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没问题了!”酒窝同事似乎比她还高兴,趁没人结账,走出来在货架里找了一通,然后找了一块奶油蛋糕出来。
自个结了账,推到她面前,很大方地说,“请你的,今天生日的嘛!先说好,别跟我客气哈!”
付汀梨有些意外,但也不扭捏推拒,只收下,然后眼尾弯起的弧度更深,“等工作定了再请你吃饭!”
“好嘞!”酒窝同事又利落地给她添了一瓶饮料,上面印着孔黎鸢的半身像。
“谢谢。”
付汀梨没有再像以前那般顿住,而是很自然地接过,手掌将孔黎鸢的脸盖住,给自己灌了一大口。
“害,这点东西谢什么!”酒窝同事摆摆手,“不过也是蛮巧的,你和孔黎鸢同一天生日,我又特喜欢孔黎鸢,汀梨姐,你说这算不算是有缘分?”
“是啊,挺有缘分的。”付汀梨将喝了两口的饮料瓶握在手里。
她觉得抱歉,因为签了保密协议的关系,她没有和这个酒窝同事,提起自己曾在《白日暴风雪》剧组工作过的事情。
毕竟一旦提起,就有可能有一些细节提前漏出。
“这怎么不算是缘分!”
酒窝同事义正严辞地说。
然后又拿出手机瞧了瞧时间,紧接着,就像是如临大敌一般。
望了望空空如也的便利店,从包里掏出了一个平板,点开一个还没正式开始,没有画面的直播间。
已经有人在里面开始聊天。
付汀梨凑过去,看着聊天间滑得很快的聊天信息,当下了然,这场直播肯定和孔黎鸢有关系。
“今天是孔黎鸢出道以来的第一场生日会。”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酒窝同事和她解释。
“第一场?”付汀梨问,“她不是已经出道五年了吗?怎么还会是第一场?”
“是出道五年了,但是她之前从来不办生日会,而且也不像其他明星一样发生日微博,更不喜欢影迷们给她弄什么生日礼物和生日应援,那些寄到公司去的生日礼物都会被退回,所以大家也都习惯不送了。比起其他时候偶尔会更新的营业微博,生日那几天,她才像是消失了似的吗,不发微博也不会出席活动,这么一说,我倒是发现,她好像从来没在公开活动上过过生日诶。”
酒窝同事努了努嘴,“不过今年这场生日会也是免费的,听去现场的人说,每个人发一个孔黎鸢代言的新款手机、一整套护肤品和一套CD机。”
“那今年为什么会不一样?”
“不知道,可能我们之前总结的惯例,也不一定是准确的吧,毕竟她也从来没说过自己不过生日。”
“原来是这样。”付汀梨点点头,目光又不自觉地转到屏幕上。
下一秒,直播间突然亮起来,一张被放大的脸突然敞到视野里,是孔黎鸢。
付汀梨鬼使神差地侧了一下头。
而酒窝同事在这一瞬间惊呼出声,面容瞬间变得兴奋潮红。
付汀梨从侧面盯了好一会。
看被头顶灯折射得有些模糊的屏幕,不敢像酒窝同事那样光明正大地看。
只在侧面,模糊而朦胧地看了几眼,听了几句。
就慢慢腾腾地挪着步子,走到满满当当的货架前,将饮料架那一排摆着的饮料,一瓶接一瓶地擦来擦去。
孔黎鸢的声音从平板里传出来,经过压缩的声波变得有些失真。
€€€€不像。一点也不像孔黎鸢的声音。
付汀梨第一时间冒出这个想法,孔黎鸢的声音应该比这更清楚一些,咬字不轻不重,大部分时候是又柔又倦的语气。
尤其是在贴近耳边时,总有一种难以辨别真假的情意。
然后又想,孔黎鸢可真忙啊。
白天还是剧组的杀青宴,晚上又是面向直播间的一场生日会。
这个女人,明明总是活在一群人中,却又总是显得那么落寞。
付汀梨无声无息地想起了北疆回来之前的那一个夜,她在那处无人湖泊旁见到的孔黎鸢。
她想如果那天晚上她没有睡不着,没有迷迷糊糊地去到湖边……
那孔黎鸢会一个人在那里站一个晚上吗?
€€€€应该是会的吧。就算是一个人待着,孔黎鸢也总是那样落寞。
不知不觉,在这些翻来覆去的想法中,付汀梨感觉自己的胸口变得又酸又胀。
而那些传过来的声音开始变得模糊,擦着她的耳边飘过去,好似一种沙沙的声响。
这种沙沙的声响持续到了夜班时间到,有人过来交班。
她回过神来,发现那场生日会直播早已经结束,而酒窝同事正趴在桌上打瞌睡。
而她眼前,是一排擦得透亮的易拉罐,上面全都印着孔黎鸢的半身像。
于是她叹一口气,放下擦布,脱下店里的绿色马甲,和同事交班完,踏出便利店时,外面已经是坠到眼皮子底下的夜。
好像又下了一场雨,旧马路泛着灰尘被淋湿之后的气息,夜风有些凉。
付汀梨在漾着水光的街道,慢悠悠地走,还没过十二点,街道两旁还灯火通明,这座城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但只要再往她的住处那边走一点,那些破旧公寓里的亮光,就只剩下道路两旁一闪一闪的旧黄路灯,甚至还泛着绿。
像极了被这个时代抛弃的一个世界。
于是生活在这里的所有人,所有事物,都还停留在零几年。
她没急着回去,而是在这条街道乱逛,其实她的生活有在变好,那些新收到的Offer不算差。
只是站在那些工作的维度来看待艺术,商业价值变成衡量的首要标准,远远凌驾于艺术价值之上。
今天的面试好像也很顺利,兴许再过不久,她就能从这里搬出去。
那还有什么不好?
那为什么她还觉得自己身体里有一部分是空的?
像是活生生少了一块骨头似的。
走在路上都轻飘飘的,每一步都踏不着实实在在的地面。
转了两圈,她才勉强找到一家没关门的甜品店。
但可供她选择的蛋糕样式已经不多。
她挑了一个纯白色的奶油蛋糕,上面缀着一个翻糖做的生日帽,花了她三百多块。
这就是寸土寸金的上海。
再穷一点,她连生日都很难过得起。不过换一句话来讲,至少她现在还可以过得起生日。
许是快打烊的关系,店员很大方地送她更高级的生日蜡烛,那种点上去,火焰是有颜色的蜡烛。
但不能九个数字都给,在包装之前,问她要哪两个数字的蜡烛。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二十九。”
连她自己都愣住。
而店员只是乐呵呵地将两个蜡烛装上,然后递给她,“原来不是妹妹,是姐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愣住,只是柔软地笑一下。
没反驳,也没纠正,只就这么提着两个蛋糕往回赶。
一个六寸的生日帽蛋糕,里面装着二和九这两个数字;另一个是酒窝同事买给她的一块巧克力蛋糕。
再从店里踏出来的时候,最漫长的一个白昼已经落幕。
城市夜景淌在眼前,朦胧细雨将空气都染成暗沉沉的褪色色调。
一辆车飞驰而过,溅起一片水花,倒映出她繁乱狼狈的脚步。
这下她没再在路边闲逛,而是抱着两个蛋糕,飞速地往住处赶。
到单元楼楼下的时候,头顶那一截短檐的感应灯还是很亮。
甚至又比之前更亮了一些。
她在短檐底下站了好一会,颈边碎发被湿润的风吹起一次又一次。
良久,才回过神来,闷头开始爬楼梯。
临近凌晨,这会这栋旧公寓楼的楼梯间很静,没人像她回来得这么晚,只听得到她自己的脚步声。
黑漆漆的,只有外面缭绕着雨雾的路灯灯光射进来,有些微弱的光。
以及每一层的感应灯,很徐缓地被她有些沉的脚步声踏亮,还拖着从外面带来的雨水,脚印湿漉漉地印在楼梯上。
一楼的灯被踏亮€€€€她狼狈地抹一下自己脸上的雨水,颈下冰凉凉的,伸出手抹一下,发现衣领那块已经被雨水濡出一块湿迹。
二楼的灯被踏亮€€€€她听到临近楼梯间的那个房间里传来一声小孩的哭,开始意识到蝉鸣声的存在。
三楼的灯被踏亮€€€€她低头看到自己踩在水泥地上的脚印,已经变浅了许多,只剩下一点水渍。
四楼的灯被踏亮€€€€她揣在身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两只手被占满,没办法马上看,可心里却蠢蠢欲动,是不是今天面试的结果出来了?
五楼的灯被踏亮€€€€她站在四五楼的临界处,想面试结果大概不会在这么晚发给她,可能是有人忙完之后给她发了生日祝福。
六楼的灯被踏亮€€€€她在五楼和六楼之间的那一层楼梯拐角处,不小心绊了一下脚,于是惊心动魄地扶住楼梯,然后又慌慌张张地举起自己手里的大蛋糕,透过一层塑料膜往里看,看这么贵的一块蛋糕有没有弄倒。
奶油蛋糕紧靠在薄膜处,还是一整块,看不出有什么撞坏的痕迹。
她松了口气,但心跳还没完全平复。
小心翼翼地放下蛋糕,动作被放得极慢,之前被蛋糕盒挡住的视野,便也缓缓敞了出来。
蛋糕盒下落,像一个被放慢的转场镜头。
露出一个靠坐在她出租屋门前的模糊人影。
视野还没来得及聚焦,楼梯间的感应灯便在那一秒钟黑了下去。
须臾,空气中只剩下付汀梨自己难以平复的心跳声。
以及一道不属于她自己的呼吸声,有酒精香气顺着这道呼吸淡淡飘过来。
萦绕在她鼻尖,久久不愿意挥发。
那个靠在她出租屋门前的女人,始终没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隔着漆黑的夜与她对望。
有一瞬间,付汀梨甚至怀疑,她们可以在这里站一整晚,什么话也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