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烟?!”随晏装作惊喜,顺便一巴掌拍在段司宇肩上,示意他转身。
颜烟侧头,冷不丁对上段司宇的眼睛,立刻收回视线,“您好。”
“你还记得我吗?我是随晏。”
“我记得。”
“我们那时在酒馆见过。”
“嗯。”
“你也住在这里?”
“不好意思,我要走了。”
几句话间,辛南雨已将行李的包裹全部取走,堆在小车上,奈何力气不够,推不动。
段司宇一言不发,走近,抬手准备帮忙。
颜烟却先一步,从他手里抢过拉杆,自己往驿站外推。
“你......”
段司宇一怔,话刚开一个头。
颜烟迅速从口袋里翻出新买的耳机,戴在耳上,隔绝声响,就这么推着车走了,头也不回。
无懈可击。
甚至连一个眼神都吝啬。
第6章
几日相处下来,辛南雨觉得,在他认识的所有人里,颜烟不仅情绪最稳定,还是最成熟,最有耐心的人。
辛南雨有时打开话匣关不住,连自己都嫌聒噪,颜烟却不会打断他,而是静静地听。
然而,就是情绪这么稳定的人,在刚才,态度恶劣地无视了别人!
而且那人他知道,他听过段司宇的歌,歌单里还收藏有好几首。
段司宇,脾性公认的乖张,但粉丝却很多,冲着那张脸,以及出一首红一首的歌,鲜少有听众去在意那些负面评价。
颜烟走得很快,拉着推车的手臂爆青筋。
这是第一次,辛南雨感受到颜烟的情绪波动。
“颜先生!”辛南雨加快脚步,提高音量喊了一声。
闻声,颜烟回神,摘下耳机,“怎么了?”
又回到耐心淡然的模样。
“刚才那两个人,您认识?”辛南雨小心翼翼问。
随晏,四五年未见,但颜烟清楚记得这人,那时常在酒馆里出没,是段司宇的朋友。
“......算是认识。”颜烟一怔,思绪不受控制,回到北城的冬天。
......
平安夜后,颜烟也变成了段司宇听众的一员,一有空闲,他就会去酒馆点一杯气泡水,频次高时,一周能有三次。
为什么要去酒馆听歌?
他说不清理由。
或许是因为他从不和别人分享歌单,毕竟听摇滚的人不算多,但段司宇每次唱的,大部分是他歌单里收藏的。
这种感受很微妙,就像对上某种电波,此前,颜烟总觉得自己是孤岛,却没想到,现实里竟然有人和他喜好一致。
如师妹所说,来看段司宇的学生很多,表演开始前半小时,视野好的位置已被占满。
实习退勤,赶晚高峰地铁,颜烟赶到酒馆时,通常只剩下后排的位置,有时表演甚至已开始一半。
所以他经常缩在角落,灯光暗时才会瞥一眼舞台。
等表演结束,午夜灯明,他不想离开,便带着电脑去,伪装成刷夜的学生,和其他学生一起,装作急着赶ddl。
不过,他本来就在忙毕业论文,也非全然是装。
有个叫随晏的人,不像老板,也不像员工,隔几天来一次酒馆,同店里的客人说段司宇的事。
去酒馆的次数多了,耳听八方,颜烟了解到不少。
比如,机械学院去年动工新建的大楼,得益于段父的捐赠。比如,段司宇因为不听从父亲的安排,被断掉了生活费,所以才在这里打工。
再比如,段司宇平常会写歌编曲,一些学生组织的歌曲、项目配乐,也出自其手。
这些传言不知真假,有随晏说的,也有陌生人聊天时议论的,只是一些碎片化的信息,容易引起人遐想。
颜烟也有过一些遐想。
段司宇,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内里和外表一样高傲冷漠?还是正好相反?
圣诞节,元旦夜,小年。
一整个落雪的期末,许多个夜晚与周末,颜烟都在酒馆里度过。
寒假过后,学生回家,酒馆里的客人愈来愈少,连随晏都不怎么来。
时间一晃,转眼到除夕。
成年之后,颜烟未再回过江宁,对他来说,除夕是个再平常不过的夜晚,通常只待在租的住处,或是在寝室独自过。
但今年,颜烟有了想去的地方。
预想中,除夕夜应该热热闹闹,酒馆满人。可不过九点,店里已经空荡,只有几个偶然进店休息的客人,哄笑着喝几杯酒,很早便离开。
整个店里只剩下他一个客人,以及两个值班的员工。
他似乎在无形中增加了别人的工作量。
如果他不来,这些员工可以提早休息。
颜烟感到局促,几口喝完气泡水,准备离开,等春节后人多了再来。
可他刚站起身,灯光骤然转暗,背景音乐戛然而止,段司宇拿着一把吉他上台。
表演整整提前一个小时。
调整好麦克风的高度,段司宇往台下扫了一眼,最终,目光定在颜烟身上。
至少有五秒,他们安静地对视。
颜烟全身僵住,以为是自己站着太惹眼,赶紧坐回去。
片刻,段司宇开口,对他说了第一句话。
“怎么不坐到前面来?”微冷,一丝沙哑。
颜烟屏住呼吸,下意识怀疑段司宇不是在同他说话。可是,店里已经没有别的客人,只有他。
踌躇之间,段司宇还在看他,似乎在等他过去。
颜烟忘了思考,昏昏沉沉,站起身走到前排,挑个位置坐下,离台前只有两米。
等他坐定,段司宇拨弦,开始表演,没有伴奏,只有弦声。
“Look at the stars.
Look how they shine for you.”①
(抬头仰望繁星,它们是因你才璀璨夺目)
一首英伦摇滚,颜烟初中时就听过,再熟悉不过。
可段司宇的声音不同,只一点差别,就让他全身的血液倒涌,脸颊,耳朵,无处不在发烫。
暧昧是种氛围,是看不见的波,逃无可逃,让颜烟浮想联翩。
就好像,段司宇是在专门为他一人唱歌。
他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颜烟感到口干,干咽几口空气,有些懊悔刚才将水一饮而尽。
曲终时,段司宇下了舞台,一语不发,提着吉他往远处走。
颜烟不明所以,半站起身侧头看。
生气?因为只有他一个客人?
还是累了?所以表演要提前结束?
好在段司宇并未离开,只是停在吧台,开了几瓶调味配料,将基液与冰块倒进雪克杯,合盖单手摇晃。
冰块叮啷作响,灯光晦暗不明,段司宇的背影些微模糊,远远望去,挺拔,从容,高不可攀。
可颜烟不觉得段司宇冷漠,反而很炽热,有种他一伸手,就能触到滚烫生机的错觉。
不到半分钟,段司宇返回,手里多了一杯饮品,杯口飘着半透明的雾。
将饮品摆到颜烟桌前,段司宇瞥了他一眼,又很快走回台上,继续表演下一首曲子。
等反应过来,颜烟已然错失道谢的机会。
他端起杯,汲了一口。
气泡在齿间迸开,清新的柑橘味,酸少于甜。
外界的一切,颜烟已无暇顾及。
他只觉得,他的身体,心脏,从头到脚,全都被柑橘味的气泡水填满,微微的酸,八分的雀跃。
往常,段司宇只表演一个小时。
而今天,等颜烟回神,拿手机看时间,才发现已过11点。
两个多小时。
相当于看了一场演唱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