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因为如此,她选择用药物来控制自己,去参加杀青宴,去参加生日会,一整天下来的心境也算是稳定。
但她本不应该在生日会结束之后,明知道自己今天吃过药,还喝这样分量的烈酒。
也本不应该在这个时期来找付汀梨。
她不该来找她,而是应该现在马上去疗养院,不让任何人发现这个时候的她。
€€€€孔黎鸢冷静地想。
“当然两个都得试一下啊,不吃明天就要坏了,少吃哪一个都可惜。”付汀梨将两块蛋糕都挪了出来。
又微微低着头,开始很认真地插生日蜡烛,然后又不知道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笑出了声,慢慢悠悠地说,
“再说了,同人分享着吃的食物才最美味嘛。”
时过境迁,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是会不小心把那双好看的眼睛弯成一条缝隙。
等蜡烛都插完了,付汀梨又迟钝地“啊”了一声,“忘了,我没有打火机。”
“我有。”孔黎鸢口齿清晰地说。
然后用自己微微有些发颤的手指,将火机掏出来,按一下,没按出火来。然后又按一下,还是没按出火来。
她有些不耐,想干脆把火机扔了。
“我来吧。”付汀梨从她手里接过火机,好像在笑她,“你喝得太醉了,按不准也正常。”
孔黎鸢不说话了。
她低着头走过去,懒懒倚靠在餐桌的墙边。
听到空气中“哒”地一声,抬头便看到淌落下来的模糊光影,看到付汀梨一下就把火机里的那簇火按燃。
隔着燃烧的焰,隔着生日蛋糕上“25”和“29”的两个数字。付汀梨那双浅褐色的眼微微弯起,朝她笑,
“好了,许愿吧。”
今天晚上风太大了,于是她不得不来。
因为她是她的避风港。
€€€€孔黎鸢在吹蜡烛的那一秒,只想得到这一件事。
夜风潇洒地吹着窗户,闷闷的响声不断,两个人的生日蜡烛都被吹灭。
付汀梨心满意足地开始切蛋糕,分蛋糕,一抬眼,瞥到孔黎鸢怔怔地望着两块生日蛋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想什么呢?”
她在孔黎鸢面前挥了挥手,开玩笑的语气,“还是又不能吃,因为明天要拍大特写?”
孔黎鸢失焦的目光终于定住,不定在她的手上,而定在那两个被拿出来的生日蜡烛上,“二十九?”
“哦这个。”付汀梨觉得自己没撒谎,“买蛋糕的时候说错了,所以店员也给我拿错了。”
为了防止孔黎鸢继续追问,她甚至先发制人,指了指被孔黎鸢带来的生日蜡烛,“你这个不也是二十五?”
孔黎鸢却笑一下,破开她的先发制人,“我这个就是买给你的,不是二十五还能是什么?”
付汀梨一下卡了壳。
她不能再坚持说自己拿错,于是干脆转移话题,“你早就知道了吗?我们同一天生日的事?”
“五年前的今天,我听到那个主持人说,祝我一路顺风。”孔黎鸢简洁地说。
“原来是这样。”付汀梨把分好的蛋糕端给孔黎鸢,一个小盘子里的蛋糕一半一半。
她倒没因为这件事扭捏,而是敞亮地笑一下,“你听到了那也好,既然都发了,那就是想让你听到的。”
“什么时候去找的电台?”孔黎鸢吃蛋糕的速度很慢,一小块奶油都要抿很久。
“我想想啊。”付汀梨微微眯起了眼,“应该是第二天早上吧?我在车里等你,你没收拾好,然后我拧电台的时候想起了这件事,你又在前一天晚上和我说了三十七度的事情。正好我无聊,所以就发了邮件给电台。”
“竟然这么早就开始了。”孔黎鸢对她的说法作出评价。
付汀梨没有说,其实应该比这更早一点。是第一天,孔黎鸢问她这个电台在说什么,下午她们遇到Nicole,孔黎鸢在车里睡觉,Nicole说这个女人看上去好凶。
她说她不觉得,她说这个女人只是受了伤,她说希望她的伤没有她想象得严重。
€€€€于是她希望她一路顺风。
付汀梨坦诚地笑,“对啊,你应该能看出来,我以前是那种有什么想法就会去做的人,基本都不带犹豫的。”
孔黎鸢点点头,盯自己手里的蛋糕好一会,又问,“你还把三十七度那件事记着?”
“嗯啊。”付汀梨点头,“可能记性好吧。”
“万一我骗了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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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骗就骗吧,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付汀梨笑出声,目光在光影里慢悠悠地穿梭,“要是别人说什么我都不信,那这世界该多无聊啊。”
“反过来€€€€”
孔黎鸢抬眼望住她,没有再问。
付汀梨用勺子戳一下软绵绵的奶油蛋糕,还是把刚刚那话接下去说了,“要是试着去相信路上遇到的人,那我看到的东西该多新鲜啊。”
孔黎鸢没有再说,只是注视着她,然后很轻地笑了一下,
“你还真是……”
“真是什么?”付汀梨正盯着两大块剩下来的蛋糕发愁。
“和以前一模一样。”孔黎鸢仍旧是笑,只不过笑得有些散漫。
“有吗?”付汀梨并不认可,轻轻地说,“其实我刚刚说的,都只是我以前才会说的话。”
“我已经变很多了,孔老师。”
“这件事不是由你自己来判定的。”孔黎鸢用她之前说过的话来反击。
付汀梨一下卡住,没话说了。
干脆慢慢吞吞地开始收拾桌上的残局。孔黎鸢却又突然说,
“先放着吧,冰箱里放不下。”
“也是。”付汀梨说,“那要怎么办?”
“我明天再来处理吧。”孔黎鸢说,然后又垂下睫毛,低低喊她的名字,
“付汀梨。”
“啊?”付汀梨有些懵地抬头,手上还粘着些奶油。
孔黎鸢掀开眼皮,明明坐在她面前,目光却遥远,
“我今天晚上,可以留宿吗?”
-
留宿并不是一个大问题,她们曾经不止一次地,和对方挤在一个小房间里度过夏和冬。
就算撇开在加州的一切不谈,她们在禾瓦图萨利哈家,也挤过一个小房间。
现在已经不是冬天。
她们甚至不需要分开两床被子,只需要同盖一条薄毯,因为付汀梨只买了一条。
洗漱收拾完之后。
付汀梨打了个哈欠,关了灯,犯困地躺在了孔黎鸢身旁。
出租屋的床不大,一米五宽,恰好能容纳两个成年女性,还能让她们相安无事地各躺一边。
孔黎鸢也已经洗过,身上穿一件她的旧T恤,旧短裤,和刚刚在外卖软件买过来的其他贴身衣物,裹着一层她平常用惯的浴液气息。
发香,旧衣物上的气息,浴液气息,都和付汀梨完全一致。
付汀梨洗完出来的时候,孔黎鸢已经侧躺着,整个人裹在薄毯里,微微蜷缩,像只在深夜里取暖的孤独动物。
却还留了一半薄毯给她。
“你没事吧?是不是喝多了不舒服?”付汀梨仍旧是有些担心。
孔黎鸢许久没有说话,可从侧边隐隐涌来的气息仍旧微热。
付汀梨皱了一下眉,翻过身,望孔黎鸢窄瘦的背影,刚想继续问。
孔黎鸢倦懒的声音已经传来,“今天杀青宴,夏悦和我说,你祝我杀青快乐。”
没有回答她,只说这件事。
付汀梨打了个哈欠,“啊,是,我说让她帮忙祝所有人杀青快乐。”
“为什么不来杀青宴?”孔黎鸢的声音倦得快要沉下去。
“我有一场面试正好撞上€€€€”付汀梨话说了一半。
因为孔黎鸢已经翻过身来,正面迎着她,视线摇晃而模糊,
“我看到你的雕塑了。”
“什么雕塑?”付汀梨还没反应过来。
孔黎鸢望住她,里面好似蛰伏着一层快要被点燃的焰。
付汀梨终于反应过来,隔着空气里流淌的灰蓝色光影,隔着孔黎鸢将她抓住的眼神,隔着孔黎鸢身上穿的她的旧T恤,隔着孔黎鸢敞开衣领下冷白的皮肤,隔着孔黎鸢有些濡湿的黑发发尾,隔着孔黎鸢腰背上那只曾经停留过、此刻却变得脆弱的飞鸟残痕……
望见了那张小木桌上的五十分之一区域,摆放着一只已经上了一大半色的红色飞鸟雕塑。
靡艳又鲜红,如一场庞大怪诞的梦。
这个时候应该点一支烟,让孔黎鸢倚靠在墙边,散漫而慵懒地抽着€€€€付汀梨冒出了这个想法。
“好看吗?”她第一时间说的,却是这件事,“色还没完全上完,我觉得可以更细致一些,但一直找不到羽翼上应该用什么颜色最合适。”
“漂亮。”孔黎鸢用的是这个词语,声音有些慵,仿佛那场高密度的梦不由分说地飘到她们中间,
“你说你喜欢漂亮的东西,所以想让漂亮的东西一直继续下去。”
“你竟然还记得?”付汀梨有些意外,如果不是孔黎鸢提,她都已经不记得自己曾经说过的那些话。
孔黎鸢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这么静静地盯着她,缓缓抬起手,像过往一样,抚弄她刚刚洗过吹得大半干的发,
“所以这就是你让漂亮东西继续下去的方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