,怎么忽然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