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十通红着眼眶,好不容易才从崩溃的情绪中缓出了连贯的话,痛彻心扉的朝踏痕问道。
“哥哥,如果我们立场不同。”
“你也会杀了我吗?”
今夜支撑着踏痕冷心冷血的目标顷刻崩塌,他想奔往的那个方向那个人,就站在他的眼前。
造化弄人,也早已经成为了他的对立面。
他还是到了无法抉择的境地。
看着眼前痛心万分的弟弟,他要如何去自处,如果去对得起死去的义父义母,又拿什么去和承衍交代。
同时,缠住十二的寻微再次与当初质问他的人面对面。
暗八那双深沉如墨的眼睛即刻就能让他感到心慌,仿佛那其中装藏了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而此次暗八没有之前那样急迫的情绪,好像又恢复了遇见东卫之前那波澜不惊的安静气息。
他望着寻微再次没有主动攻击的犹疑。
平静的看着对方的眼睛,浅淡的声音几乎被淹没在打杀中。
“你是不是不记得。”
暗八说对了,寻微更加不知何去何从,两次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仿佛能猜出他的一切。
明明自己才长着一双能聆听的耳朵。
可却分明感到自己整个人在对方面前都像是无所遁形。
眼睛里都写着太多的疑惑,茫然,求知。
“祁山,有个隐于世外的叶村,世代守山从不离开,住处藏匿在山林深处,房屋全是木头建造的,为了防潮是离地而立。”
“儿时淘气,会在房子底下的空隙掏土,将小小的空隙挖成能钻个小孩儿进去。”
“爹娘发现了,就薅去房门前打一顿。”
寻微茫然的眼神上眉梢越发皱起,周围是汹涌的打斗声,而他与对面这个人就像是处在了当下的矛盾之外。
两人之间静悄悄,对方还哄劝般给他讲平凡又安稳的故事。
“整个村镇临山又临水。”
“离着住处不远有一条活水河,一年四季无论多冷河都不会结冰,河边长满了酸枣枝。”
“等到天热的时候,一群小孩儿就泡在河里整天,逮鱼摘枣。”
“我们都摘过。”
几句仿佛听起来并不那么重要的话,让寻微竟然好像当刻就回忆起了那种酸味。
酸的他鼻腔发疼,酸的他眼眶发胀。
酸的好像,真的想起了什么。
第567章 他们的来处
乱腾的情绪忽的被旁侧的呼喊拉回。
“寻微!”
寻微循着声音方向望过去,看见了缠斗其中的疏影。
那才是他自小到大都陪伴成长的伙伴,他们从年幼的时候就已经在一处了。
他和疏影才是来自同一个地方的。
可是疏影也说他不记得了,此时寻微满心都是踌躇和茫然,他听见疏影朝他呵止。
“你在听他说什么蛊惑人心的话?别忘了你是谁!”
可是疏影隔着影影绰绰,他没有寻微那么灵敏于常人的耳朵,没办法隔着这段距离听见暗八方才说的到底是什么话。
暗八就是在告诉他,他从何而来,他是谁。
今日的争斗本不应该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只是蓝慕瑾担忧着萧争被引出府,恰好萧争也放心不下来到了当前。
所以如今的局面已经太过于明面。
天子会知晓六皇子针对五皇子,六皇子自今日起也会知道萧争与蓝慕瑾有着根本扯不断地联系。
蓝承衍这些命苦又忠心的暗卫,会将今日所得知的一切,全部都坦白告知。
蓝慕瑾怕萧争陷入危险之中,他现在不能把萧争留在身边,堂而皇之与天子的心意背道而驰。
慌乱中他思绪理不清,究竟要如何才能将今日的局面哪怕有那么一点改善。
难道一定要杀了这些人。
可是他如同梦境般视线一晃而过。
看的见暗十的泪意翻涌,也看的见暗八的对峙当场。
蓝慕瑾已经在无意间蒙受了太多过错,他没有那份绝情,再将牵连的所有人赶尽杀绝。
而造成如今,最亲近的人对立残杀的场面,都是因为那埋藏了十几年提也不能提的秘密。
因何提不起来,因为那是滔天的过错,提起来连他都要罪该万死。
可是不提,又要瞒到哪日,带进棺椁永不见天日。
让那些自小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可怜人,这一世都寻不到自己的来处和出路。
“阿争。”
蓝慕瑾将萧争拉进怀里紧紧箍住,将萧争为了他而冲离出来的愤怒都裹在了颤抖的怀抱中。
而他通红的眼眶,就好像只要再说一个字即将泪洒当场。
那情形远远看去,仿佛那个永远沉稳坦荡,筹谋精明的五皇子他终于撑不下去了。
只能依靠着身边人才能继续伫立。
将一切的针对和厮杀排除在外,蓝慕瑾在萧争的耳畔说。
“我累了,阿争。”
这一切争的究竟是个什么高下。
就是为了那看似高不可攀的权利,就将别人的性命踩在脚下,任由这些毫不知情的人去残杀。
“告诉他们。”
“全都告诉他们。”
让他们糊涂活这半生,就在此时自己看清去抉择吧。
萧争肩上真的压上了沉沉的重量,这是蓝慕瑾第一次在他面前显出了软弱。
他作为一个毫不知情却被迫受益的皇室中人,真的很累。
在脸颊边蹭上的泪水温热转瞬就变的冰凉,被萧瑟的秋风一吹,冰的皮肤生疼。
就顺应着这丝泪水,萧争反而坚强的像是一座镇山石雕。
面向那些混乱的对垒,朝着几步外的暗十让自己的声音尽量显得平静。
“哥,我有事瞒你。”
暗十慢慢回过视线,踏痕的目光也随之落在萧争那张鬼面之上。
萧争整个神情都被遮挡在内,只有一双眼睛奋力掩埋着自己的情绪。
“其实你爹,你娘,都是被人害死的。”
这种话当着暗十的面说出口,萧争面对暗十瞪大的眼眸顷刻就要崩溃。
但他都已经开了这个口,早晚都要公之于众的真相还是在此刻说的完全。
不只是暗十,踏痕的神色几乎是即刻就阴沉下去,他不信萧争要在此刻编出个什么胡言乱语!
可是他脱口要吼出去的话就如鲠在喉,踏痕看见了五皇子突如其来的泪意。
为什么?
为什么他堂堂一个皇子,要在此时有这种情绪?
“因为要将有习武天赋的孩子带回去,培养成暗卫,所以他们的父母家人都不能还存活在世上。”
萧争不敢再看暗十的眼睛,转而盯着踏痕紧皱的眉目,狠心说道。
“不光爹娘,包括大镖师问斩后,镖局里那些带着孩子离开的其余人,也全部都没能成功安稳另寻他处。”
“都是因为,当初六皇子的母亲辰妃提及,只有举目无亲的孩子,才能做到真正的忠心。”
“所以这些人全部都会死。”
暗十满眼的茫然,感觉心口好像被紧紧攥住,喘息不得痛的难以承受,旁侧踏痕的嘶吼在他耳边震的心头恍惚。
“你胡说€€€€!”
“你休要胡言乱语!”
他像是突然被包围在其中的困兽,小心翼翼躲避着捕兽夹,却毫无意外的一脚迈进了牢笼里。
只能发出崩溃的低吼,后又显得颓然又无力。
万念俱灰。
只有踏痕自己知道,萧争说的话真的不像是假话。
他从始至终都没敢告诉暗十,义母是被人杀害的。
他不知道是谁,那像是一群盗匪,冲进本就孤儿寡母的家中抢夺所有能养活他们的东西。
那是他义母熬了一个又一个夜半,才攒出的仅有的一点吃食和钱财。
盗匪抢了东西,并且直接杀害了阻拦的义母,在踏痕疯了一样要鱼死网破的时候,来了一群锦衣华服的官兵。
看起来是刚好路过,与当地衙门的衙役有太大的区别。
将盗匪倾数捆绑带走,并且主动提出要收留这些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