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皇城离开这是非之地,蓝慕瑾……”
没有任何一刻让萧争像此时一样心慌,他是真的很害怕不定哪一日,也会有一道五皇子离世的圣旨昭告天下。
可蓝慕瑾何尝又不想走,就带着萧争远走高飞,不问朝堂不争什么皇权地位。
他能很清楚的感受到萧争扯着自己不想撒手的紧张担忧。
心里也是难以抑制的心疼,蓝慕瑾抬手捧起萧争的脸,看着他蔫蔫难受的眼神。
“即使我不要,走到天涯海角也有人不会安心放过我。”
“并且阿争,我不想让你过那东躲西藏的苟且日子,我要你永远坦荡站在人世间。”
“对不起,阿争。”
“父皇早知你存在,如今已经到了无法再藏躲的地步,我只能将你举荐到了明面上,将腕弩,制冰,还有关于辖地作物害虫预防都全盘托出。”
“只要父皇能看重你,太子府就不再敢动你。”
萧争心里那忐忑心悸的感受缓缓的平复下去。
只是仍旧攥着蓝慕瑾的衣衫不撒手,攥的手心都渗出了汗。
他满心的担忧和无力感,都是因为自始至终都是蓝慕瑾在独自面对危险。
而自己只能处于蓝慕瑾为自己竖起的这府邸高墙之内,无法帮的上他分毫。
蓝慕瑾有危险,萧争没办法及时赶到。
蓝慕瑾受到阻碍算计,萧争也无从得知。
萧争无心从尔虞我诈的朝堂中夺几分富贵地位,但此时若是自己能成为一个哪怕是无关轻重的小角色,能坦然站在皇城街头。
就一定能为对方出一份力,起码不再是孤立无援。
“好。”
天亮之后,五皇子着了一身朴素白衣,踏着晨间还没完全撒于大地的光线出面了皇子国丧。
蓝慕瑾身边没有带暗卫,而是吩咐将府门内外守好,特意交代暗七在三日丧期之内都要好好在府里守着萧争。
在宫里的旨意未传之前,萧争还在太子并不死心的紧盯之内。
常理来说如此盛大且庄重的丧礼之内,肯定不会有人在风口浪尖再作什么妖,蓝慕瑾即便身边没有带谁,也不会有危险。
可萧争还是在蓝慕瑾出府之后坐在了房顶上,盘腿远远朝着府外望。
五皇子府坐落在城北,并不能看见城中那萧条的白色,但他还是盯着远远近近的树木梢头房屋建筑走着神,身边是同样一言不发安静的暗七。
暗七今日没有戴面具,他温柔的眉目暴露在晨光下,显出了少许的忧伤。
叫萧争半晌被日光晃的头晕,回头看过去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他那看起来好似难过的神色。
“七哥,你有心事?”
听见询问暗七回了神,即刻朝萧争牵起了温和的浅笑,又是那副稳重的模样。
是永远都没有烦忧永远都是顶梁柱的姿态,让萧争都替他心累,便故意打趣道。
“十一就在府外头,你要是想他就去寻,我又不到处跑。”
提起暗十一,暗七笑着摇摇头,他并非才不过百步之遥就牵挂的受不得。
只是也因为再提起了十一,日前在狩猎场,因为身份不能时刻陪伴的酸涩也再次隐隐难平。
可他们都是暗卫,就算主子也并未真的将他们当做奴仆看待。
可他始终都记得自己是个暗卫。
也正因为五殿下对待自己几人给了无尽的看重和宽容,才叫人更觉得自己应该为主子鞠躬尽瘁,不存半点私心。
要抛却儿女情长,记得自己的使命。
就如三皇子手下的梅兰竹菊,他们也明知自己最后将要面临的结果,也还是义无反顾的听从主命。
为主生,为主死。
林间梅绛临死之前那抹被鲜血染透的凄惨笑容,就像是刀刻一样存留在了暗七脑海中。
这两日总也挥之不去,反反复复。
蓦然他就抑制不住心中的难受,动了动唇角将此事讲给了萧争听。
第453章 发现牌位
“暗九,我只是觉得,三殿下手下那几个暗卫。”
暗七说话间竟然无法自控的出现了些许的颤音,或许是对命运的不公,或许是对同样身份不同处境的共情。
“他们没有别的选择。”
“就算明知主子走了错路,却还是要遵循主命,直至身死之时,真正解脱。”
当时梅绛那个涌现泪意的笑容,定然是觉得解脱吧。
服药疯癫的暗卫当时的情形萧争倒是听蓝慕瑾提及过,后来也并未被直接杀剐,好似如今还被拘禁宫内查探体内药性。
萧争也觉得,或许活着的人才更难熬。
“哥,你不用担心。”
“蓝慕瑾永远都不会走错路。”
“我们都被迫孤苦,也注定余生彼此相依,成为亲人。”
暗七笑容中即刻浮现了真正的宽慰,或许人生来的命运无法做选择,但也并未薄待你我,才能遇上这无比珍贵的缘分。
有的人不是亲人胜似亲人,有的血缘浅淡如清水。
盛夏的泱都挂上了犹如雪季的苍白,千丝万缕的缠绕在街头巷尾,宣示着泱朝皇子尊贵却短暂的一生。
三皇子府位于城西,无数朝臣已经在天亮之时赶往府邸吊唁。
府门大敞大开,悬挂着长长的白绸随风飘飘摇摇,仿若世人记忆中三皇子那淡雅朴素的长衫,在岁月消逝中渐渐失了颜色。
寂寥萧条。
正厅当前,漆黑的棺木静静停滞。
蓝慕瑾望着棺木上烫金的“奠”字,和在微风中晃晃荡荡明明灭灭的白烛,他知道那棺椁中没有任何人的尸身。
可能是空的,也可能是一件曾经染过墨香的衣裳。
落笔霜风远。
旧人不见寒枝垂檐。
一幕烟雨。
一岁休止。
记忆消磨散尽过往遗憾。
冤仇情恨。
蓝羽尘。
就到这里,一别两宽。
三皇子府的悲戚比他病重时更显凄凉,没有心腹侍者,帝王也不会在此露面。
前来吊唁的,反而是他最恨听见的那些唏嘘言语的文人,反而是他生死相向争斗无休的同父兄弟。
太子来了,四皇子也来了。
蓝慕瑾一身莹白静立无声,没有理会太子似有若无望向自己的视线,而是默然看向了远远驻足眼神冷漠的二皇子。
蓝长忆无心要来送蓝羽尘一程。
何况真正的三皇子此时还在深宫内,或混沌或清醒的只能看着永远也望不到头的红墙青瓦。
就如他幼时被困在后宫,永远都逃不出去。
在这荒凉的谎言中,蓝长忆转身离开了人群,朝着并没多少下人来往的内院走去。
物是人非,人走茶凉。
所有人在吊唁的场面之中都是阵阵喟叹唏嘘,根本无人挂心二皇子是否长情,是想看看三皇子生前曾有过的痕迹。
蓝慕瑾看见了,但他犹豫着是否要跟随。
两人在命运中牵绊解不开的结,就让他自己去释怀吧。
循着修剪齐整的花枝蓝长忆迈入了内院,晨光映照下那些兰花枝叶上还挂带着少许的露珠,整院娴静,透亮晶莹。
那些墨绿干净的枝叶之间,镶嵌着一朵朵渺小的莹白,在盛夏即将入秋的季节里终于到了盛放的花期。
散发着浅淡的幽香。
迈步经过兰园中间窄窄的小径,蓝长忆的衣摆被叶片擦碰沾染了些许的湿润,他恍若不在意脚步徐徐的拾阶而上迈入了内殿。
内殿里空无一人,桌案上还搁置着笔墨书本。
那些曾经被翻看过的痕迹在蓝长忆的眼中,只是随风飘散的灰尘,他的眼眸沉寂,他的神情冷漠。
只是心存着侥幸,想从这空空荡荡的屋子里。
找出哪怕一点自己关于旧人的记忆。
十几年了,他没有哪一夜的梦中见到过自己想见的人,他忘了母亲的眉眼轮廓,也遗忘了老嬷嬷慈爱的劝导和笑容。
唯一还残存在他记忆中的,只有那双。
那双染了湿泥的脏污鞋底。
如今他终于知道嬷嬷不是想要抛下他,而是像往常一样早早去寻觅能给蓝长忆温饱的东西。
可是这一去啊,她就再也没能陪自己走下去。
那垂落手指上断裂的指甲,那甩散一地的污泥,还有那双静静看着自己的,满是不甘不舍得眼睛。
蓝长忆盯着面前的临列的书架压制着心头难当的心疼。
这么多年我都没能看得清,没能想的通你当时走之前看着熟睡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