晖善寺是泱朝国寺,并不处于皇城当中而在百里之外的临山,如若有重大的祭祀祈福,天子便会仪仗启程路途两日到国寺举行。
不过近年来风调雨顺,便鲜少再出皇城到寺庙当中。
更能安定民心的是陛下第六子降生祥瑞,听说当时漫天佛光普照于落辰宫,护佑泱朝帝王最年幼的皇子安稳诞生于曙光之前。
六皇子初降生就不似寻常婴儿,反而面容粉白眉眼带笑。
尤其是天生眉心一点朱红,好似哪位得道高僧转世而来,是当时广传天下,震慑三洲的天赐喜讯。
唏嘘的是喜讯不久便带上了丧讯。
为陛下诞下祥瑞之子的辰妃在幼子刚满周岁时突然与世长辞,先前没有病痛也无任何征兆。
突然就殒命在了幼子当前,面容平静毫无损伤。
当时也如二皇子当年那般起了命中克亲的风言风语,不过都被陛下一力压下,并且当时做决定将还仅是婴孩的六皇子送入了晖善寺。
作为泱朝天降佛子镇守寺庙,护佑江山风调雨顺,万民顺遂安康。
夙夜知晓陛下既然让自已去晖善寺看看六殿下,自然是不可能仅仅是看看而已。
如此之久的父子别离恐怕也是有些言语要交代的。
他顺而疾走几步跟上了帝王的身影,默默无声的遵循着前面人走过的痕迹。
一步一步,半分不逾矩的跟随至殿外旋梯前,又随着迈上冗长石阶,触过被整整一天日光晒过,还残留着温热的雕花扶手。
视线逐渐随着登顶观星台,变得广阔一片。
即便在如此炎热的季节里,处在高处吹刮在脸上的风流依旧显得冰凉。
这就宣示着古往今来都毋庸置疑的一句话。
高处不胜寒。
夙夜将视线从一览无余的高矮青瓦光亮中收回,默默望向已经立于亭柱旁的帝王。
世人都仰望追逐着能捏攥在手中的权利,却只有在一脚一脚往高处攀爬的途中,才能深刻于心的感受到那是何种身不由已和痛彻心扉。
帝王身处于高位,大概早已经厌烦了看那入目所及的灯火和炊烟。
次次都出神的仰起视线,去望向于自已龙椅也遥不可及的更高处,去留恋虚无缥缈且过于神秘的星空。
看罢多时,寂静到只能听到耳侧刮过风流声中,才再次响起了帝王情绪难以捉摸的询问。
“你可知晓,天玑代表了什么?”
第386章 夙夜离城
“属下不知。”
不仅不知,夙夜甚至在无数次隐于帝王身后猜测了无数遍,可也无法在漫天无穷无尽的遥远星河中。
分辨出究竟哪颗才是天玑。
也是辨不清是多少次他随着天子幽深的目光朝着夜空远望。
万籁俱寂,灯火铺散。
深沉的墨兰色一轮孤月高挂苍穹,清冷月辉倾洒,随风飘过的云朵也是丝丝袅袅的乌色。
将本不耀眼的月色隐去其中,空顶就犹如巨大倒扣而下。
给人一种被神秘视线窥视其中的渺小之感。
而那些分布散落的星星点点,就好似能使人寻到方向的银辉,神秘远远近近闪烁着叫人似懂非懂的深意。
暗夜中天子龙袍宽袖高抬,骨节分明的指尖指向了遥望许久的方向,幽深的目光也仿佛早已经顺着那无形轨迹追溯远去。
第一次在观星台与夙夜讲起了那神秘而遥不可知的秘密。
“位列北斗第三颗,那是天玑。”
循着相同的方向夙夜也随之抬起了视线,果然准确从众多闪烁的星点中分辨出了北斗,那是在他并不渊博的学识中,最能记清的星象。
一年四季,阴晴圆缺。
天地反复,朝代更替。
唯有北斗千秋万载。
漆黑暗夜中他的瞳色也自阴暗中缓缓明亮,似是久不能处于日光坦荡中,却也终于寻到了多年想要找寻的那一丝光亮。
天玑星并不是其中最明亮最显眼的那一颗,反而只混淆其中平平无奇。
但一旦知晓了它是被谁记挂着,那就是整片穹顶最有意义的那一个。
夙夜此时就像一个年幼孩童一样无声显露出了浅浅的笑意,略微弯起的唇角很好的藏躲在了面具遮挡之下,顺而声音里也带上了几分躲不住的欣喜。
“我看见它了。”
他自已都没意识到,话语之间他已经逾越了称呼。
而天子今日的心境仿佛也不同以往,并未捕捉他究竟是给了什么回应,再启唇时声量掺杂着些许让人看不清的情感。
“朕也不知,只是有人曾对朕说过。”
“那是天玑星,象征着人间富贵。”
“是人人都趋之若鹜的富贵啊,所以朕就被这渺茫的一点光亮指引着,将这偌大一个江山守的铜墙铁壁,无处可侵。”
对于泱帝的谋略无双,不只朝堂内外,乃至三洲辽阔都无人不能仰望。
屈手一指万顷江山,都囊括在帝王寥寥言语之中,令夙夜心中腾升起更加浓厚的敬仰。
可那立于苍穹之巅,江山顶峰的人却缓缓将触不可及远空的指尖缓缓收回,身影逐渐有了难以诉说的孤寂。
“朕守得一方国土,手握天下最大的富贵。”
“可想要富贵的那个人,朕不知她去了哪里。”
这是夙夜头次自天子语气中,觉察出了不加掩饰的两分寂寥。
其中的孤独苦涩是他无法领会的情感,谁叫他自知事起就早已经是独身一人。
没有父,没有母,也不知自已究竟来自何处。
唯一能追寻的脚步就只有眼前这个看似淡漠寡情的一朝天子,原来陛下心里也并不是真的断情绝爱,也还是有那么一个牵挂多年也无法忘怀的心尖人。
“夙夜,随着天玑去吧,去看看承衍。”
就如帝王给夙夜赐下的名字一样,他望着眼前人的身影无声辞了行,如浮风般掠下了高耸的阶梯。
自存在仿若永远沉浮于暗夜中,躲着所有能照射于身躯之上的光亮,疾行奔去了城门方向。
去奉皇命,去看看帝王牵挂于心的六皇子。
这夜,五皇子府外也没了那双紧盯动静的眼睛,萧争从西院回来时天色都已经暗了,蓝慕瑾也早已经沐浴洗去了一身沾染的汗意。
重新穿戴的板板正正见萧争窜了回来,才吩咐人将晚膳呈上。
并且如往常已经习惯的那样,不管萧争毛手毛脚的伸手就去够盘子里的点心,顺手已经先盛了一碗汤递到了近前。
萧争每次吃饭之前他必须先在嘴里塞一块甜口的点心。
说等将嘴里的甜腻腻的滋味咂摸完了,再吃咸口的东西就显得更好吃。
蓝慕瑾已经很了解他异于常人的小习惯,最先还担心他会因为吃了点心没有余下的胃口再吃饭。
后来发现每次萧争吃了甜的东西,的确能再多塞半碗饭。
之后的每餐,桌上必然都会搁置品样不重复的点心。
饭后萧争坐在内殿的桌子上,没错他就是不坐椅子坐桌子,回回都拣高处坐着晃悠。
两条腿来回摆悠着,眼巴巴的看着下人来来回回收拾。
等最后一个擦洗的小厮终于迈出了寝殿门槛。
他就瞪着炯炯有神的大眼,迫不及待的朝着蓝慕瑾招了招手。
果不其然伫立在隔扇处身姿卓立的皇子,连个停顿都不带有的,召之即来就是那么听话。
到了近前蓝慕瑾都没来得及伸手,萧争撑了下手腕就那么朝前颠着扑了出去,扒着蓝慕瑾的肩膀连攀带搂直接挂在了身上。
手心在服帖的蟒袍腰封刺绣上划拉,顺着对方流畅的腰线上下勾勒。
在蓝慕瑾都下意识想去捕捉他的唇角时,又歪头躲了,贴在蓝慕瑾侧颈肩窝处跟个小狗子一样嗅来嗅去。
“啊你都洗干净了,身上全是香味怎么那么香那么香呢。”
“你都香了显得我多臭!”
然后就鼓秋鼓秋的卯个劲儿折腾着在对方身上拱,连脑门再脸蛋,都挺不要脸的将身上已经落干了的汗渍一个劲儿的蹭啊蹭。
幼稚巴拉跟真能因此就把蓝慕瑾重新蹭脏了似的。
连本来拱了几下就乱蓬蓬的头发丝就在蓝慕瑾脖子上扫来扫去,不动如山的身形都被他抓挠的后退了几步。
托着萧争干脆就那么撤着脚步走到了殿门处,抬起鞋尖将敞开的殿门踢关了一扇。
听见门板磕撞的动静萧争才将脸从他脖子边蹭了出来,看向另一扇还半敞着的殿门,一把攥住了对方揪扯自已腰封的手指。
“不准脱衣服!”
“就这样抱抱,穿着衣服抱!”
第387章 没想栓你腰上
蓝慕瑾妄图去关另一扇殿门的意图被萧争看出来,并连瞪眼再噘嘴的阻止了。
怕没有成效还使出了百试百灵的杀手锏€€€€贴着耳朵边上求求。
“你穿这身衣裳真好看,又香又好看你让我多看看。”
“哎我瞅你这腰封上的刺绣怎么那么精致来的,这是什么纹样?是龙纹吗是不是只有皇子才能用这种?”
“蓝慕瑾你怎么那么香啊,又好看又香,你看你长得这么俊穿什么衣裳都人模狗样的,我看着都想稀罕稀罕……”
没完没了的话岔被反怼回了嘴里,萧争后仰着朝后躲,又被蓝慕瑾一手托着后心扳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