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听见一声极轻极为模糊的笑。在嘈杂喧闹的火锅店,这声笑像是薄荷味的曼妥思被投进了气泡酒里,噼里啪啦的。
气泡涌了上来,我对上一双含情而熟悉的眼。
在我们前面那桌,跃过李维丽的肩,直直地将我抓过去,浸泡到噼里啪啦的气泡酒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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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K小姐穿一件很旧很宽松的黑色印花无袖T恤,罩着里面那件紧身的白色吊带,没有戴帽子,浅金色头发散在肩上,散漫地撑着脸,正望着我笑。
敞着的脖颈透出隐隐约约的青色血管。穿着很不华丽,甚至有点颓。又有点性感。
在装饰华丽富贵的火锅店,K小姐穿着很随意,却仍旧松弛得像是在拍一场夏日电影。
我在这一刻觉得很荣幸,因为昨夜我成为了她的第一个影迷。
于是我也弯着眼朝她笑。
并且很自然地抬起手,摆了个相机取景框的手势,火锅店雾气蒸腾,灯光偏黄暖调,我只框住K小姐。
咔嚓€€€€K小姐眉眼轻微上扬。
咔嚓€€€€K小姐低脸笑了。
咔嚓€€€€K小姐抬眼看向我,眼梢的笑像敲开的蛋液一样蔓延。
咔€€€€没有嚓。因为K小姐撑着脸笑得睫毛都在抖,而我因为K小姐的配合笑得肚子痛。可能也是刚刚不小心吃了放进红锅里的“豌豆颠”,好辣。
然后李维丽在我对面看我,脸上的表情很担忧。我笑着摇摇头,说没事。又瞥到对面的K小姐正在看我。
下一秒,李维丽的肩上出现了一个脑袋,七八九岁的小女孩,绑着马尾,瞳仁很黑,这显得她眼底的好奇越发浓厚。
一眼看过去,那五官简直是缩小版的K小姐。
我差点被呛到,喝一口水,多看几眼,却又发现没有那么像。
李维丽回头也望到这个小女孩,吓了一大跳,整个人越发拘谨。而我的眼神朝K小姐飘过去,用心电感应询问她到底是什么情况。
K小姐仍旧在笑,嘴唇红红的,但还是那么漂亮。看起来怪好亲的。
而这个时候,小女孩紧盯我一会,回头朝K小姐冷不丁说了一句,
“妈妈,你和她的头发颜色一样。”
我确信我听清了。因为李维丽回头跟着这一句话去看,也和我有一般的惊讶。
要说二十四岁的K小姐有个这么大的女儿,我是不会相信的。但这个小女孩和K小姐长得好像。
李维丽很有教养,听了这句就没再听,很礼貌地转过头来。
而我竖起了耳朵。
看到K小姐先是掀开眼皮看了我一眼,又笑着拍了拍小女孩的头,
“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一顿饭我吃得心不在焉,实在很对不起我的老同学。
于是在李维丽接电话临时有事要急着走的时候,我表示非常理解,很慷慨地接受她在剩下四份菜没有吃的时候提前离场。
并且站起身,又抱了抱她,有些遗憾地说,
“只好等下次回国再见了,老同学。”
她僵了僵,还是抱紧一身火锅味的我,拍了拍我的背,
“我还留着那件校服。”
说完这句,好像觉得有点煽情了,又连忙补一句,“以后我要是遇见孔黎鸢的话,会帮你要一张签名海报的。”
我愣了半晌,说好。
然后又想起她刚刚跟我说的那些娱乐圈内幕,忽然有些担忧K小姐在其中的安危。于是又多说一句,
“如果她以后遇到你刚刚说的那种事,你能不能帮一帮她?”
“当然,是在不影响你自己的前提下。或者你只要告诉我就好了。”
其实这是一番没什么意义的话,难道那时我远在旧金山能帮到K小姐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总之,作为K小姐的第一个影迷,我自然是要对K小姐表示支持的。更何况,李维丽是我在这个圈子仅有的人脉。
道别的话来来去去的说,以至于我们最后的拥抱时间拖得有些长。
李维丽走之后我坐下来,店里还有很多眼神遗留在我身上。在众多诡异的眼神里,我听到有个人在其中见怪不怪地说一句“cong庆嘛!”
偌大一张桌子只剩我一个人,和一口锅。于是K小姐的眼神也很轻而易举地飘到我身上,半眯着,眉眼被火锅水汽模糊了半分。
她没有在笑。
并且与此同时,我看到她们桌上又多了一个人,一个女人,和那个小女孩的眉眼很像,但和K小姐不太像。
我听到小女孩喊那个女人也喊“妈妈”。
甚至刚刚那个多嘴的,又啧了一声,说“cong庆嘛!”。
在这一瞬间我相信这个人和我心底竟是同一种想法,她们好像一家三口啊,妈妈妈妈和女儿。
期间K小姐还一直给“女儿”夹菜,但和另外一位女性表现得很客气。
难不成是离异了带女儿一块出来吃火锅?我闷着头想。还想她们两个为什么会生出一个像她又像她的女儿?连基因传递都偏爱K小姐。
甚至还很忧愁地想到€€€€不会我已经不是K小姐的第一个影迷了吧?
“笃笃€€€€”
桌面被敲了一下。
我百无聊赖地咬着嘴里的滑肉抬头,K小姐坐到了我对面,刚刚李维丽的位置。
她漫不经心地看我,问,
“你和你女朋友刚刚在分手吗?”
“对啊,她有个女儿没告诉我。”我脱口而出,马上意识到我的不对,K小姐怎么会是我的女朋友?
闭紧嘴巴一秒钟,又问,
“那你呢?你和你爱人离婚了吗?”
K小姐笑了,隔着一口蒸腾的锅,别到耳后的几绺金色发丝笑得抖落下来,眉眼变得越发清晰。
我从这样的笑声中瞥见她该是被我的问题逗笑,又望见对面那桌更自然的亲昵举动。知道大概是场误会。
于是喝了口水当作掩饰。
放下水杯的时候,K小姐笑完了,眼底含着挥散不去的笑意,讲,
“在你看来我是什么早婚早育的形象吗?”
我莫名想到被我装到信封里的戒指,说也不是没有可能。
虽然这两者并没有什么联系。
而K小姐给我解释,“我在电影里有个女儿,她刚刚进组,导演让我们培养培养感情,那是她妈妈。”
我点点头,很坦诚地说,“我还以为她是你们两个生的,她和你们两个都长得像。”
这不怪我。
因为我记得之前看过某篇报道,说是如今两位女性也可以生下属于自己的孩子。
K小姐听了我的话又笑,笑了半分钟又看我,
“付汀梨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奇怪?”
这是她第一次喊我的全名。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三个字被她喊出来,比她喊“孔黎鸢”更好听,放得轻轻,却又似乎包含着某种缱绻的情意。
像是在喊爱人的姓名,有那么温情脉脉。
大概这就是专属于电影演员孔黎鸢的嗓音魅力。
“我知道啊。”我说,“但刚刚肯定不止我一个人这么想。”
K小姐望着我,“那你呢?”
什么那我呢?
我一时之间顿了一下,看到K小姐微微眯起的眼,才想起我刚刚都说了些什么话。
我回忆了半秒钟,突然笑得东倒西歪的,一边笑一边给K小姐解释,
“我刚刚走神了,其实那并不是我的女朋友,她是我的老同学,我回国和她见见面叙叙旧。”
K小姐盯了我一会,也笑,说“原来是这样”。
低了一下眼,好像在想些什么东西。喝口水,把散落下来的金发重新捋到耳后,又抬眼看我。
眼底的笑隐在光里,莫名有些狡黠,
“那你刚刚说有女儿的女朋友是哪一个?”
我从未看过K小姐这样狡黠的笑。哪怕她此时此刻正提出一个我难以回答的问题。
但我还是忍不住回忆€€€€加州的K小姐性感又浓烈,同我接过很多个声势浩大的吻。
而重庆的K小姐刚开始看起来好落寞好孤单,生命里好像有很多难以承载的故事,即便她没有同我讲过一件听上去苦涩的事,但我看到昨夜的她时就是有这样的直觉。
此时我们没有接一个吻,却好像又更深刻一点了。
K小姐似乎是个郁郁不得志的电影演员,或许正有二十来岁的迷茫痛苦,或许在加州那几天是她最痛苦的时候€€€€我在心底为她编造了一个很俗套的故事。
却又突然瞥见她一不小心漏泄的狡黠。
于是我开始觉得,也许她的内心也会有很多只小鸟飞过,想必还都是红色的,一种旁人无法瞥见的红。我始终觉得只有那么鲜艳浓烈的颜色,才配得上K小姐。
于是我撑着脸,朝她弯起眼睛笑,也很狡黠地跟她讲,
“你估哈?K小姐。”
K小姐没有猜,只笑。于是我又摆出“咔嚓”的手势,K小姐在我手指框里撑着脸笑,眼梢弯弯的,回我,
“F小姐,你的粤语真的好烂啊。”
这顿火锅使我们返璞归真,变成两个二十多岁的小孩。
这一刻我真希望我们永远只是,有点孩子气的K小姐和粤语很烂的F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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