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收起手机,拎起包就直接往那边跑,“好像出事了。”
“嗯?”女人也皱起了眉,也快步流星地跟着她。
能用手机镜头看到的小巷,等手机一放下,刚刚还近在咫尺的地方,便又隐在了小镇的躁动和光亮下。
付汀梨有些慌,近几年唐氏患儿出现在大众视野的机会变多,各种反歧视的声量越来越大,她们大大方方地走在路上也能收获不少善意和笑容。
Nicole一向比其他唐氏宝宝要聪明,所以这次坚持不带监护人出来,想要单打独斗,成为不被人小瞧的“正式模特”,大概率她的家长也是放心的。
但付汀梨怎么也想不到,会在出展的前一天闹出这种事。
于是脚步也变得有些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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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身旁的女人比她冷静,一边牵着手里的气球,一边带着她,在熙攘人群里往刚刚的方向挤。
没走几步,就从繁冗攒动的人头中,找到一条昏暗的小巷。巷口看不清人影,只有几道影子在摇摇晃晃。
付汀梨不敢大意,加快步伐。还没走到,便听到里面传来几句难以入耳的讥笑和脏话,零星的“cunt”字眼。
然后是推搡和咒骂的动静,和几道激烈的女声,付汀梨还来不及分辨这有些耳熟的女声来自谁。
脚步刚落到巷口。
便看到里面一个男的,举起手扇了其中一人一个耳光。然后站在被扇旁边那个,好像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女生,就往前踢了一脚,嗓音激亢地骂了一句,
“你他爹的找死啊!”
是祝木子的声音?那被扇的就是Amanda了。怎么都赶在一块了?
付汀梨顾不上太多,直接冲上去,把那个扇人耳光的男人用力推开。男人没注意到她从后面来,一下被她推到墙边。
人影密密麻麻地围在一块。她挤进去,这才看到被挡在里面的Nicole,还有护在Nicole前面的Amanda和祝木子。
巷里昏暗,Nicole被两人护着,低着头,脸上的表情有些看不清。Amanda半边脸红着,应该是刚刚被扇了耳光还没缓过来。而祝木子则一脸气愤地被Amanda拽着手,脸涨得通红,像是下一秒就会撸起袖子干架。
“你们没事吧?”
付汀梨问了一句,然后没等人回答,又警惕地回头。一阵风扑到后颈,她立马察觉不对,往旁边躲了一下。
结果来踢她的男人就落了空,这么一下,就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痛呼一声,然后面露狠色,在地上滚了一圈,没能马上爬起来。
付汀梨松了口气。
一抬头,却发现是刚刚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女人,用手捂着脸上不知从哪里拽来的的面巾,只露出一双眼。
把要来踢她的男人先踹在了地上,踢完了好像还没冷静下来。
棕黄色马丁靴靴底在地面摩擦了几下,似乎有隐隐想要冲动一回的趋势。
但瞥到她脸上没什么伤,还是转了方向,决定先发制人,等几个瘦骨嶙峋的男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凭着视野优势。
在每人屁股上都狠狠踹上一脚。
祝木子第一个反应过来,一边吼着,一边在刚刚扇Amanda的男人腿上又狠狠踢了几脚,
“仇报完了!打不过!跑!”
然后很干脆很利落地牵上Amanda和身后的Nicole,背着摇摇晃晃的琴包,声势浩大地往外跑,拉开这场追逐战的序幕。
几个男人在地上哀嚎痛呼几声,恶狠狠地骂着脏话,然后就要爬起来追她们。
一系列动作发生太快,付汀梨还没反应过来。
下一秒就被人牵住,微凉的手指透入她的手指缝隙,是熟悉且柔滑的触感。
于是在那惊心动魄的一瞬间,她整个人都被拉走,耳边传来女人清晰分明的声音,
“跑!”
话音落下,身后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穷追不舍。她终于回过神,反牵着女人,出了狭窄的巷口,是宽敞的马路和拥挤的人群。
与巷口的隐秘不同,街道不知是在进行怎样的巡游活动。
人群已经攒在一起,跟着五光十色的马车和热烘烘的节日巡演列车,激昂地唱歌敲鼓,好一幅欢欣鼓舞的画面。
她用力牵着她,从逆行的汹涌人群里。
侧脸躲过一个假扮成羊驼的小孩,好不容易喘口气,仰头又看到一个巴斯光年气球在天上飞。
她愣了一秒,她又把她拽走。
揽住她的肩,灵活敏捷地从三个并排行走、动作姿态的丧尸缝隙中挤出去,然后蹭了一身“血”。
轰轰烈烈地牵着手,在人群拥挤的街道里,逃往另一个方向。
“我的车停在那边!”
周遭太过嘈杂,她只能大声喊着。
手心却不知不觉地冒汗,黏黏腻腻的,滑得有些牵不住。
虽然那几个男人看起来瘦骨嶙峋,但真要闹起来,她们不一定能打得过。就算能打过,也得挂彩。
最重要的是。
付汀梨在风声鹤唳里艰难回头,看到女人一只手牵着她,一只手仍然捂住脸上的面巾。
有些长的黑色头发飞得乱乱的,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她看到女人敞着小臂上,被擦破皮的伤口,似乎在渗着血。
有些恍惚地喊着问,“你已经受伤了?”
什么时候的事?
是刚刚为了拽走她的时候,在逼仄粗糙的墙侧冲出来的时候不小心被磨破的吗?还是刚刚在她回头之前,为了拦住男人踢她的脚混乱之中擦到的?
而看到她回头望她。女人又紧了紧她们相握的手。
在飘摇刺激的异国街头,她们十指紧握。她将她拽得更紧,像是怕把她弄丢,
“没事,我不怕痛。”
说完,女人竟然在这时候畅快地笑了一下,在身后的追逐声中,对她说,
“也不会让你痛。”
那一瞬间那一秒,付汀梨竟然想问,刚刚飘在天上的那个巴斯光年气球是她们的吗。
在这种时候,她竟然觉得有些可惜。
那个因为逃亡而不知去向的巴斯光年气球,应该是女人想要送给她的吧€€€€如果她没猜错的话。
入夜的街头闹嚷嚷的,到处是摆放在摊位面前的音响,放着缠绵悱恻的情歌,旋律和鼓点洋洋洒洒地飘进耳朵里。
她们跑出巷口,一切都敞亮起来,然后又气势汹汹地手牵着手,在熟悉的《加州梦》旋律里跑过两条熙攘的街。
身后的那群地痞流氓,也不知怎么回事不死心,一直在追着她们跑。
两拨人混在喧嚷的霓虹街道,像香港打斗片里一次惊心动魄的追逐。
可配上响彻在街头巷尾的《加州梦》,又像一出浪漫喜剧电影,演主演在风雨飘摇中用力相爱的故事。
终于跑到停车的地方。
付汀梨还没来得及喘气,就近先上了副驾驶,等坐下去时才反应过来,刚想换位置。
回头又看见几个追过来的人影,卷曲头发被吹到脑后,露出额头,用力跑过来的表情狰狞,有点像经典的美式搞笑喜剧片。
而紧跟她后的女人头发也被吹乱,偏偏快速的动作在她眼里被放成慢镜头,依然美得惊心动魄。
女人将她按在副驾驶,直接从地上一跃而起,跳进驾驶座,伸手过来。
她反应过来,果断将钥匙掏出来,扔给这个她才认识不到四十八小时,却已经在像和她亡命天涯的女人。
她们好像已经很有默契。
女人小臂上的伤口似是已经开始渗血,接钥匙的时候,不小心滴到她手上。而女人却毫不在意,只冷静地插入钥匙,紧接着一扭。
在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之前,车便窜了出去,将几个气急败坏的地痞甩在白色缭绕的尾气里。
付汀梨这才安心能喘口气,可逃亡的余韵还未消,回头看女人小臂上破了皮的伤,皱着眉心。
而女人却只是将手搭在方向盘上,横冲直撞地在大街小巷开着车。
仿佛是知道她所想似的,轻按了一下她的后脑勺,似是一种不忍她担忧的宽慰。
却又对自己的伤一笑了之,毫不在意地说,“我们先去接她们几个。”
状况紧急,付汀梨没来得及说什么。于是只抿着唇,凭借记忆分辨刚刚祝木子她们跑去的方向。
“应该是那边!”
她往一条街上一指,那里有辆洒水车正摇摇晃晃地在路上开。
“正好给我们开路!”女人说,便一踩油门,拐去那条街。
还没开到洒水车的前面,就看到几个熟悉的人影拐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几个阴魂不散的金发鬼男。
付汀梨松一口气,然后又高高挥手,
“这里!”
她的话落下去。女人便很默契地将车停在祝木子她们旁边,扬起一片尘土,轮胎在路上摩擦出尖锐的响声。
祝木子先开车门,看一眼后面穷追不舍的金发鬼男,小心翼翼地扶着Nicole上了车,然后自己又缩进去。
而Amanda则利落地甩上一边车门,然后又双手撑在车门上,借力踢了快要赶上来的人一脚,然后直接从车外跃了进来。
回头看,恰好就是那扇她耳光的金发男,被一脚踢到脸,人往后仰,松了来拽车尾巴的手。
前排的女人又猛地一踩油门,于是车又一溜烟儿往敞开的路上开去,紧接着就在一片惊呼声中,很干脆地穿过摇摇晃晃的洒水车。
而身后追她们的几个人,也一边大声吼着骂着,一边被洒水车喷了个狗血淋头。
祝木子高举着手,直接往身后竖了个中指,看到那群金发鬼男破口大骂却追不上车的模样,又大笑,喊,
“爽!”
车也从洒水车旁经过,她们脸上也都淋了不少水,头发都湿答答地贴在头皮,但没一个人在意这种细节,都只觉得畅快。
呼吸还没完全平复,车上还挤着动荡摇摆的气息。
喷洒的水雾细密似纱罩,风驰电掣的车则像一根飞驰而过的箭。
径直往前戳去,水雾一瞬便飘得到处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