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争身上的伤痕就像白先生口中所说,还算是皮外伤。
只是鞭伤伤口纵横交错显得十分骇人。
除此之外,他还有在辖地一心营救百姓时受到的一处利器剐伤,和生生扭断一截兵刃时,手心被割破的口子。
或许是由于失血过多,他显得十分疲惫倦怠。
浑浑噩噩的头脑晕眩了许久,醒了又昏睡。
睡了一阵又惊醒,仿似一闭眼他就会梦回到那个怎么奋力都靠近不了河岸的夜晚。
会梦到那些哭喊悲嚎,涌泪绝望的百姓。
而后便又会陷入被重重包围的困局,最终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转瞬间他就成了个骨瘦如柴浑身伤痕的小孩,藏躲在冰冷肮脏的角落,瞪着眼睛警惕的四处观望。
生怕会有人靠近。
后来有人靠近了,他猛打了个激灵差点惊叫出声,眼前却映入了一张泪水涟涟哭到鼻尖泛红的脸。
“忆萧。”
萧争最终还是被惊醒了,他睁开眼眸,眸底全是惊惧。
视线渐渐恢复,四周已经变得有些昏暗。
他的手朝旁边移了移,身旁是没有温度的。
指腹擦蹭床单,只触碰到了一把手柄坚硬的弯刀。
他反应了一会儿,眼神空洞了好一阵,看了看紧闭的窗框。
窗户好似一直未打开,此时天色可能已经不早,略昏暗下来的光线让他更觉得有些胸闷。
双腿微微蜷曲,缓了一会儿他试着从床上起身。
撑起手肘时,牵动了纵横交错的伤口,传入阵阵锥心刺骨的痛感。
他垂眸看了看,自已赤裸着上半身,他可以清晰看见自已身上那些深深浅浅被处理过的伤口。
或许是那个老大夫说的,如今是夏季。
将伤口包裹的严严实实更不容易愈合,待伤口开始结痂,要时常涂抹一些药物提防因干燥而扯动开裂。
而他手心的伤口或许是有些深,已经被仔细包裹过。
萧争坐在床榻边上走了一会儿神,没听到屋外有任何动静。
他只好左右看了看,从枕边抻过方才盖在他身上的里衣,尽量避着伤口剐蹭慢慢穿上。
起身时还觉得有些两眼发黑,又缓了一会儿才抬步虚浮的朝着寝殿门走去。
当他拉开寝殿门,吓了殿门外那个等待吩咐的小厮一跳。
冷不丁就从地上跳了起来,看见是萧争立在了门口,盯着他那张没有血色的苍白脸色看了一瞬。
张了张嘴开口询问。
“……公子?您醒了。”
“……是有什么吩咐?是喝水?用膳?还是……”
萧争神色茫然的看着下人不停的搓着手询问,动了动嘴唇沙哑着嗓音问了句。
“蓝慕瑾呢?”
这一下子小厮给惊的,询问声戛然而止半晌都没敢接话。
这种好似被吓到的反应让萧争仿似意识到了什么,他沉默了一会儿,换了个问题。
“管家大叔呢?”
下人撒腿跑的飞快,片刻都不敢在这留了。
萧争就迈着有些无力的脚步,走到寝殿门外的连廊处,坐在了连廊扶手边上朝着院外望。
没一会儿,管家就脚步利索的在院门处出现了,好似十分开心,朝着萧争这边脚步匆匆看着都快要跑起来。
到了近前,萧争看见了管家脸上果然带着喜气洋洋的笑容,乐的脸上皱纹都少了很多。
“萧侍卫,你可醒了。”
萧争盯着管家,开口再次询问“蓝……殿下还没回来吗?”
管家突然又从欣喜带了几分愁绪,立在连廊柱子边随着萧争视线也朝外看。
有点犯愁的开口。
“从午前进宫,到现在还未归。”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罚呀。”
听了管家似有若无的担忧唠叨,萧争没应声。
只有些疲惫的贴靠在连廊扶手边,手臂搭在扶手上继续朝院外望。
此时已经是黄昏了,再过一会儿,宫门就要落锁。
萧争顺着昏暗下来的天色看向院门方向,沉默不言安静的发着呆。
好似是在看院门旁边的植被,也好似是在看拱门处的雕花,更像是眼神并未落到实处。
整个人都沉寂无比。
管家与他说话有一阵没得到回应,瞧着他好似心事重重的眼神,开口劝慰。
“你身上还有伤,还是回寝殿中莫要着了风。”
“我叫人点上灯,点上灯就亮堂了。”
“再让厨房做些吃食送过来,你肯定饿了。”
“还是我去点。”
管家说着自顾自走去了寝殿,没一会儿透过窗户寝殿里亮起了烛火,将走廊也照亮了些许。
管家走出寝殿再次提醒萧争最好是回房内养伤,之后便急着去了厨房。
寝殿亮起灯盏,反而更显得外头逐渐昏暗。
没一会儿天色就更加黯淡,萧争略显颓然的靠在连廊边,依然朝着院外张望。
直至天色已经完全暗下,宫门此时已经落锁。
也没有出现他所期盼的身影。
“不是说,只一会儿便回来了。”
“怎么还没回来。”
他轻轻自语,从院门处收回了视线,有些眩晕的思绪缓了一会儿,蓦然又像是梦呓般开口。
“暗七。”
“暗十一呢?”
“暗十二。”
自已仿似不久前听到暗十二对自已说了话,但萧争也不记得是不是又是梦里想的。
他感觉自已听到了暗十二喊自已,他说。
“阿九,可以回去了。”
暗十二仿似陷入了无尽的梦魇,暗八已经皱着眉头守了他快一天,只见到他额角不停的冒汗。
“晚晴。”
第149章 常远之
晚晴。
暗十二始终记得,他妹妹出生前,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雨。
而他娘仿似也受了恶劣天气的影响,竟是也苦苦熬了一夜都生不下这个孩子。
他当时不过六岁孩童,远远守在院门外瑟缩成一团,独自等待着关着的那扇门打开。
而屋里,除了他的娘亲,只有一个稳婆。
稳婆说了,他不能进去陪着他娘。
那时他眼睁睁的盯着那扇紧闭的门,期盼着它什么时候能打开。
可他只能在外面听着里面痛苦的撕心裂肺,一声又一声,到了后来,便没了声音。
惊惧难安,瑟瑟发抖。
直至半晌里面都没有了什么动静,他终于是慌不择路,绕过看守的两个下人奔到房门处,想冲进去。
可门好似在里面插上栓,他根本推不开。
下人跑过来想拉开他,他惊慌害怕的大喊着。
“娘!娘!你怎么了娘!”
挥舞着臂膀将门板拍的哐哐作响。
可他才不过六岁,轻易便被冲过来的两个下人拦腰抱了起来,躲着他胡乱拍打乱蹬的四肢,将他带出了院子。
娘不说话了,她不说话了。
终于恢复自由的小孩茫然失措了一阵,冒着大雨拔腿就朝着主院跑。
常府府邸并不大,也并没有那么多看守的下人。
他像个滑溜溜的鲤鱼,像每次被长兄教训追着跑,怎么也追不上那样。
跑的飞快。
他奔进了主院,冲进了父亲与嫡母的院落,带着一身雨水扑跪在父亲脚前嚎啕大哭。
“爹,娘不说话了,你救救她吧求你救救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