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没有藏起坠饰,”遥光低头看着龙剑录,“也许我真的会兑现承诺,在这里陪伴你,但现在,不再可能……再会,龙剑录。”
旋即,光芒一闪,漫天沙尘尽数散去。
“遥光€€€€!”龙剑录大喊道,挣扎着起身,不顾一切地扑向那光芒。
光芒重重收缩,最后化作一个点消失,就像宇宙最终归于寂静与虚无,唯剩龙剑录站在了满布烟尘的大地上,面朝那空旷孤寂的、造物主所离开的世界。
面对他余下直到死亡,只有孤寂在不断回响的人生。
遥光从那闪光之中回到了现实,面朝屏幕上的两行字:
【但龙剑录此刻什么都不知道,他怔怔地看着河对岸的青年,青年的胸膛前……】
【……坠着一枚小巧的、发光的六角坠饰,正映照着漫天星河的光辉……】
€€€€卷三€€皇帝€€完€€€€
# 卷四€€学者
第48章
他再也不想写书了。
创作曾经是他从小到大的爱好, 重新捡起来,只为挣点钱。渐渐地他乐在其中,他的精神在故事的世界中翱翔, 但创作出的故事, 接二连三地带给他烦恼与痛苦。
遥光把坠饰扔进抽屉里, 他看了眼镜子€€€€自己显得很憔悴,写书让他日夜颠倒, 饮食极度不规律,甚至不出门晒太阳,现在的他, 就像密室内封闭的喜阴植物。
他关上了电脑, 想找个时间把它还给梁诀, 让自己彻底回到现实生活中来。
但当务之急, 还是要去上班,混一口吃的。
遥光快步出门,骑上自行车, 回到现实里时他仿佛还带有在书中那创世神的习惯€€€€睥睨众生的气场。经过十字路口,他看着每一个等公交或是涌入地铁站的上班族,在书中还是在现实世界里, 又有多大差别?
这枚坠饰究竟又是什么?
它不改变时间,不改变现状, 不改造人,甚至也不帮他创作, 唯一的作用就是让他所有的幻想变得具象可感知, 却只针对于造物主, 颇有“我心之处即真实”的效应。然而在他脱离了书中世界之后, 过往幻想又找不到植根于“存在”的依据, 他也不能从书中世界带出任何实物,以佐证他在昨天晚上完成了一场穿越。
换言之,连过去亦变得不真实,遥光开始动摇了自己的想法。
就像闪戎所言,世界的真相就是大宇宙套小宇宙,一个近乎无尽的套娃吗?那么我所在的世界,又是谁脑海中的幻想,是谁笔下的存在?
遥光下意识地环顾周遭,试图找出“非真实”的证据。
但红灯亮了,他只能骑车过马路。
“你没事吧。”老板娘吓了一跳,“段遥光,你今天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没事。”遥光打起精神,说,“最近没休息好,不过我保证,从今天开始会认真工作的!”
老板娘是个二十来岁的女孩,打量着遥光,说:“你是不是失恋了?”
遥光答道:“我恋爱都没谈,怎么失恋?”同时心想:我不是失恋,我是离婚了。
老板娘笑了起来,说:“去上班吧。”
这家咖啡厅一直是老板娘的梦想,遥光看过她与老板的合照,她还在念大学时就与老板恋爱了,当初的老板也是衣冠楚楚,一表人才,结婚时老板娘刚毕业,老板则不到三十岁。但据说结婚之后,老板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残了,现在则完全是中年人模样。
他把积蓄投资给老婆,开了这家店,结婚多年,没有孩子,偶尔会争吵,但大部分时候则是互相不说话,哪怕夫妻都在店里,也几乎没有任何交流。
除却她略带嫌弃的眼光,与对她曾经爱人的冷嘲热讽。
结了婚,最后是不是都会变成这样?遥光对婚姻毫无憧憬,从小他的母亲就在没完没了地争执,父亲则像只乌龟般忍气吞声,一副窝囊模样,连带着遥光根本没想过要结婚。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龙剑录的求婚面前会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龙剑录是纯粹又正直的,这是他笔下的设定,他还在当大骑士时就怀抱着理想,那个时候的遥光还不知道“纯粹”意味着什么。
但现在他明白了,龙剑录活得率直,活得冲动,认定了拯救世界的责任后就要义无反顾地去完成它;为了心爱的人则又可以放弃称霸世界的魔王身份;成为皇帝后他不顾全天下的反对也要与喜欢的人结婚……是的,结婚,他相信结婚就意味着两个人一辈子在一起,永不分离。
不仅如此,他还相信:龙剑录会一辈子爱段遥光,段遥光也会一辈子爱龙剑录,就像流行的结婚誓言一般,无论贫穷富有或老去……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你是白痴吗?这怎么可能?!
今天是周末,遥光随手玩着几块叠叠乐,陪一个小学生写作业,小学生的妈是他的客人,但今天她想与闺蜜逛商场,于是她女儿也成了遥光的客人€€€€是的,精神鸭偶尔也要当家庭教师,辅导作业。
她把女儿放在咖啡馆,团了两个小时的鸭券,嘱咐不可让她吃太多甜食,又请遥光喝了杯咖啡,快乐地走了。遥光则在旁陪她写口算题,这年头的小妹妹懂事得飞快,刚二年级就能分辨皮囊的美丑并形成一套特立独行的审美。
当然遥光在她眼里是很帅的,连带着做作业也变得积极了不少。而且遥光在她面前表现得很酷,话少,冷峻,这就让还是小学生的她很规矩。
“不检查吗?”遥光说,“查出来错超过五题,我就不会陪你玩哦,想清楚。”
遥光答应做完口算后,陪她下一会儿棋,小学女生在美色当前的引诱之下,认认真真地检查作业。
直到接近中午,梁诀突然来了。
“这谁?”梁诀看着那小女生,问,“你侄女?”
“客人的孩子,”遥光答道,“刚写完作业,我答应陪她玩一会儿。”
陪客时间已过,小学生的母亲还没来接,估计在哪家店里逛得兴高采烈,遥光横竖无事,就多陪了她一会儿,不像其他执事下钟就走。毕竟将一个小学生独自放在店里也不像话。
“吃饭去吧。”梁诀说。
遥光以眼神示意梁诀,意思是:我怎么去?别人的妈还没回来。只是避免直截了当地说,免得小妹妹敏感。
于是梁诀也去买了张券,两人一起陪小学生玩,遥光忍不住就想起龙剑录,只不知道龙剑录若是在现实里,是不是也会这样。
等了足足一个小时,连梁诀的券也到了时间,不负责任的家长才大呼小叫着过来,把自己臭着脸的女儿领走,并不停道歉,要给遥光补时间,遥光自然谢绝。
“晚上下班后,去试伴郎西装,”梁诀说,“我已经和店里约好了。”
“行。”遥光答道,“小雅呢?”
梁诀:“她不来,让咱俩自己去。”
遥光在一家茶餐厅里喝着柠檬茶,梁诀点了菜,颇有点心事重重的,遥光察觉到梁诀的不安,问:“怎么?心情不好?”
“没什么。”梁诀回过神,说,“我表现很奇怪吗?”
“有一点。”遥光怀疑地看梁诀,问,“因为快结婚,所以心神不安吗?”
梁诀笑了起来,伸手要摸遥光的头,遥光相当疑惑,挡开他的手。
“确实,”梁诀说,“但不是主要的。嗯……没事,我能自己消化。你的书怎么样了?”
“我不想写了,”遥光说,“太累了。”
“这……”梁诀十分意外,他本以为遥光会全身心地投入写作事业,却得到了这样的回答。
“为什么?”梁诀问,“我看你书的评价挺好。”
梁诀得知遥光开始连载后,每天都去网上点击,给他评论增加人气。遥光生怕他发动同事去给书点赞,那就太社死了,极力阻止后,梁诀便每天去打卡,犹如做日常任务一般。
只有他在评论内容,余下每章有一两条评论,大多是“顶一下”“捞一下”这种。
“我……”遥光说,“对不起,又让你失望了,我不想再写作。”
梁诀:“别,千万别这么说。怎么是让我失望呢?”
遥光点了点头,与龙剑录分别之后,他的心情很低落,甚至不愿意再去多想,他知道自己应该告诉梁诀一些事,但不是现在,以后再说吧。
梁诀想了想,也叹了口气。
“怎么了?”遥光察觉到这口气不是为自己叹的,全源于他们相识多年的默契。
梁诀没回答,拿着单去结账。
“我得回去上班了。”遥光说。
“行。”梁诀答道。
但午后,梁诀又来了,他买下六张一小时券,把遥光包了下来。
“你疯了吗?”遥光说,“一千二!你知道我要多久才能挣到一千二?”
梁诀:“我想你陪我,不行吗?”
遥光去操作要把梁诀的券退掉,梁诀却坐下,坚持要留在店里。
“你就没有事要做么?”遥光要给小雅打电话,却被梁诀制止了。
最后整个店里的客人们都看着他俩,遥光只得就范,黑着脸,坐在桌前与梁诀面对面。
梁诀说:“我先回个消息。”
“谁啊?”遥光问。
“小雅。”梁诀答道。
梁诀飞快地在微信上打字,屏幕上面是小雅那边大段大段的留言,遥光只是眼角余光瞥见,便敏锐地问:“吵架了?”
“没有。”梁诀说,“只是商量结婚的事。”
当天下午,梁诀与遥光度过了漫长的六个小时,他们大部分时间不说话,下一会儿棋,打打游戏,梁诀怎么玩都输给遥光,下棋也输,游戏也输,最后十分憋屈,说:“不玩了!我是你的客人,你就是这么对待客人的?”
遥光乐不可支,说:“你今天真的没事做?速度给我办正事去。”
“你老赶我走做什么?”梁诀相当郁闷,“我真的只是想来咖啡厅消遣,不行么?”
遥光看了眼钟,还有一个半小时下班。
“你必须用对客户的态度来对待我,”梁诀正色道,“不然我要去投诉你了。”
“行,”遥光说,“现在开始,我不赢你了。”
梁诀又道:“我不想再和你玩任何竞技类活动,现在咱们聊天,你平时怎么和客人聊的,就怎么和我聊。”
遥光只得笑着收起棋盘。
梁诀:“你记得咱们大二时有一次去云南春游吗?”
遥光想了想,点了点头。
“在洱海,只有你和我。”梁诀说,“孙辉和刘恺嵩去打台球,咱俩在一个小咖啡馆里逗猫。”
“记得。”遥光答道,“怎么突然想起那件事了?”
“昨天小雅看到我给你拍的那张照片了。”梁诀说。
“我看看?”遥光想起往事,那年他们都很年轻,无忧无虑的,寝室提议一起去玩,大家便逃课出发去大理,四个小伙子白天在洱海畔无所事事,晚上则一起去泡酒吧。遥光是同性恋,没有朝舍友出柜,当然对酒吧兴趣寥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