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已然黑屏待机,显示屏中,他们再度对视,似又要点燃引线,交换一次狂风般地吻。
嘀€€€€!
好在闹钟先响,及时打断。
每日的六餐需定时,严格遵守计划,段司宇抱着颜烟起身,拉着人往厨房去。
颜烟虽然口味偏淡,但养护的食物全无调料,只放少许盐,他不免觉得无滋味,吃饭等于活受罪。
为不让他难受,段司宇的食物也只有盐,所以两人一起“受罪”,好过他独自一人承受。
颜烟咀嚼得慢,段司宇吃完时,他还剩下大半。
“从今天开始,赌约正式生效?”段司宇再度确认。
颜烟点头不语,耳朵还红着。
他不答,段司宇就故意问:“这不是合租邀约,你应该清楚吧?”
“我知道,”颜烟低咳,“这是复合。”
复合,不过一个词而已,却显得无比悦耳,令人心情大好。
段司宇勾起唇,又问:“刚才,你和宇亿梦聊了什么?”
“她把手机还给我,顺便发了你的疏导记录,”颜烟一顿,“我看过了,抱歉。”
段司宇不在意,“你留在民宿的行李,我让人寄回来?还是就留在那,冬天再过去住?”
提起民宿,颜烟想到辛南雨,亮屏手机,发现对方还未回他消息。
“怎么?”
“辛南雨不回消息。”
嗡€€€€
话音刚落,手机忽然震动,陌生号码,属地江宁。
颜烟指尖一滞,将手机递给段司宇,“你帮我接吧。”
段司宇接通,不说话,只在半分钟后烦躁轻啧,“我知道了,我会找人解决。”便迅速挂断。
颜烟疑惑,“谁的电话?”
“陆蔚,”段司宇一顿,补充说,“辛南雨被纪泽捅了一刀,正在医院救治。”
第54章
辛南雨被捅了一刀。
颜烟心里一紧,站起身,“他人在哪里?江宁还是鹭城?”
段司宇慢条斯理反问:“怎么?你想去医院守着?还是想去跟纪泽对峙?”
“我......”颜烟一怔,失了声,渐渐失神。
他哪儿都不能去。
手术只是个开始。
他仍是个病人,才刚出院,还背着复发的风险,已不能像原来那般,无所顾忌外出。
过去一个月,他在医院,恢复就是头等大事,分不出精力去想其它事。
而今出院,胃切了,肿瘤摘了,大坎已过,术后与生病的长效影响,却逐个暴露。
连饮食都无法正常,每个月要去医院报道,手不能提肩不能挑,更不能废寝忘食,长久专注......
一切无不说明,他做不了救世主,他只能受人保护。
因为如今,他只是个......
不健全的人。
这一刻,颜烟终于有实感,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他的想法与现实,将完全相悖,错位。
他将彻底淹没,溺在名为病弱的河里。
他将被锁在这幅躯壳中,有筹却莫展。
一瞬之间,焦虑涌上,密密麻麻,啃噬本就残破的自尊心,倾倒安稳的平衡。
颜烟想起他濒死时的起誓,不禁在心里自讽轻嗤。
他发的是个假誓。
他只是个森*晚*整*理不守信用的凡人。
上天给他新生的机会,他却无法打从心底,接受自己的平庸。
他只是表面上接受,披上一层颓靡的外衣,实则还在焦虑,挣扎,仍想当救世主,以此自证他的“不平庸”。
他不能这样,颜烟想,他要把段司宇排在首位,不能重蹈覆辙,再让他的自尊心坏事。
良久,颜烟坐回椅中,“我不去,我只是问问。”
声音发干。
段司宇一言不发,凝视他片刻,视线放低落到碗中,“先把东西吃了。”
护养期不可打乱饮食,就算复查结果良好,也需一生注意。
颜烟点头,安静进食,缓慢咀嚼。
可餐食本就无味,现在更是难以下咽,颜烟硬着头皮,吃了几口,却在又一次吞咽时,下意识干呕。
喉咙似故意作对,从食管到胃部轻抽,像要将食物全挤出去。
因为干呕,生理性的泪水模糊视线,颜烟咬紧牙硬吞,抬手想擦干泪。
耳畔一声轻叹。
段司宇抢过碗,指尖触到颜烟眼角,轻柔抹去湿意。
“我做的东西太难吃?难吃到你想吐?”段司宇提着椅子走近,坐到颜烟身侧。
“没有,”颜烟摇头,“味道很好,我只是不太......”
欲言又止。
本想说不太舒服,但这种时候,身体不舒服是大忌,说出来只会徒增焦虑。
而他也并非身体不舒服。
他只是心态不好,情绪低落,影响本该有的食欲,与生理上的健康。
“你先吃,吃了我跟你做个赌约,如果你赢,我就让你去江宁看辛南雨。”段司宇舀一勺,送到颜烟嘴边。
出院了仍要人喂,未免矫情。
颜烟想夺过调羹,段司宇却先收手,躲开,“我来。”不容置喙。
无声对峙。
颜烟拗不过,只好垂眸接受,由着段司宇亲手喂。
或是因亲密的照顾,颜烟稍有好受,不再干呕。
一小碗餐食,吃了近半小时。
颜烟自己都快忍受不了,段司宇却无不耐,喂完还亲手用水冲碗,放进洗碗机里收整干净。
水龙头声停。
一瞬静默。
“抱歉,我......”颜烟低声说,“我不用去江宁,你告诉我辛南雨的情况就好。”
“我不是说了别道歉?”段司宇说,“辛南雨的衣服厚,刀没伤到器官,就是大腿和腹部破了几个口,有个伤口深,需要缝针,手术已经结束,最多住一周院。”
破了几个口。
辛南雨单纯又弱小,怎么承受?
颜烟心里发紧,“纪泽在哪?还在逃?”
“派出所,刚捅完警察就到了,因为是辛南雨事先报警,说有人勒索。”
先报了警,却还碰面,受伤。
事出在江宁,而非鹭城。
实在反常。
颜烟蹙紧眉,心口急,行为却跟不上,无能为力,有种割裂的难受。
“我可以带你去江宁,但你得先跟我做个赌约。”段司宇再次提醒。
“我不去,”颜烟低声否认,“我现在没法长途跋涉,也坐不了飞机高铁,我只能跟他视频。”
亲口承认他的力不从心。
“我开车去,一天只走两个小时,剩余时间休息。在他出院之前,我们正好到达,”段司宇挑挑眉,“怎么样?”
心头的难受感轰然散了。
颜烟一怔,对上段司宇的眼睛。
野性而平静,似站在高处,轻易俯瞰他的难受,看穿他心中所想。
良久,颜烟问:“什么赌约?”
“赌你明天的体重。超过56公斤,就算你赢,我带你去;没有超过,就算我赢,你只能和辛南雨视频。”段司宇说。
一周前他称重时,还差一斤突破56,能否超过是个未知数,概率也未知。
但莫名的,当把选择当作赌约,一切就像抓阄,能成或否,只看未知的概率,而非努力时,反倒能缓解一丝焦虑。
“好。”颜烟答应,将选择交给翌日的体重。
家中只有一间卧室,没有客房。
第一晚,他们就得像原先那般,睡在一起。