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车窗边隔着篷布传来一声低唤,马车内的皇子才将垂了一程的睫毛缓缓抬起,听见暗八的声音才疲惫又深深的眨了下眼睛。
伸手撩开车帘时,满身的沉郁都随着迈出马车的那一步消散一空。
再抬眼透过府门看向里面燃着的光亮时,已经满眼都替换成了明朗。
循着前院石板路,蓝慕瑾脚步匆匆的直奔主院方向。
此刻满心都是想早一时见到已经好几个时辰都没能见到的那个人。
瞧瞧阿争此时是好好的在寝殿里等他,还是坐在门前台阶上仰看着星星发呆。
或是早已经因为白日里跑的乏累,这会儿已经蜷在床榻上昏昏欲睡。
反正无论是见到哪个他想象中的样子。
对蓝慕瑾来说,都是刻画在眼底心头的最珍贵。
在他疾步都走至已经看见主院院墙的时候,来回翻转的思绪又顿住,突然想起自已可并没有将宫里赐下的琼浆酒带回来。
万一萧争此时还心里记挂着,满心好奇期盼着等待,却只能瞧见自已两手空空的场面。
蓝慕瑾的脚步瞬间就迟滞了,仿佛都已经看见了萧争撇下去的嘴角。
已经瞧见了对方失望至极的情绪。
当下心里就慌的不行,生怕真的会见到萧争委屈失落的样子。
越想他越是后悔,多少层出不穷的算计他都能保持冷静。
怎么能因为今日这份变故就轻易被影响了情绪,还任由烦乱的情绪就觉得那酒苦,涩,凉,就没带回来。
怎么能没带回来呢?
院门悬挂的灯笼只能照射并不宽阔的范围,蓝慕瑾就那么立在灯盏晕不到的范围外,都有心将自已藏起来了。
但万一阿争还在等着,还在殿门外坐着。
此时多耽误丁点的功夫他又觉得难受。
一时间向来精明强干的五皇子,竟然在自已的寝殿院子外踌躇犹豫没了主意。
只能紧张的捻动自已的指尖,想着要不然现在转身去寻些能哄的住人的玩意儿。
……
思绪只犹疑了片刻,蓝慕瑾沉沉吐出口气,还是抬步朝着院门迈了过去。
心里已经决定还是交出自已的坦诚,没带就是没带,他晨间才答应过阿争,往后任何事都不会再欺瞒他了。
哪怕是件小事。
略显紧张的跨进了院门,蓝慕瑾小心翼翼的望向了殿门方向。
寝殿门大敞大开,里头灯盏仿佛比往常还要明亮了许多。
叫他自处于院落范围内的当刻,身上就被亮亮堂堂的光线将通身照的莹白一片。
晃的身上的浅色蟒纹都散发出浅淡光辉,从头至尾从夜色中赶路而归的灰暗顿时驱散的一干二净。
满院子都是亮的。
都叫他晃觉有了几分清晨夜色渐渐消退的感受。
若不是心里清明,感觉都快要疑惑是不是记错了时辰。
但满院的明亮静悄悄。
寝殿的窗框也没有晃动的影子,殿门处也没有个少年托腮等待,台阶上更没有萧争蜷着双膝朝他看。
没有看见萧争,蓝慕瑾承认自已此时有种难言的失落。
没有立即见到他就仿佛没有找见支撑自已脚步的目标,只觉得满腔都空了。
空空荡荡的没有着落。
假如往后都没有阿争,蓝慕瑾就觉得自已根本没有坚持的理由,整个人迈动的脚步都显得虚浮无力了。
难不成还在外头鼓捣什么东西,这么晚了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或许是已经睡了,特意留了如此多的灯盏烛火。
当下蓝慕瑾朝着光线最明亮的殿门走去,明明心里猜想着萧争可能是等的久了,已经入眠,却还是忍不住试探着轻轻唤出一声。
“……阿争?”
就是那么轻微到几乎到只有他自已能听得清的音量,没有间隔就惊动了好像专注在聆听的人。
寝殿里发出忙乱的叽里咣啷的动静,蓝慕瑾听到好似是什么盆啊碗的被碰落到地上。
刺耳的磕碰动静传来的当刻,他就怕是萧争被割伤了手,瞬时下意识着急照着响动发出的方向跑。
“蓝慕瑾€€€€!”
就在他脚尖迈上寝殿石阶的时候,萧争的喊声已经在寝殿门槛处传来,其中裹着明显的欢喜。
“蓝慕瑾你回来了?”
蓝慕瑾停步在寝殿外怔怔的看着慌忙跑出来的人,正对上了一双闪着惊喜雀跃亮光的大眼。
萧争可能确实是有些忙乱,手里不仅捧着个碗,手臂上还缠裹着像被褥那样的厚重东西。
而他并没有看错,那确实是萧争跟管家找来的一床棉褥子,甚至还长长拖到了地上差点绊了那个笨蛋个跟头。
此时萧争一手托着碗,一手使劲儿抻扯搭卷在胳膊上的,乱八七糟的也不知道怎么鼓捣的布料。
反正一把扯不下去,两把扯不下来,他居然还气的上脚了。
最后真是被他带着气愤的一脚给蹬到了地上,才又立马恢复了方才那跟得了喜事的高兴劲儿。
就跟个乍飞的小雀一样连跑带跃三两步就扑到了蓝慕瑾的面前。
潋滟的大眼直接就快怼到了脸边上,离得近了更显得像夜幕萤火样明朗撩人。
第370章 一口甘甜
“你可终于舍得回来了?”
“宫里的宴席好吃吗?你是不是喝酒了?”
“是不是身边有好看的宫女伺候都快乐到不想回府了?”
明明刚才还欢喜的想贴上来,又在真真切切见到人的时候萧争立马就将话锋一转,习惯性发出了夺命三连问。
……四,四连问。
问的半句话都没来得及说的蓝慕瑾显得更加沉默。
本来他就因为自已没给萧争带回琼浆凭空觉得有点心虚,立马没作任何挣扎。
反应过来直接开始示弱。
“阿争,我没喝马尿,也没带马尿回来。”
叫蓝慕瑾意外的是萧争问罪的眼神立马就变了,不仅没再问个不停扯着由头耍赖,反而眼里显出了那么些高兴。
眼角弯弯就乐出了声。
“没喝好啊。”
接着就把捧在手里的碗举到了蓝慕瑾的眼前,先是邀功似的吹了两句牛逼。
“看!干什么可怜不待见的去宫里等赏赐,咱自已也有。”
“有的是!往后没事儿别进宫看你爹那张臭脸!”
他兀自嘴里是不停倒腾着大逆不道的话,蓝慕瑾耳听着随他放肆,视线定定的落在萧争捧着的小碗儿里。
巴掌大小的碗,青瓷白底儿。
里头盛着被小心敲碎的冰屑,看起来有些许的融化,显得不那么蓬松而有些瓷实了。
萧争自然也才看见冰碴已经快又重新融成了冰块,跟他入夜前无比用心琢磨出来的细致模样都没了六七分。
看着都有那么点丑了,所以他说着说着就带上了点委屈劲儿,愤愤的小声嘀咕。
“天色刚暗下去就成了,温度这么热我怕一会儿就得化成水儿,等你回来都看不见,只能让管家大叔给我找了床棉褥子。”
“裹了三层!蓝慕瑾啊我严严实实裹了三层都怕它化没了!”
“就寝殿里最凉快,我只能抱着这床褥子在内殿里看着,隔一会儿就只能抻开一个缝,看看是不是已经成水了……”
“……”
也就那么小声叨叨了几句萧争就不说话了,他不想好像在替自已今日忙活了好几个时辰的辛苦伸冤。
只是在难受这是他第一次能为蓝慕瑾做出的东西。
却因为不能很好的保存,不那么凑巧,不那么刚好,没能让蓝慕瑾看见最好的样子。
迅速挥散了自已心头的失落,萧争弯着眼角无所谓的扔出一句。
“明天再做一份,当你面做,让你瞧瞧我用神力变出的戏法。”
蓝慕瑾没说话,仿若无意间瞥见萧争滚动吞咽的喉结,思绪里似已经亲眼看见萧争将这个巴掌大的小碗,用棉褥子仔仔细细的裹起来。
又抱着一整团棉絮缩在内殿,从天暗等到夜幕,又从夜幕等到夜深。
心焦的偷偷察看冰块有没有融化,又生怕被热风渗进去赶紧裹严实,噘着嘴满心期盼着自已能早一刻出现。
就那么等到了此刻,捧着一碗不知怎么做出来的冰满心欢喜的送到自已面前。
甚至还在冰碎里撒上了果仁和蜜饯,全是盼着自已能露出几分惊喜。
他看着小小的冰碗露出浅浅的笑意,心里无意去探求阿争是如何在炎炎夏日里“变”出了冰。
只最先抬手将对方捧着冰碗已经冻的有些泛红的指节包裹。
小心爱护的裹攥在自已的掌心,又接过那被专心看护的一碗冰,带着笑意回应。
“好凉啊。”
“为何没有勺子,是要我直接啃着碗沿尝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