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南雨应声转发,仍未松手,靠在颜烟肩上,汲取温暖。
点开文件,段司宇认真看完,顺手收藏下载,存入云端,“以后的文件都发到群里,我也要看。”
“你说你不需要,烟哥才只发给我的。”辛南雨小声反驳。
段司宇蹙紧眉,“我什么时候说不需要了?”
“我那天问你,你说你用不着看情报,还指着人照片说€€€€”
辛南雨咳了咳嗓,模仿,“你就记住,年老色衰的小情儿,笑面虎,事儿逼。”
前两个对应向文茵和陆蔚,“事儿逼”则对应后两个关系户。
辛南雨的儿化音不太自然,有些滑稽。
颜烟似是被逗笑,低笑一声,声音很轻,微不可查。
难得见颜烟笑。
段司宇一怔,没朝辛南雨发难,只说:“不信你等着看。”
当晚,所有工作人员事先到达,架设设备,调整检查,提前十几小时做准备,通宵达旦忙碌。
对面灯火通明,连花园里都架着大灯打光。
人声嘈杂,门庭若市。
颜烟站在阳台,没点烟,手里一杯温水。
热闹被隔在对面。
那种极淡的失意又至。
颜烟摸出手机,拉近镜头,聚焦对街摁下快门。
这些画面不会出现在节目里,无人在意,也无人记录,因为这对工作人员来说,不过是万天忙碌中的平凡一日,连自己都数不出价值。
多数光鲜的视线,只会落于镜头前的人,并不会扫到幕后。
而幕后的人,名字被写在感谢名单里,便是唯一留痕,而更多无记录的实习生与临时工,连名字都不会被留下,归途将是声息杳无。
他亦是如此。
需求改了又改,同事来了又走,项目拆分重组,他走后,亦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唯一参与过的证明,是几十条税收与保险记录。
单手拿手机不稳,手腕太抖,照片很模糊。
颜烟放下玻璃杯,两手拿稳手机,再一次摁下快门。
夜里视野不明,但手机的算法,已能构建出让人类满意的照片,颜烟点开图查看效果,对他这个门外汉来说,成品竟意外不错。
“还不想睡?”身后的门被拉开,带着水汽的风及近。
颜烟侧身,往旁一步,主动给段司宇让出原先的站位。
似在警惕猝发的拥抱。
段司宇眉梢一挑,并未动手动脚,只是抢过颜烟的手机,看他方才在拍什么。
主体不是南雨小窝,而是花园里摆弄设备的人,门口进出的身影朦胧,轮廓虚影失焦,竟有些孤独意味。
段司宇举起手机,擅自拍一张,方才还给颜烟,“想通宵熬夜?”
“没有。”颜烟接过手机,查看对方拍了什么。
大片黑影,光源扭曲,连建筑都看不清。
颜烟留下没删,只收起手机,“但可能会晚睡,先把药给我,你别等我睡,早点休息。”
根据计划,天不亮时,所有人都要到场做准备,按台本上的顺序入镜。
辛南雨本也睡不着,但想着要上镜,怕精神不济,索性先远离,去海贝酒楼休息一晚,保持饱满精神。
“晚睡?为什么?”段司宇问。
“我想看他们。”
他们。
循着视线,段司宇发现,颜烟正望着楼下忙碌的人,情绪很诡异,不高兴也不压抑,实在看不透。
“我陪你。”段司宇索性说。
“......算了。”颜烟转身,要回房间,不可能答应。
段司宇迅速攥住颜烟的手腕,将他拉回原位,并不放手。
颜烟侧过头,也不看楼下的人了,视线不知落在何处,细颈上的筋紧绷着。
拉锯对峙的沉默。
良久,段司宇妥协,将药盒放到他手心,“我不打扰你,你想看多久都行,明天醒了之后给周澜发消息,他会过来接你进去。”
说完,段司宇停顿一秒,而后主动离开,似有未说完的话。
颜烟一怔,在段司宇关上门前,主动说:“晚安。”
“晚安。”
砰€€€€
门合上。
望着紧闭的房门,颜烟有一瞬失神,转身再面向对街时,心思已不在楼下,而是飘到别处。
还剩不到半个月。
十几天,等节目录制结束,他与段司宇就会走到岔路口,今后各走各路。
这是可预见的未来。
他已构想过无数次。
但此刻,当楼下的人犹如警钟,打下第一道铃,开始倒数时,竟有一丝不舍擅自闯进,窜入他的情绪,扰乱早就下过的决心。
别这样。
你要死了,别垂死挣扎,那没用。
颜烟在心里对自己说,想要喝点水冷静,手指却一抖,拿空,杯从指尖脱落。
砰€€€€!
两层楼的高度,玻璃杯摔到地,发出破碎的巨响。这声响动太刺耳,引得旁人皆停住动作,往声源处看,没见着人,才继续麻木地忙碌。
颜烟深呼吸几次,转身下楼,去厨房拿了个垃圾袋,慌忙出门。
好在杯子质量不错,没被摔成渣,只是碎成十几片,零零散散分布。
打开手机电筒,颜烟蹲下身,仔细拿起碎片,放进袋子里。
收拾到第二片时,大门倏地开了。
昏黄的光泄出,犹如日出时的朝晖,照亮视野。
颜烟背脊一僵,没抬头,继续收拾。
“颜烟,别收了。”段司宇疾步走近,将颜烟从地上拉起,一把抢过垃圾袋。
颜烟仍垂眸,“碎片留在街上不安全,有人摔了踩了会受伤。”
语气平静,但没敢看段司宇的眼睛。
说着,颜烟正欲蹲下继续收,段司宇却更快,先于他伸出手,要徒手去抓玻璃碎片,根本不考虑后果。
颜烟心里一紧,攥住段司宇的手,“你干什么?!”
音量拔高,终于暴露情绪。
“我干什么?”段司宇咬紧牙反问,“颜烟,我不过是在做和你一样的行为。”
和他一样的行为......
颜烟愣神,一下松开手,后知后觉他在徒手捡碎玻璃。
夜风微凉,风声覆盖住沉默。
见他暂时冷静,段司宇低声说:“你进去拿扫帚。”
守在原地,为防颜烟再徒手拿碎片。
颜烟抿紧唇,起身进门,到厨房找扫帚簸箕。
再度收拾碎片时,两人都彻底冷静,段司宇扫玻璃,颜烟抻开袋口,没两分钟就收拾干净。
洗了手,段司宇直接跟着进主卧,坐在床边,这次不再妥协,“刚才你在慌什么?”
颜烟侧身躺下,住进来后第一次背对段司宇,没答话。
“对不起。”良久,颜烟只说。
“为什么道歉?”
“我只是想尽快收拾残局,不是故意朝你发火。”
“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你慌什么?”
避重就轻无用。
颜烟无声呼气,稳定情绪,“楼下人多,进进出出,我不想有人踩到玻璃受伤。”
耳畔出现一声长叹,像无奈到极点。
颜烟攥紧被子,终是翻身,面朝段司宇,“对不起,我下次会注意。”
直视对方眼睛,以“佐证”他说的不是谎话。
四目相接。
片刻,段司宇无奈轻嗤,“算了,现在吃药,我等你睡着就走。明天醒来后我不在,你记得联系周澜。”
似并不相信他的说辞。
颜烟点头,吃了药,赶紧闭上眼睛,怕再多看一秒对方的眼眸。
这晚虽吃过药,但因为碎玻璃的插曲,颜烟又做了无数个醒不来的梦。
有他死后,段司宇来参加他的葬礼,在他骨灰前控诉,说他是个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