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似是感受到了他过于惊慌的反应,萧争垂落的眉睫缓缓掀开了缝隙。
看不清是混沌还是清醒的半睁着眼盯了眼前的衣料几秒。
又慢慢垂落下去。
“回府,已经快到府里了,你别怕。”
他小心翼翼的将萧争拢进臂弯里,尽量躲避着渗血的伤处,几乎是僵硬着脊背生生用内力灌入足下。
无比难捱万分焦急,却又不得不放缓动作的朝府中方向飞掠。
五皇子府在晨光倾泻中,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混乱。
府里侍卫军好似九死一生般身上沾染着血迹,来回交替着更换衣衫涮洗。
倒显得人影匆忙,懵然无措。
整个府里的人都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眼前好似还不断来回窜过了几道黑影,根本没看清是什么人。
正在下人都人心惶惶以为是闹了刺客的时候,一个黑影抻着府医的衣裳将他半跑半飞的一路提了过去。
转瞬就没了影,只留下了两声慌乱喊叫回音。
蓝慕瑾将怀里人万分轻缓的放在寝殿床榻上,又小心翼翼的将手臂抽离。
颤着指尖想去触碰他身上的伤口,却始终都没敢沾到一分一毫。
直至府医被暗十一推进了内殿,蓝慕瑾才喉结滚动着不甚稳定的出声。
“诊治,诊……”
“来人,去请白先生。”
第141章 他怕疼
守在殿外的管家见那个浑身是血的黑衣人转身又想离去。
顿时出声打断。
“我去请,不远我去请就行了!”
而后健步如飞顺着连廊十分迅速麻利。
府医只反应了一瞬,立刻将手里攥着的药箱放下,战战兢兢的上前询问。
“殿下……是……”
他转头看见床榻上有个血淋淋的人,差点咬到自已舌头,快速查看了一阵麻利改口请命。
“殿下,创口有的已经干涸,必须立刻将衣衫脱下,不然粘到一处便更不好剥离。”
“我先……先把脉看看有无内伤……”
见蓝慕瑾无意识般朝后退了几分,府医只好瑟缩矮着身子靠近床畔。
小心翼翼的将床上人的手腕执起,凉的好像没有生气。
脉搏有些微弱,他强定了几分心神才探的清晰。
半晌,府医转头朝着皇子轻声回禀。
“殿下,并无明显内伤。”
但他有些犹豫,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可是脉搏实在微弱。
除了大致可以确定脏腑没有明显受损,除了失血过多之外,那可能是因为伤痕过多没有及时处理。
别的也实在探不出来。
或许是身上被浸了冷水,更显虚弱吧。
府医这样想着,伸手想将湿漉漉已经褴褛的黑衫褪下,至少要先处理还在渗血的创口。
他本以为至少能尽快将与血液混杂的衣料揭下,却不想除了眼见的那些黏腻血迹下,还混杂着一些已经干涸的伤痕。
看起来至少已经隔了一夜,血迹已经发黑凝固,导致身上的伤口与衣衫已经黏连。
有些不好分离。
他轻轻撕扯之下,混杂着鲜血与干涸血块难以抻动,只稍微一用力,就好似在抻扯皮肉般,血沫都染在他手指上。
大概是他剥离衣料牵扯伤口令昏迷的人有了痛感,萧争垂着的眉睫几不可查的皱了下。
微微掀开眼皮好似醒了。
但他的目光只无意识一样只疲惫的盯着一个方向,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反应。
“停手!”
蓝慕瑾盯着府医那哆哆嗦嗦的动作,直接喝止,颤着嘴唇一时没有说出别的言语。
只略微慌乱的将府医抻扯的动作拦住。
“别动了,别动了。”
他最怕疼了。
蓝慕瑾的指尖颤抖又无力,好似没有分毫力道般探向衣料与伤口边缘的空隙。
小心翼翼,动作缓慢的试着慢慢剥离。
可昨夜的伤痕已经被夜风吹的干涸,就那么附着在萧争伤痕累累血迹斑斑的皮肤上。
蓝慕瑾都感受到。
他好疼。
可在蓝慕瑾满是酸意的视线里,那个受一点伤都会委屈万分,大喊大叫到处躲藏的人。
他没有发出半声动静。
此时只默然的半睁着眼,目光无神好似并未清醒过来。
“阿争。”
蓝慕瑾试着唤他,却又怕真的将他叫醒,那他一定会更疼。
在他眼眶通红的注视下,萧争意识恍惚万分疲惫。
他默默看着对面人几近难忍的情绪,看着他身上熟悉又陌生,被染成血红的云白蟒袍。
看着蓝慕瑾又用那种无限隐忍的瞳色看自已,其中更多了些许硬压的泪意。
小心翼翼的将自已的护腕轻轻拆解,过分仔细的去查看手腕上有没有伤痕。
萧争仿似终于看懂了。
他曾认为月白蟒袍上的龙纹高高在上。
可望,而不可及。
是自已一个异世之人难以跨越的身份鸿沟,是隔着真心与假意之间难以捉摸的恐惧失望。
可谁的命运又不多舛,谁的内心又不孤寂。
萧争感受不到身上伤痕的疼痛,已经变得冰凉麻木。
眼前人却怕他疼,比皮肉疼痛的是心房上的鞭挞,蓝慕瑾真的生怕,生怕萧争往后都不会再像往日一般无忧无虑。
他一定受伤了。
那澄澈灵动的眼眸,只剩了一片沉寂。
五皇子抖动的指尖半晌都没有掀动衣料分毫,只凭空出了一层薄汗,只觉得心头揪扯难以呼吸。
“殿下,让老夫来吧。”
思绪太过恍惚,蓝慕瑾竟然没察觉白先生已经立在自已眼前。
须发半白的老者已经大致察看一番,十分有礼的朝着殿外询问。
“可否准备两盆清水。”
立在外殿脚步来回踌躇的管家立时吩咐“去!快去备水!多端几盆过来要快!”
管家也有些慌乱似的,随着朝殿外走出去了几步,见几个下人飞快的跑远,反应过来才又返回了外殿立在了角落等待吩咐。
他瞧着床榻上一身伤痕的人。
好像是那个性子开朗,常神出鬼没突然蹦出来,一直喊他管家大叔的小子。
他的心都跟着一起揪扯起来了,怎么就受了一身伤回来,这可怎么是好。
可别落下了什么毛病。
下人动作麻利的端来了水,脚步飞快的将盆中的水都洒出去不少。
好在是好几个下人每人端着个盆,凑一凑够用。
蓝慕瑾六神无主的给白先生让了位置。
看着老者不慌不忙的将棉布在水中浸湿,攥着半拧干水分的棉布覆盖在了干涸的伤口处。
似乎是温捂了阵,才将棉布移开。
衣衫料子被水分浸的更湿,似乎伤口也随之缓下了几分紧绷。
粘黏的衣料被他轻轻一扯,还算轻易的揭了下来。
而后又用另一块干净的湿布将裸露出来的伤口清洗擦拭了一遍。
蓝慕瑾一言不发的看着这一切,虽然缓慢,但白先生的手很稳。
没有显出丝毫的急躁慌乱。
这让他紧张的心绪才松下了几分,白先生岐黄高深,没事,没事。
光是擦拭处理萧争胸腹的伤口,就耗费了将近半个时辰。
将一切安排妥当,将湿漉漉脏污的暗卫服与里衣完全扔弃,垫上了柔软干净的棉垫。
而后老者才执起萧争冰凉的手腕,垂下眉目开始把脉。
他把脉的时间似乎比府医还要久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