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吧。”
付汀梨还是加了个“可能”,把不靠谱的一见钟情,稀释为很合理很常见也很普通的见色起意。
同时,把二十四岁的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将一切全推到那个年轻、勇敢,甚至有点疯狂的年轻人身上。
她说的时候甚至还在笑。
而孔黎鸢只是望着她,像是早就知道她会这么回答似的,没有任何意外。
“那次,你也是这么回答的。”
“哪次?”
付汀梨刚问完,就反应过来,应该是在加州,孔黎鸢问她“你会记住吗”,她当时应该说的也是:可能吧。
而眼下,她的反应似乎就成了那个问题的答案。
孔黎鸢像终于得到答案,缓缓松开她的手,从地上站起来,往衣帽间里走,
“我换完衣服送你回去。”
“不用了孔老师。”
在孔黎鸢进衣帽间之前,付汀梨喊住了她。
衣帽间敞开,里面有一面镜子,折射出她们各自的模样。
光影涩黄,她扶着墙站起来,笑了笑,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脸色白得吓人。
看见站在她前面,背对着她的孔黎鸢,在镜子的昏黄光影里,垂着睫毛,身上光影晕成绒绒毛边,像极了一颗高不可攀的星星。
孔黎鸢抬头,在镜子里望她。
付汀梨靠在墙边,没有刻意回避这面镜子。良久,轻轻地说,
“我今天晚上不去洛杉矶。”
-
李维丽发微信的时候,付汀梨正靠在回出租屋的公交车上。
是李维丽听了今天晚上聚会的事情,发来慰问微信:
【没事吧汀梨】
【早知道他们是这副德行,我就不喊你去了/抱歉】
【本来还想着你刚回上海,可以多和这边的老同学联系一下,这样的话也能方便在上海落脚】
【结果没想到让你白白受委屈】
付汀梨拿起手机,想着回过去,却又发现自己还戴着那副手套,那副被孔黎鸢用二十五块的名义,送给她的手套。
便顿了一下,把手套摘下来,一下一下地在屏幕上敲字:
【都是小事,问题不大】
【而且也没吃多大亏,正巧遇到孔老师,她帮我把面子挣回来了】
李维丽似乎有些惊讶:
【孔老师?】
【你们正巧遇到了?】
付汀梨毫不避讳:
【对】
【她应该是也在那家私厨吃饭,恰好被她遇上人说我坏话,就帮了我/笑哭】
李维丽:【哦哦我就听有人说,你去付了账最后还是开着敞篷跑车走的呢】
【孔老师真是个好人】
看到这句话,付汀梨微微怔了几秒,才迟钝地回复:
【对啊,孔老师真是个好人】
后面李维丽又安慰了她几句,没再说其他。
街外光影明明灭灭,淌过付汀梨靠在冰冷车窗上的脸。
摇晃的公交车从堆积在马路上的熙攘车灯里,缓慢开到阴冷漆黑被隐在角落的老街。
她回想起刚刚,在她那句开玩笑似的“今天晚上不去洛杉矶”之后。
孔黎鸢在那面镜子里,直视她的眼。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便又主动提起,
“那个私厨老板突然冲进来替我解围,是不是也是孔老师帮的忙?”
“你很在意这件事?”孔黎鸢问她。
付汀梨愣了一下,诚恳回答,“其实也算不上多在意吧,只是觉得……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又有一件事要谢孔老师了。”
孔黎鸢点点头。付汀梨以为这是“是”的意思。但下一秒,孔黎鸢却说,
“不是。”
“不是?那那个老板为什么突然帮我?”付汀梨觉得这不太合理。
“因为你自己。”
孔黎鸢冷静地说,
“老板和我说,你是唯一一个在这么多食客里,会停下来观察她作品的人。
也是唯一一个会在她滔滔不绝地讲自己创作思路时,认真聆听,并且很真诚地和她说自己喜欢这个雕塑的人。”
“我只是恰好和她碰到,对她提出这样的建议而已。”
换句话来说,其他人都只是来吃饭,而付汀梨是特别的。
“夏莱也是一样,除了让她把车开去接你之外,我没有要求她做任何其他的事,如果她做了其他事,说了其他话,那就是她想做,想这样对你说。”
“所以,付汀梨。”
解释完来龙去脉之后,孔黎鸢又喊她的名字,在变得朦胧的镜面里望她,
“今天晚上帮你的人很多,唯独我是最不需要你谢的那个人。”
然后又轻笑了一声,说,
“而且,如果我要以我自己的方式来帮你,应该不会是这样的结果了。”
之后,孔黎鸢还是把付汀梨送到了公交站。
全程在车里,孔黎鸢没有再说其他。付汀梨只是静静地想:
真是好俗套的剧情。
可又和她之前看到的小说电影不太一样,不是孔黎鸢冲进去把钱砸到所有人身上,让她纯粹靠着孔黎鸢出这口气。
而是最后,她还是付了自己应该付的钱,还是不露痕迹地开上那辆车开开心心地兜了一圈风。
而除此之外,她没占更大的便宜了,也还能在孔黎鸢面前抬得起头。
至少至今为止,孔黎鸢选择的都不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态度,来帮她出这口气。
这怎么不算一个好人呢?
公交车到站,“嘭”地一声打开门。付汀梨顺着狭窄小巷往出租屋里走。
接到乔丽潘打过来的电话时,她仰头,看到单元门短檐上的声控灯,亮得出奇,亮得让她眼睛发疼。
乔丽潘的声音从电话里飘过来,仍旧是无法抑制的疲惫,却问她,
“宝贝今天干嘛呢?”
付汀梨没敢把今天聚会的事和乔丽潘说,“就买了两张票,准备和新朋友去看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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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挺好的。”乔丽潘说。
“那你呢?”付汀梨问,“那边情况怎么样?”
乔丽潘停顿了好一会,语气有些生硬,“你管这么多干什么,说了让你别老操心我这边的事,自己在上海好好过。”
听着声音就知道不好过。
付汀梨“哦”了一声,又吸了吸鼻子,说,“今天上海有点冷,那那个妹妹怎么样了?”
她指的是,那个合伙人跳楼自杀后留下来的女儿。
从工作室撤资之后,付汀梨也想过直接回加州,不留上海。
但乔丽潘不让她过去,估计是怕也被债主纠缠,于是勒令她留在上海,哪怕冬天她冻得感冒发烧也不让她回去。
她偏偏年轻气盛不听劝,已经快要买机票,是那个合伙人,接过电话对她说:
小梨你听我说,你现在过来也是给你妈妈添乱。
我们都顾不上你,你在这边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你妈妈是要伤心死的呀。
还不如留在上海,把自己安排妥当,让你妈妈放心。
付汀梨留了下来,把能卖的财产都卖完,省吃俭用,一声不吭地把所有剩额全都转给乔丽潘。
而如今,对她说这些话的人,最后自己被债主围追堵截,却没能撑住跳了楼。
这世间万物都有期限€€€€是她在二十岁之后,学到最深刻的一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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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里,乔丽潘叹一口气,
“没怎么样,人还是懵的,就整天哭得眼睛都肿的,那小脸煞白,你要现在在加州,估计也急得跳。”
“所以你千万别过来,知道吗?”乔丽潘又强调。
付汀梨静默了一会,以为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过了好久,才说,“知道了。”
乔丽潘放心地“嗯”一声,然后又像是转移话题似的,问了一句,
“那你之前那个旧朋友呢?你说你害她,怎么就害了她了,上次也没说明白。”
这句话传过来的时候。正好有个人缩着脖子,从付汀梨旁边挤过,撞了一下她的肩,嘟囔了一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