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了一会,还没下定决心,就被一个穿着厚棉袄的大叔撞了一下,那大叔嘴里叼着一根烟,正吞云吐雾着。
她愣几秒,拉住那大叔的袖子,好声好气地问,
“大叔,这附近的超市在哪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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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汀梨拎着塑料袋回来。
看到孔黎鸢还坐在那靠窗的位置,确实还穿戴整齐,盯着窗外的雪瞧,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菜倒是上了,热气腾腾地摆在桌上,一口没动。
付汀梨走过去,落座,“菜都上了怎么不吃?”
“你去哪儿了?”孔黎鸢问。
“去了一趟超市,随便买了点生活用品。”
付汀梨把厚重的手套摘下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便送了过来。
是孔黎鸢给她舀了一碗汤。等她喝了,又问,“好喝吗?”
“还可以。”
付汀梨一来一回,两天了肚子里都每次什么东西,体力早已经消耗得差不多。
一碗热汤下去,身体暖和不少。
而且这里羊肉汤就是真的羊肉汤,不是那汤圆店里,飘着点葱花的尝不出羊肉味的汤。
想起那碗羊肉汤,付汀梨又瞥到被自己放到一旁的手套,想起手套也是在那碗羊肉汤之后送的。
这世上总有那么多因缘巧合。
“你觉得是这碗好喝还是那碗好喝?”付汀梨突然问出这么一句话,连自己都觉得奇怪。
两碗羊肉汤根本没有可比性。
可孔黎鸢却舀了一勺,抿进去,之后说,
“都挺好喝的。”
付汀梨不信,“你是不是病得太厉害尝不出味儿了?”
孔黎鸢似乎被她这么一句话逗得笑出声,笑了好一会,才又说,
“同人分享的食物才最美味,这不是你说的吗?”
付汀梨再一次被自己之前说过的话击中。
她抿了抿唇,不明白这么一句话,怎么会被孔黎鸢记这么久,到现在还能来堵她。
她没把话接下去。孔黎鸢也只是笑笑,没再说什么。
接下来就只是吃饭。
外面的雪渐渐停了,模糊而粗糙的玻璃窗逼仄窄小,还糊着一层仓黄色的灰,灰里盛着一小块雪景。
等吃完饭,天已经又开始黑了。
餐馆里头几桌人也逐渐散去,就剩她们一桌。
付汀梨拿起手机,想着联系一下向导,问问住宿的事情到底怎么解决。
但还没打几个字,就听见孔黎鸢的声音从对面飘过来,
“付汀梨。”
“嗯?”她拿着手机没抬头,手指有点僵硬,打字都不顺畅。
“给我拍张照吧。”
是孔黎鸢的声音,又是那句话,那个她没有拒绝过的要求。
“现在?”
付汀梨有些意外地抬起头,指了指乱糟糟只剩下一片残局的餐馆,
“在这里?”
天色已经暗了,暖黄色灯光逐渐占了光影中更浓的一部分。她们隐在角落的一张桌边,孔黎鸢已经摘下口罩。
“对,就在这里。”
女人眉眼淌在暖黄光影下,仅凭肉眼捕捉,好像就能被吸进去。
“好吧。”
付汀梨没问为什么,只匆促发了一条微信过去问向导,然后就打开手机里的相机,对准孔黎鸢。
头被冷帽包裹着,孔黎鸢的五官优势反而被凸显出来。即便现在脸色有些郁白,但在镜头里反而更具有攻击性。
“你现在有点像阿鸯。”付汀梨在镜头外眯着眼,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会,说。
“是吗?”孔黎鸢有些意外。
然后又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靠在窗边,微微扬了一下眉眼,
“这样还像?”
付汀梨盯着瞧了一会,“不像了。”
然后一边调整角度,一边又问,“你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像阿鸯吗?”
“也不是。”镜头里的女人停了一下,才将遮住侧脸的发微微捋开,敞着自己的眉眼,
“只是希望现在不像,毕竟又没有在拍戏。”
“现在的确不像了。”
“那现在像谁?”
付汀梨盯着镜头里的女人,笑,“当然是像你自己啊,还能有谁。”
孔黎鸢顿了一下,点头,不痛不痒地说,“说的也是。”
付汀梨盯着镜头里的女人,思考一会,又特别坦诚地补一句,
“像我认识的你。”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想说这句话,但在上海的孔黎鸢,似乎的确没有此时此刻这般清晰。
有种强烈的后悔涌上来。
她突然想再看一眼被她删除相册里的每一张照片,确认是不是所有清晰浓烈的孔黎鸢都曾留在那个相册里。
而孔黎鸢也怔了一会。然后也笑,笑得比之前都浓烈,都清晰。仿若一切都因为这句话,变得具象化起来。
付汀梨正好顺着孔黎鸢的动作调整取景。
刚刚拍不到窗外的雪景,而这会却是能把那模糊不清的雪也拍进去,还有那两串隐隐的脚印。
透过朦胧破旧的玻璃,有种老照片的质感。
“我拍了啊?”
她说着。然后在一段较为漫长的留白之后,听到孔黎鸢说“好了”。
然后便按下拍照键。
定格的那一瞬间,她看着照片里眉眼含情的女人,突然觉得好熟悉。
手机上跳出通知,是向导发来,说找到民宿了,然后是一大段她没来得及阅读的字眼,像是“将就”“挤一下”之类的。
她没放下手机,只盯着镜头里的孔黎鸢,突然在恍惚间想起一件事。
€€€€遗忘一个人往往都是从模样开始的,最后才是声音。
尽管她没想过要强逼自己忘掉,但四年时间足以将一个只相处过三天的面容变得模糊不清,只记得一个符号或者是标记。
就算她还能把那些事情记得清清楚楚。但有时候也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想不起那个女人的脸。
而之所以能将孔黎鸢的眉眼记得那么清晰,是因为常看常新,是因为她有一整个相册的照片来记得她。
那孔黎鸢呢?
孔黎鸢在镜头里望。付汀梨也在镜头外望。
她盯着那双看起来似是一个矛盾漩涡的眼,恍惚地想€€€€
没有一张她的照片,没有任何影像,孔黎鸢又是怎么凭借那短暂的三天记忆,来记得她,甚至在这往复浮沉的四年后……
第一眼就认出,当时身上已经遭遇巨变,甚至还戴着口罩低着头的她?
第36章 「昏暗电影」
她们赶到民宿, 拎着那个摇摇摆摆的行李箱,携着簌簌往下落的雪絮,还有一身飘散四溢的羊肉汤味。
走进房间, 就是一面窄仄的全身镜。
镜面陈旧糙黄, 映着她们两身揉得皱巴脏乱的衣服、疲惫的脸色和风尘仆仆的姿态。
€€€€像一对拎着行李, 在月黑风高期间逃难,然后又在公路中央扔下行李箱大吵一架分道扬镳, 你恨我爱气势磅礴最后又把行李箱狼狈捡回来的苦命同路人。
不合时宜的比喻在脑子里浮现。
付汀梨对着镜子里两个模糊摇晃的人影笑出了声, 她想起了被她用亡命鸳鸯形容的祝木子和祝曼达。
又觉得自己好笑, 浑身上下都泛着钝痛,竟然还有心思比较。
孔黎鸢注意到了她的笑,从破陋镜面里盯着她看,
“你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怕你住不习惯, 地方太小了。”
付汀梨松了拎行李箱的手,把她们两个一起拎过来的行李箱摊在地上,随手把自己从超市里拎的塑料袋搁在上面。
打量着这个小房间的环境。
民宿是向导在当地人家里临时租借的一个小房间, 整个房间灰得发闷。
顶上吊着一个发昏的小灯泡,菱形格子瓷砖地面, 整墙的灰黄色花纹贴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