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汀梨吸了吸鼻子,“我忍不住,不是你让我哭的。”
“好,付老师说不是就不是。”
“孔黎鸢。”
她喊她的名字,然后抬眼去看孔黎鸢,眼尾残余的泪水被风吹得很凉。
风声倒灌,建筑空隙里灰蓝恍惚的光影淌过孔黎鸢的脸庞。
显得那一双凝视着她的双眼柔情又迷幻。
孔黎鸢微抬下巴,给予她一个笑。她相信这个笑足够情深意重,是她给她的回应。
“我还想再问一遍这个问题。”
“什么?”
“你要找的人找到了吗?”
其实直到现在为止,付汀梨也没办法将孔黎鸢要找的人和任何具象化的人划等号。
她从来都不将这个人认定为她付汀梨。
或许从一开始,孔黎鸢要找的人,就只是被镌刻在生命长河中的孔黎鸢自己。
她长途跋涉,不能是为他人。
她第一次问她,她说,找到过。
€€€€这显然是个过去时。于是她又问她第二次,在支离破碎的废墟里。
她将鼻尖埋进她的锁骨,答案被风吹得很模糊,
“找到了。”
然后又喊她,“付汀梨。”
这次轮到付汀梨来回应,她牢牢牵住孔黎鸢受伤的手。
于是两道无名指的疤痕,好像隔着纱布、又隔着五年时间凭空地叠在一起。
一秒钟之后,她听到孔黎鸢轻轻地说,“我可能需要很多很多爱。”
然后又强调,“如果比你预想的还要多很多很多倍,有一天你会不会逃走?”
付汀梨没有再犹豫。
而是将自己找到的东西拿出来。废弃教堂,迷离月光,高海拔的风,一切都在见证她接下来的举动。
她朝孔黎鸢扬起一个笑,尽量想让自己在这个重要的时刻看起来漂亮一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缓缓地伸出手,手心遍布的纹路里,静静躺着一对廉价的银质戒指。
来自五年前的回程路。
然后她说,“那我们就在这里结婚吧。”
第58章 「Ainalaiyn」
在废弃教堂结婚究竟能不能算数?
€€€€在付汀梨接收到的教育里, 即便乔丽潘和付问根的婚姻并不是一个成功案例,甚至走到最后已经变得衰败而丑陋。
但她仍旧认为婚姻都是誓以€€日的。
这是一段以生命为媒介,只要说之于口、便远远大于法律效力的自我宣言。
她觉得自己没有在开玩笑, 也不是心血来潮过家家。但她扪心自问, 自知这句话还是说得太快, 太过惊世骇俗。
毕竟她们重走一号路的旅程才开始不到四十八个小时,承认彼此的爱人身份也不到四十八个小时。
毫无疑问, 这是她做过最痛快也最新鲜的一件事, 像走火入魔, 又像飞蛾扑火。
以至于她觉得甚至如果有一天她死了,那她的墓志铭上也要刻上一句“不后悔”。
以至于在这句话之后,她缠紧孔黎鸢裹着纱布的无名指,很坦诚地说。
“我没想到一切会这么刚刚好。”
刚刚好孔黎鸢需要很多很多爱,刚刚好她想要给孔黎鸢很多很多爱。
刚刚好孔黎鸢想让她记住她, 刚刚好她想记住每时每刻的孔黎鸢。
刚刚好孔黎鸢带她来到废弃教堂,刚刚好她们面前有一个神圣而颓废的十字架。
刚刚好她们无名指上同一个位置有同一道疤,刚刚好这道鲜红的疤上缺一个戒指。
刚刚好, 她找到了五年前返程时兑换的一对戒指。
高海拔的大风刮过废墟碎石墙皮,发出撕扯时间的呼啸声。付汀梨的手心仍然敞在遍布灰尘的空气中。
她想孔黎鸢一定懂她这句话的意思, 才会没有问她“你是在过家家吗付汀梨”。
而是将她手心那对银质戒指中的一枚拿过来, 轻轻套到她的无名指上。
温凉手指勾挠她的掌心, 然后在鼓胀到满是心跳声的风里, 有些散地笑一下。
问她,“这么早结婚是不是不太好?”
显然, 这个女人的行为和语言并不一致。付汀梨也将自己掌心剩下的一枚戒指拿起来。大概是被风吹久了, 手凉得有些发抖。
拿起了孔黎鸢无名指还绑着纱布的那一只手,当然戴不进去。
交换戒指的时候还拿错手了, 好像显得她有些不太聪明。付汀梨抿了一下唇。孔黎鸢笑了笑,很主动地将另一只手递过来。
她成功地将戒指戴到了孔黎鸢的无名指上,很满意地松了口气。
然后又和体温发凉的女人牢牢地牵紧手,掌心贴着掌心,瑟缩着,像是手心纹路脉络在这一刻无限涨大,疯狂地生长在了一起。
“哪里不好?”她盯着她们交握的手心,又问。
孔黎鸢轻轻叹一口气,“毕竟你才二十五岁。”
这听起来像是在开玩笑。于是付汀梨配合地笑了一下,然后有些故意地说,
“毕竟孔老师也才二十九岁,太小了,是没见过什么世面,没爱过几个好女人和坏女人,有点吃亏。”
甚至还佯装叹一口气,
“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后悔这么轻易就和我在一个废弃教堂里结婚。”
她以为她把孔黎鸢的话抢着说了,孔黎鸢就没话说。
谁曾想孔黎鸢不仅不反驳,反而还很散漫地笑一下,
“要是我真的后悔了怎么办?”
付汀梨在这一刻猜,十岁之前的孔黎鸢,在扮演完美乖顺时,也会在不经意间透出一点孩子气。
€€€€譬如很聪明地利用自己的乖巧,找来开锁师傅给自己的姐姐分享蛋糕。
就像那个模糊的录像带,也像此时此刻。
“后悔了就离。”付汀梨答得很直接,手里却把孔黎鸢牵得更紧。
孔黎鸢很突然地摸了摸她的脸,手凉浸浸的,
“原来你这么狠心的,说离就离。”
“那当然!”付汀梨承认得很坦荡。
孔黎鸢发出一声极为轻微的叹息,“那我不能轻易后悔了。”
“你不能后悔。”付汀梨强调。刚说完,她就下意识地磨了磨对方手指上的戒指,发现这之间的间隙很宽松,是并不合适的尺寸。
于是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难怪孔老师想后悔,原来是因为这戒指这么不合适。”
一边说着,她一边将她们交握在一起的手微微抬起来,就着淌进来的冷白月光仔细端详无名指那一对银色戒指。
叹一口气,“不过这可是我五年前买的十盒烟兑换来的呢,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孔黎鸢总算被她逗出今夜第一个松弛的笑,笑得睫毛下的阴影都颤颤巍巍的。
平白生出单薄而迷离的引-诱来。
“五年前什么时候买的?我怎么不知道?”等笑完了,又这样问她。
“你当然不知道。”付汀梨将她们的手放下来,十指相扣,戒指边缘抵着瑟凉的皮肤。
“因为这是我返程的时候买的。”
那时候她们已经没有在同路了。孔黎鸢停顿片刻,“你一个人返程?”
“没有,我妈把我接回去的。那会我伤都好得差不多了,已经能开车了。
快到旧金山的时候,正好开到我们送走Nicole的那条街,正好又停到了那里,正好看到别人在抽这个烟。”
“我就想着自己买来抽一抽,看看是不是真的那么好抽。然后莫名其妙,就被店员推销了十盒,结果一盒都没抽完全送给我妈了,我妈还嫌弃说烟味太淡,稀奇古怪的。”
于是她只留下了这一对戒指。
说不清为什么,明明是一对粗制滥造、包装很简略当作营销的银戒。
拿来过家家都该是嫌便宜的。
却被她留了那么久,怎么扔也扔不掉,最后还是跟她一起回了上海,如今又跟她一起来了加州一号公路,这个废弃教堂。
一切好像都那么刚刚好,差一点点,就不是此时此刻。
想起当时乔丽潘嫌弃那十盒烟烟味太淡的语气,付汀梨还笑了出来。最后,很轻松地将五年前的返程,归为一句,
“不过,换了这么一对戒指好像也不错。”
说完。又瞥到孔黎鸢受伤的那只手,看那有些卷皱的纱布。
于是有些不满地皱了皱鼻子,“你这只手该换纱布换药了,不然到时候要发炎。”
大风刮过来,孔黎鸢身上的体温变得更凉。付汀梨没听到孔黎鸢说话,有些担忧地抬眼,但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
那只被她牢牢牵在手里的手就松开。隔着被揉皱的纱布捧住她的脸庞。
目光游离而深邃地淌到她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